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0、终章 ...

  •   风吹浪花朵朵,带着海独特的气息,越过千山,悠悠荡荡,吹走了夏日炎炎,吹来了秋风萧瑟。
      四季轮转,时光留下笔墨,一点一滴。
      安逸,会迷惑人,令人觉得日子还很长。
      很多年后,宝祥总会回忆起这段在战火连天中,间隙偷空的安逸时光,想起顾章低头看书的模样,阳光懒散,恰好映照在他的发梢上,渡上金边般灿烂,也会想起一群军官士兵在狂欢醉后,林林总总捧腹大笑的趣事,想起临行前,顾章的低头一吻。
      这些在时光的洪荒中,挥之不去。
      这段时间,匆忙而又慢悠悠,以为一直会延续下去。
      但,没有。
      那天,清晨,阳光不燥,微风正好。
      顾章接到政府电报,要求前往吴州支援部队,日军在嵩阳反攻了,千军万马,席卷而来。
      顾章紧急召开会议,相量时宜。
      黎川敛起了笑意,平时他一向嬉皮笑脸,看起来似乎是乐天一派,“我令军前去,军长,你就负责护送难民一事。”
      顾章本是降职为副军长,但正军长殉了国,又被提拔为正职,在乱哄哄的场面中,带着逼不得已,临危受命的意味。
      顾章缓缓道,“不行,你去负责难民一事。”
      “可是……”黎川担心他的伤情。
      “没有可是,军令如山。”他继续道,“三团团长张超殉国,现由三团二营营长马克暂代。各个团长听命,清点人数,带上军备,早上六时准时出发。”
      “是!!!”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
      “我也去。”钱荫举手道。
      “你是后卫队,负责护送难民一事即可。”顾章道。
      “我在吴州土生土长二十年,那里地形我最熟悉了,我去对大家都有利。”
      顾章衡量再三,颔首。
      散会时,黎川一把抓住钱荫的手,低声咬牙切齿地问,“为什么擅作主张!”
      “大家都是人,我并不比别人不一样,或许,或许,我给他们认路,死的人会少一些呢?”
      “可是……”
      “没有可是的,我上次没能并肩作战,这次不会了。”
      “你是后卫兵,你的职责不是上战场。”
      “可我家乡是吴州,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被日军欺凌吧。”
      黎川的手慢慢松开,脱力般垂下,勉强咧嘴一笑,但笑得太难看了,放弃了微笑,板着脸,觉得什么表情也做得不对,“我明白了,我等你回来。”
      “嗯嗯嗯。”钱荫用力拥抱他。
      秋天的夜色撩人,金黄的月亮高挂,像月饼里的咸蛋黄一样,诱人。
      李洪涛回到住处,收拾行李,他其实并没有什么要收拾,但觉得出发前翻翻东西,会带来好运,就像游子出行,母亲打包行李,因为有个牵挂有个盼头,过了一段时间,就会平安归来。
      理迪漫不经心地吹了声口哨,“洪涛·李,怎么娘兮兮的收拾闺门。”
      “等闺郎呗。”
      理迪被他的不要脸,刷新了下限。
      “不跟你吵闹了,乖,哥哥明天要出征了。”李洪涛笑笑道。
      理迪也笑了,哈哈大笑,“正好我也想吱一声给你,明天我也要随军了。”
      “……”李洪涛沉默,半响难以置信地抬头,瞪着眼睛,“你是看上了哥哥的雄姿英发,为了追随哥哥,而昧着良心去奔赴战场的吗?”
      理迪给他翻了个白眼,“军医年纪大了,奔波不起,怕半路折了。你这么幽默风趣就别浪费钱,赶紧去哄哄老军医,大伙不让他去,他哭了,一脸褶皱子更褶皱了。”
      李洪涛求饶状,“老军医人老心不老,气可长着,哥哥还是抓紧时间补个美美的觉。”
      理迪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李洪涛看着他背影无声笑笑。
      月亮越爬越高,宝祥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准备东西,他不知道该要准备什么,单偏偏想要折腾,除了折腾,他不知道该干什么,不知道该干什么,就会胡思乱想。
      顾章单独和顾喆谈完话回来,看到他的宝哥,坐立不安的,便从身后搂住他,亲昵地轻吻耳廓,“不要担心,我会回来的。”
      宝祥用力点头。
      顾章叹了口气,“儿子大了就是难管教,以后要你费心了。”
      宝祥用力点头。
      “刚才他一直闹着要跟军队去打仗,可他还太小了,我不肯,就连他娘和妹妹也搬出来,说要报仇雪恨的,保家卫国的。他这几天可能会闹脾气,又要你当他的心灵导师,好好开导了”
      宝祥用力点头。
      “明天,你就跟黎川他们南下,吃住方面都安排好了,有什么需要直接跟他们说,还有,那小子去到那边就送去军校读书吧,整天没点文化的,不好。”
      宝祥用力点头。
      “南方气候潮湿,要多加注意,你腿上的伤,冬天老犯毛病,不要忍着了,找军医看看,开点药。”
      宝祥用力点头。
      “宝哥,你就回头看看我嘛。”
      宝祥还是用力点头。
      顾章无奈,扳过他的脑袋。宝祥闹起了倔,不肯扭过头,顾章把手覆在他眼上,湿漉漉一片,他的宝哥又在哭了,无声无息,只有眼泪簌簌。
      顾章更用力地将他拥进怀里,柔声喃喃,“不要害怕,没事的,最久最久,明年开春就回来。”
      宝祥的眼泪汹涌,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哭了,不哭了,姨娘说过,哭着送别不吉利,不哭了……”他胡乱用手腕擦干眼泪,泪水不止,衣袖都湿透了。
      顾章笑笑,逗着他说话,“我爹每次出征,我娘和姨娘她们都哭得稀里哗啦的,连鼻涕都冒圈了,我爹也平安回来,所以我爹说得对,不能让爱你的人流泪,就会拼尽全力地活着,所以不仅活着,还荣归故里了。”
      “真的。”
      “当然了,有听过哭嫁吗?”
      宝祥摇摇头。
      “就是新娘出嫁时,要哭着出嫁,哭得次数也多,嗓门越大就越吉利。”顾章擦擦他挂在眼帘的泪水,一本正经地道,“要不,你嚎两句。”
      宝祥转过头,用手锤着他的肩,“尽是胡说八道的骗我。”
      “哪里敢呢。”顾章笑得一如既往的温情。
      无论多么不情愿,时间还是分秒过去,不为谁而停留。
      一声号角,留下漫天飞扬的尘土,军队终究出发了。
      宝祥站在山岗上,一路目光相送,直至背影消失在地平线上。

      战争一开始就是惨烈异常,战区设在了繁华的都市上,随意一个炮弹就能造成无辜居民命丧黄泉,日军包围了整个嵩阳城,以数以几十万的生命作为筹码,要挟救援军队,里面的人逃不出来,外面的人不敢贸然以炮弹攻击。
      一开始就是不公平。
      取舍两难。
      中方迅速调整战略部署,放弃正面进攻,采纳了从斜切面,试图打开日军的一个缺口。
      战事呈现出胶着状态。
      在一连几天的战斗中。首批中军敢死队趁着夜黑,向地形最为多变的城市西侧进攻,西侧是山地,地势高低起伏,丛林茂密,善于隐藏。
      最后在一支一百人全军覆没的敢死队开路下。日军于16日退守江湾以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为中心的据点,中日双方在嵩阳城一地不断投入军队。

      你攻我守的形势改变,日军主动应战,为赢得战事先机不断拉长战线,妄图包围中国军队,已达瓮中捉鳖之利。
      此役国军方面先后投入8个集团军又48个师、15个独立旅、9个暂编旅、中央军校教导总队、炮兵7团、财政部税警总团、宪兵1个团、嵩阳市保安总团、嵩阳市警察总队、江苏省保安团4个团,3队海军舰队,兵力总数在60万人以上。
      日军投入5个师团1个旅团达13万人。
      但是这冷兵器时代,凭人数取胜,只会沦落炮灰,在海陆空三军的武器装备对比中,中国军队势力实弱,凭血肉之躯难以对抗。
      日本仅一支舰队协助海上特别陆战队就有如下兵力:
      第三舰队旗舰“出云号”、第八战队(鬼怒号、由良号、名取号)。
      第2驱逐队、第21驱逐队、第一□□战队(川内号、第9驱逐队)。
      第1警戒队(八重山号、坚田号、保津号、二见号、 栂号)
      第2警戒队(势多号、热海号、比良号、鸟羽号、莲号、栗号)。
      第八战队的鬼怒号、由良号、名取号都是排水量5570吨的轻巡洋舰,每艘军舰装备射程19100米的50口径三年式140毫米単装炮7门、射程10800米的40口径三年式76.2毫米単装高角炮2门、三年式6.5毫米机关枪2挺。八重山号排水量1380吨,装备120毫米炮2门、12毫米机关枪2挺。
      而驱逐队的军舰都为1600吨左右的一等驱逐舰,每艘军舰装备射程18445米的127毫米连装炮2基4门、射程18445米的127毫米单装炮1基1门、40毫米机关炮2门。

      而中国军队装备方面:最先进的火炮是炮兵第10团的,FH-18 32/L型150毫米重型榴弹炮,该火炮最大射程为15100米。但是开战之初,炮兵第10团只派去一个营8门150毫米炮,而且火炮运输到中国时,每一门火炮只有200枚炮弹,根本不够打的。

      日军除了海军军舰外,协助海军陆战队作战的还有一支庞大的海军航空部队。
      航空部队为:
      第一联合航空队(木更津航空队、鹿屋航空队)
      第二联合航空队(第12航空队、第13航空队、第21航空队、第22航空队)
      第一航空战队(龙骧号航空母舰、凤翔号航空母舰)
      第二航空战队(加贺号航空母舰)
      第十二战队(神威号水上母舰)及第22航空队(7月28日编入第三舰队)
      在扬江上的日本海军巡洋舰
      不算第十二战队(神威号水上母舰)、第22航空队以及第三舰队各个巡洋舰上的飞机,在嵩阳的日本海军航空兵拥有各类飞机212架,而当时中国空军全部实力也只有各类飞机305架。

      每日,中军以数以千计的生命抵抗,鏖战两个月后,日军依靠强大的火力最终突破中国军队防线,继续南下进攻。

      九月下旬,为夺取当时横亘在日军两个登陆场之间的长塘城,日军派遣军司令松井石根命令步兵第68联队配属独立工兵第10联队在吴州镇北方登陆,登陆之后,遭到吴州镇独立旅的誓死捍卫。
      日本海军马上以由良、名取、北上三艘轻巡洋舰为主力,开始对吴州镇、炮台湾附近进行了一个小时的密集火力炮轰。

      这支部队这是由顾章组建的一支正规军,迅速从各个战场纠集的残余部队编制,辖两个团又一个防御大队,实力相当于一个旅(约五千人左右)。然而这支部队之前参加过对日本陆军战队的反攻战,后因战略需要,被派往吴州镇负责御敌防务。
      但因时间仓促,战壕以及围墙的防御工程并未完工,故此,顾章将兵力重点驻守在防御薄弱的地带,布下两边细长,中间积厚的马蹄铁状,并一团团长黄荻镇守右翼,三团团长马克镇守左翼,而他和李洪涛镇守最为凶险的中部。
      吴州是钱荫的家乡,沿海城市,纵有铁路沟通南北,横有水路连同东西,极具战略地位,是作为捍卫长塘的第二道防线,第一道已经失守了。

      首批日军敢死队6人在玉川忠芳和成田茂树两名老兵的率领下乘坐两艘汽艇登陆,刚刚登陆后就遭到了顾章指挥的官兵殊死抵抗。
      日军原本以为之前的炮击已经足以把所有中国军队送上天,没想到刚刚登陆就被早已瞄准的轻机枪压制的动弹不得,玉川忠芳拿着爆破筒决死攻击,终于炸掉了中国军队的碉堡,但是随后即被机枪弹洞穿,死在了吴州镇滩头。

      第二天日军继续向前进攻,负责进攻吴州右翼一带的第6联队、第68联队遭到一团的重创。负责确保桥头堡的第68联队第2大队长矢主少佐战死、联队长鹰森孝大佐负伤、进攻纪家、小吉铺的第6联队第3大队机枪第3中队村濑大尉咽喉部位中弹战死、大队长吉西少佐负伤,各个大队、中队都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为此,日军以山炮兵、野战炮兵部队对中国军队阵地进行猛烈轰炸。
      防守的中国军队渐趋不利。

      东面沿海是日军三艘轻巡洋舰的密集火力轰炸,北面是日军装备精良的陆战兵、坦克、炮车数辆,而上空是轰炸机。
      而顾章仅有迫击炮和少量山炮。根本无法抗衡,数以千计的官兵被日军强大的炮火所杀伤。
      三面受敌,千钧一发,血液里的野性被激发,即使是没有胜算,能拖几个敌人落地狱,就多拖几个,用野蛮的文明侵略国土,就要让敌人见识文明的野蛮。

      激烈的攻防战持续了整整一天,下午三点,五个小时的激战就把两团一队几乎打光,吴州阵地失守。
      但是顾章并不甘心将阵地拱手送给日军,随后投入保安总团直属特务大队配合保安总团第1团反击,双方在登陆场的肉搏战一直持续到深夜,肉搏战中第1团黄荻团长亲自上阵厮杀,身负重伤依然死战不退,终以身殉国。
      然而日军源源不断的登陆,将日军赶下海的目标并不现实,当天吴州镇失守。

      顾章听取钱荫建议,暂率残余百来人的部队退守吴州炮台,等待援军,伺机反攻。

      一名前往吴州镇采访的日本同盟社从军记者看到了令他震惊的景象:
      “吴淞镇已经化作了死之城,每一条街道和道路上都是敌军中央军士兵的尸骸,碉堡崩坏后散乱的混凝土块已经被血染成了黑色。走了几步,靴子上就已经到处都是肉片和内脏。散落在地上的尸体,面部皮肤和肌肉已经完全剥离,头上只剩头发和头皮还算完好,几乎判断不出是敌军还是我军,这些为了祖国和同胞奋战至死的勇士们,可惜连完整的尸体都不能保全……另外的尸体头被砍掉了一半,露出惨白的头骨,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凄惨场景。”

      仅仅是一天一夜的登陆战,日军第68联队就损失数百人,小小的吴州镇已经化作了日军记者眼中的死之城。

      此时虽然吴州炮台被日军三面包围,但是守军战斗意志十分高昂。

      日军第11师团司令部与旅团司令部、联队本部之间的通信线频频被切断,到了中午,顾章的团司令部与各个集团军队完全失去联络,这意味着不能发电报,不能发电报,则无援军前来支援,顾章不怕死,唯恐吴州镇失守,落入敌手。

      钱荫肩头中枪,他垂着手臂,“我去找援兵。”
      三团团长马克嘴唇干裂流血,迟疑道,“三面围攻,走南面要绕过重重叠叠的山川大河,时间上来不及。”
      “不,我从西面走,抄近路,不过四十里路。天亮之前一定能把消息传递出去。”
      “可是……”马克下面的话,说不下去了。重重的日军包围下,能跑出去的机会,渺茫。
      钱荫急了,“你不让我去,我找顾章去说。”
      “军长晕过去了,还能说啥。”他沉默了会,算是同意了。
      钱荫马上出发。

      顾章的情况十分差,旧伤未愈,新伤又加,撤退时,被一名敌兵击中胸口,医疗兵缺乏手术物料,只能取出子弹,勉强包扎,严重失血,使他昏迷不醒,奄奄一息。

      理迪浑身上下被血液浸湿,不是他的血,在抢救伤员时,染了一身。
      他刚刚包扎完一名伤员,走出简陋的临时搭建的医疗站,心里蓦然跳动一下,猝不及防,看到一堆牺牲的士兵尸体中,一具熟悉的身影,他趴伏在地上,后背被打烂了,断了一根腿,理迪看不清他的脸,强烈的不详感涌上心头,失了魂一样,快步走上前,是他,是李洪涛孤单单地趴伏了在地上。
      理迪搂起他失声大喊,“来人,快来人啊,救命!救命!””
      一个小兵匆忙跑来,看到他搂着李洪涛的尸身,“李哥他走了,搬过来的路上就断气了。”
      理迪茫然看着他血淋淋的脸,一刹那的恍惚,觉得此时的他无比陌生。
      理迪将他放下,对小兵叹气道,“打盆水过来吧,这人啊,活着时就不修边幅,都要走了,好好整理下吧,总不能脏兮兮就走。”
      小兵便跑去了打水。

      为彻底消灭独立旅,跟随香月青思的赵鹏建议组建步兵和工兵的混成敢死队,应乘胜追击,便决定在夜半时分突击,敢死队携带□□进行决死冲锋。
      部队现在只有马克坐镇,他马上召集射击手,不着急着杀敌,一来射程太远,打不中浪费子弹,二来,要杀个措手不及。
      然而第一次冲锋的敢死队虽然成功突破第一层铁丝网,但是在突破第二道掩体时被机枪压制,全军覆没。

      在赵鹏的建议下,日军并无取得成功,反而造成士兵战斗力低落,香月青思为折损的三百名敢死队,震怒不已,更为激发士兵奋勇前进,举起了手中的手枪。
      赵鹏知道伴君如伴虎,一直摸不清香月青思的心思,还没来得及辩解,就被他一枪爆头,临死前,他瞪大缺了一块眼皮的眼睛,面目一如既往的狰狞,他轰然倒地,思维还没散掉,满腔是不甘,但也无可奈何了。
      生如臭虫,死如蝼蚁,赵鹏听到人间最后一句话,香月青思如是说。

      中军的士兵发现钱荫时,他爬得一路血迹,右手手掌断裂,残肢连着皮肉虚虚挂着,左腿膝盖一下血肉模糊,像是被坦克大车碾压过,里面的骨头全部粉碎,没人能想像到,他是怎么突围出来,里头的险象环生估计是常人难以承受。
      消息是传递出去了。
      赶至吴州炮台外的中国军队眼看日军火攻,心急如焚。
      第6师派兵一营增援,虽然数次向炮台内冲杀,然而仍然无法与炮台内守军取得联络。
      战至中午,68联队第5中队长棚桥茂雄大尉亲自率领第三批敢死队冲杀,终于杀入吴州炮台内,吴州炮台内的守军一百余人弹尽粮绝,最终全体殉国。
      而日军这个200余人的中队也只剩5人还能战斗。

      后世的影像只是撕开战争的一个小口子,
      足以挽歌宛转心伤念残影。
      时间无法冲刷一切,
      以时间推移感情,时间越长,仿像一坛发酵的烈酒。
      文书无法反映过往的万分之一。
      冷冷夜里北方吹,
      残酷枪林,泯性弹雨。
      多少忠骨卫青山,英魂落成衣冠冢,
      十万青年,十万兵,
      百万凡躯,万里长城。
      多少血泪落成阴阳相隔,
      一寸山河一寸血。
      寸肤缝补寸江山。

      宝祥随军去到了南方的宜州城,暂无日军进犯。
      他一直记住顾章说,明年开春就回来,由于通讯的阻隔,他等过秋冬,到了春天时,却是传来了顾章的噩耗。
      宜州城的春天很美,满山遍野开满了鲜花,有叫得出名的,也有很多不知名的,百花缭乱,春色撩人,连风也是多情的,轻轻揉揉撩过心扉。
      宝祥很想告诉顾章,宜州城还有很多特色小吃,大部分都是甜腻腻的小吃,他想挽着顾章的手,一同走过这里的春风细雨,还有很多话,想同他说。
      你不是说,来年春天就回来了吗,怎么就失约了
      宝祥对着湿润的空气问了数十遍。
      唉,你走得痛不痛
      前路很黑对吧
      不要忘了我
      还认得来这里的路吗
      要不我去陪你。
      ……
      宝祥眼皮抖动,适应不了眼前的一阵炫光,哦哦,顾章,我来了,你在哪
      随后耳边听到阵阵骚动,又是陷入昏昏沉沉中。
      再醒来时,顾喆握着他的手,晒得黝黑的脸上,两道乌黑的眼圈清晰可见,他不过十二岁,但已经像个小大人一样,他没提宝祥自杀一事,咧着嘴笑笑,他笑起来很像顾章,宝祥看着他,满脑都是顾章。
      “叔,饿不饿,医生给你洗了胃,这会,可能胃里难受对吧。要不要吃点粥,就看在我亲手熬的份上,吃一点吧。”
      宝祥看着他的笑容,也想对他笑笑,可一咧嘴,眼泪就涌出,泪流不止。
      顾喆抱着他,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不停地说着话。
      爹出征前,就告诉我,他要是有什么不测,一定要好好看着你。
      你看,爹都为你想好了,不要辜负他,好吗。我就剩下你一个亲人了,我还小呢,个头又没别人高,被人欺负了,没人帮我出头。
      叔呐,你看看我,你是是我叔,我爹说了以后你就是我爸,唉,我爹还真是个傻大个的,不用他说,我都把你当成我爸了。
      还有啊……
      宝祥梗得难受得很,再难,可真是看着顾喆,他怎么也做不到撒手了。
      顾喆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个下午,直到宝祥在药物的作用下,睡去了,才出门。站立在医院的窗台上,深沉地望着北方方向。
      夜又降临,群星璀璨,老人说一颗星是代表一个人的灵魂,这异常璀璨的星河,观看者没了那份惊喜的欣赏,天灾人祸,战乱纷飞,流离失所,哀鸿遍野,妻离子散,骨肉分离,流落异乡……一道道踹不过气的重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看到的,是满眼的悲哀。
      抗战的第四个年头,黎川率兵途经沿海的一个小城时,一路流民行乞者众多,在这个混乱不堪的年代里,不是不想去救,而是无能为力,继而望而却步。
      他已经当上了军长,能力出众是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阵亡的高级将领太多了,人才缺乏,他唯有临危受命。
      他听闻这里的糕点很出名,清朝时,是进贡的御品,于是忙里偷闲,想要买一些哄哄顾喆,因不肯带他视察敌情,顾喆闹起了脾气。
      顾喆的脾气很倔,一股子热血上头就横冲直撞,黎川望望天,虽然也是很想带他出来溜达溜达,可刚刚考上军事学校,本来一路上,总有人无聊又无知地戳着顾喆的脊梁,说他靠着立下显赫军功的爹,再带上他,恐怕又会传出去了。
      关于顾喆对人情世故异常执拗,不会灵活变通啊,孩子太倔了,黎川三天两头就会认真思考一下,是不是自己和宝祥的知道教育出了纰漏。
      他下了马,没带上勤务员,就一人晃悠悠地走过街头,两边柳树摇摆,河水静流,要是有个应景的大咸蛋黄落日,就更上一层楼了,会有长河落日圆的寂美。
      徒步走了会,还没到了那间号称百年老店、皇帝御膳的糕点铺,就听到一阵粗犷大嗓门骂骂咧咧的声音,黎川看到,一个牛高马大的包子铺老板用力狠踹着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通常这种情况下,肯定是乞丐偷了东西。
      那名乞丐头发脏污打结成块状,挡住了半边脸,还缺了半个手掌一条腿,身上的泥垢厚得刮不下来,还疯疯癫癫的,被打被骂,还笑得没心没肺。

      黎川也是在心里唏嘘一阵,便奔赴目的地,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不经意看到乞丐头发背后半掩的眉目,一眼万年,钻心的疼,刻骨铭心。
      钱荫,我找到你了。
      钱荫疯了,长塘城破后,中军败如山倒,士兵以溃散的方式逃离战场,钱荫伤得太重,被抛弃了,一路辗转,抵受不住战后精神和生活的双重压力,活生生逼疯了。
      夜风徐来,钱荫卷缩在床角一边,瑟瑟发抖,他怕人。
      黎川靠近嗅嗅他,“你这臭小子,多久没洗澡了,洗得又哭又闹的,我都被你挠破皮了,洗了整整五桶水,才把你刷干净。唉,估计明天军里就流传出黎军长对疯乞丐怀有不轨之心,你说说话嘛,好歹还我清白。”
      钱荫还是一副颤抖样,像受了惊的小鸟,无助又可怜。
      黎川叹气过后,又咧嘴得出一口大白牙,“反正你没死就好,哥哥以后罩你。”随后又是近乎自言自语地讲述着这四年发生的事情,知道他会不明白,可黎川就是想跟他聊聊,希望或许随意一句话会突然打通他的任督二脉,突然就好起来了呢。人都得要有希望,有了希望,就要盼头。
      半夜时,因训练突击,炮火轰然响起,钱荫吓得鬼哭狼嚎的,用仅剩的三肢拼命往外爬。
      黎川惊醒,一把搂住他,抬头看看窗外的炸裂的炮弹,“怕炸弹了吧”随即不管他三肢乱蹬,一把搂进怀里,百年难得一见地哼起了童谣,还是母亲哄小孩睡觉的那种。
      哼哼唧唧唱了半宿,钱荫总算睡着了,黎川抱他上床时,又发现了一个世纪难题,他尿了,尿得两人裤子湿了大半。
      黎川望望天,想着对付一晚睡,还是给他擦洗换裤子。
      纠结了一下,还是执行后者吧。
      于是折腾完,天就亮了。

      黎川带钱荫回到宜州,由于军武繁忙,交由宝祥照料,只能一有空闲时间就过去看看他。
      年迈的军医,白发苍苍,更加衰老了,他道,钱荫是大脑受损,军部医疗条件差,最好带去大医院照张x光,看看大脑受损程度,再对症下药。
      黎川马上带他出城拍了张片,等待了几天,交给军医过目并治疗。
      照顾钱荫,就像照顾一个大号版的婴儿,啥都不会,黎川觉得他能一路颠沛流离地活下来,真的靠的是运气。
      不过也是幸好。
      两个大人一个半大小子,对着一个疯癫残疾人,耗尽耐心,机械反复教了半年,才教会钱荫上厕所,教会他左手吃饭,又是半年时间。
      四年又过去,千疮百孔的中华大地,终于打走了侵略者,欢呼雀跃没多久,接着又是一轮内战,黎川无心恋战,迫于上头压力,不得不执行,接着三年过去。

      七年里。
      宝祥学会接受了顾章离去的现实。
      顾喆稚气脱去,长成翩翩军官,热得不少高官及他们的女儿青睐。
      黎川在追击日军战争中,不幸右眼中弹,成了一个独眼龙。
      钱荫慢慢好转,勉强说得了简单话语,渐渐认得了人。
      军医寿终正寝。
      最后,宝祥一行人随着渡洋轮船随着国军败北,退至台湾。

      注军队编制:
      班:10-12人,一个排三个班,一个连三个排,一个营三个连,500-600人,一个团三个营2000人左右,一个旅三个团5000人左右,一个师三个旅15000人左右,一个军三个师.

  • 作者有话要说:  回头重看时,发现错别字太多了,重修一下。
    断断续续写了快一年,身患拖延症晚期的我已经深刻地反省了。
    鬼语这一篇,太久没看,忘了剧情写到哪,今天重温一下,明天就继续更新。
    万分感谢,看我写得乱七八糟的东西。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