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茶七分甜》臾晚

20、第二十章

　　半期考是要来的，成绩排名是要来的，家长会当然也是要来的。这简直就像汉堡店的标配三件套。
　　大家就是再不愿意，也得接受。是的，即使是市高的学霸们，也不怎么喜欢家长会这种事。

　　陈璟与简妤江钊在前一天傍晚说了，就是第二天，他也在自己的数学课上跟全班提了这事。按照惯例，如无特殊意外，每位学生都要有家长出席。但市高学生的家长们普遍都重视自己孩子的在校情况，这一点上陈璟无需过多强调。

　　随深秋来到茉城的，还有越来越早暗的天色。江钊与简妤的照常辅导完，校园里已经点起了路灯。
　　茉城一众高校早年只比成绩，这些年比的东西五花八门，从学校环境到课余活动，以至于各校女生的颜值都能闲得无聊比一比，而市高可以臭不要脸地嘚瑟自己不管比什么都拿得出手。就说校园环境，大片大片的绿植只是寻常景色，简妤先前爱去的绿藤走廊才有一点花费的心思，而真正让市高引以为傲乃至在茉城都有名的风景，独属在初夏与深秋。初夏是蓝花楹的季节，市高沿街与校园内的主教学楼栽种满满一排的蓝花楹，风吹雨落时，便是一地淡蓝的花瓣；而深秋属于银杏，银杏栽在操场边，此刻映着点点别人家厨房温暖的灯光。

　　江钊看着昏沉已看不见霞色的天，说道：“天暗了。”
　　简妤拉着书包带，轻声附和道：“是啊，明明前不久还觉得很晚才能见到日落，现在觉得放学的路上就天黑了。”
　　“太晚了。”江钊却皱了皱眉。
　　简妤刚想笑话他，学神也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改了冬时制后，放学还比夏天提早了半小时，就算他们待到清校前后出来，也不过之前夏天放学的时间。不过是太阳公转带来的错觉罢了。

　　“你家离学校不算近，天黑回去不安全。是我没有想周到。之后改在中午，觉得教室别人午休不方便的话，另外找地方，可以么？”

　　简妤偏头看他。他关心的话语，从雨天讲到秋夜，明明最多不过两个月，简妤却觉得他们相处了很久很久的年月。如果每日都能听他这样一句淡淡的关怀，好像没什么不好。
　　“可以呀，活动楼一二三层往上，就看江学神喜欢哪一间了。”
　　简妤毕竟管着事，向学生会借一间空活动室是完全做得到的。

　　昏的日暮转沉的夜，但都遮不住她眼底里比星屑还闪耀的光亮，她说的话里藏自得与小小炫耀，她那么骄傲，那么可爱。
　　江钊笑了声，轻轻点头。
　　“你做主吧。”

　　银杏叶随便哪一片都是宝藏，可拾一片，总会有其他片被踩在脚下，发出叶脉断裂的脆响。也正是两人路过银杏林的脚步声惊动的人，不待简妤江钊反应过来，一个偏娇小的身影便匆匆离开。
　　简妤与江钊面面相觑，当下也不敢开口作猜测。

　　“哟，你们两个最近都一块走呢？”
　　银杏林中传来一道熟悉痞声，紧接着，贺铮不知从哪棵树背后慢悠悠地晃出来。
　　贺铮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也不知他想了什么，最后竟嗤地自己笑起来：“你们俩都挺厉害的嘛。”一个撩得动冰山，一个勾得住浪花。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却能听出其中讽刺意味。显然贺铮对这会看到简妤和江钊并不高兴。江钊不管贺铮是什么意思，率先皱紧眉，对贺铮语含警告的提醒。
　　“贺铮。”
　　不管他口中的坏姑娘是出于爱还是坏，江钊都不希望贺铮这么说她。
　　贺铮耸了耸肩：“啧，难得见你生气。”
　　江钊平静地为自己辩解：“我并没生气。”江钊不喜欢用高声来强调自己有气势，但他的眼神却比同龄绝大部分的男生有震慑力，“但你觉得你说这话对吗？”

　　贺铮笑了一声：“你不生气，那我可要生气了。就兴你们两个粘乎着一起回家，不许我约个小姑娘路上走？”
　　不等江钊说什么，或者说贺铮真怕了江钊语气平缓但讲道理的样子，他一挑一个准，把简妤拉进了战局里，对简妤眨了眨眼：“那好吧。坏姑娘，改天我再单独找你玩。”
　　江钊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人实在不可理喻。

　　简妤清了两声喉咙，一方面是缓和场面，另一方面也抵消内心的心虚。她和贺铮都是没想过低调的人，当初那些暧昧的迹象多少都被口传，江钊或许早就知道，但现在让简妤正视这个问题，简妤真有些想一头敲晕自己索性装傻算了。
　　“不用理他，我们走吧。”

　　简妤劝江钊不要介怀，但心里，简妤也觉得今天贺铮的态度不同以往。贺铮做事回率性而为，但粗中有细，从来不会当着第三个人的面喊她坏姑娘，除了只当做私下对简妤的打趣外，也多少为了保护一个女生的面子。
　　这样想，倒很可能和刚才她看到的那个匆匆离开的背影有关。

　　她的思索流露在脸上，并未因贺铮走远而消失。那么明显，晃得江钊眼睛生疼，比做了整整两张卷子还要干涩。
　　她对贺铮，果然与众不同。

　　贺铮说着单独找你，你能不能不答应他？
　　但直到简妤和江钊道别坐上公交，江钊都没能问出口这句话。

　　……

　　回到家吃完饭，独自一人在卧室里了，简妤直接给贺铮发了消息过去。

　　[你今天吃火药了？这么冲。]
　　简妤明显确信，贺铮那会就是心情不好，甚至对她迁怒。也难怪简妤介意，她几乎从未在男生这吃亏，过去贺铮又一直对她百依百顺，简妤不见得心里有多不平衡，坏到哪怕不喜欢贺铮也不允许贺铮不喜欢她，但心里多少起了些涟漪，更担心贺铮那副狗脾气遮掩下，是真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简妤原以为贺铮刺完她一通，会摆脾气地晾她一会，没想到她几乎刚发过去，他那头就回了。
　　[我孤家寡人，酸得发臭，行不行呀坏姑娘。]
　　还是那么怪里怪气。

　　简妤冷哼：[是要臭了。]

　　[我追不到坏姑娘你，但你总不能阻止我追别人吧。]

　　简妤砰地一声放下手机，确信贺铮就是个没吃药的神经病。

　　“砰——”
　　楼下传来的物件落地声吓到了简妤，她下意识跟着抖了下，僵直地站在原地。也许片刻，也许很久，等她恢复过来后，立刻打开门走到走廊上，而奕奕显然也听到声音，从门里探出一点点脑袋，脸上还残留着心有余悸的惊吓。

　　别墅里短暂的死寂令人压抑地喘不过气来，今天简靳明不在，家里只有他们母子三人，能够发出这声音的不作其他人想。简妤很快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难看，但回头看到奕奕，第一时间还是低声对奕奕嘱咐道。
　　“乖，奕奕你先回屋子里写作业，姐姐下去看下什么东西掉了。”

　　奕奕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听话地关上门。

　　就剩下简妤独自面对下楼的阶梯，熟悉的压抑化身成吃人怪物，她要一步步走进怪物的兽口，接触它狰狞的心脏。一步，两步，简妤站在楼梯上，听到了后半段怪物的爆发。
　　那熟悉的，属于自己母亲，谢玉雁愤怒又凄厉的声音。

　　“简靳明！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收了些什么东西！你反正不爱我，拖着不肯离婚，都是为了小妤和奕奕对不对，那我就把这些东西给他们看！”
　　“你为什么不回家……也对，你想要一个家，简简单单。”
　　“我会跟小妤说的，我会跟小妤说的，告诉她你爸爸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七八岁的简妤堪破大人口中熟练说出的那些关于爱的谎言，她内心的害怕最后笨拙地化为安慰，是她比较聪明；十六七岁的简妤，守着一个明眼人都知道的秘密，要笑着为它粉饰，最起码保护另一个七八岁孩子的天真。
　　父亲车内的脂粉香的车载香水，母亲看她和奕奕如同救命稻草的目光。

　　简妤沉默地听完，看着母亲谢玉雁跌坐在沙发上哭了一会，最后抓起外套出门。过了好半晌，简妤收到母亲的短信，说她今晚和朋友一块出去打牌玩，两个孩子在家相互照应。

　　奕奕从头到尾真的听话，坐在二楼的书房里写自己的作业，直到简妤进来，才期期艾艾地问简妤：“姐姐，刚才怎么了？”
　　简妤摸了摸奕奕的额头，试图笑了笑。
　　“没什么，妈妈打碎了一个大花瓶。花瓶碎了，就没有了，剩下的拼不回去，刚才在收拾，把它扔掉。”
　　小孩子直觉事情不像姐姐说的那么简单，但此刻愿意相信姐姐的话。
　　“……哦，那就是小事情，姐姐有没被吓一跳？刚才声音好大。”

　　简妤抱住奕奕。
　　“……是啊，姐姐吓了一大跳，还好奕奕没出去。”

　　这座房子是沉默的怪物，母亲是间歇性发疯的怪物，父亲是虚伪的怪物，她也是怪物，为虎作伥的怪物。
　　而烙印在她血肉里，使她成为怪物的那句咒语，永远都会在午夜里回响。

　　“小妤，妈妈只有你了，你看，世上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妤要乖乖的，长大以后也不要相信那些男的，要不然就会像妈妈一样被骗。”
　　“小妤，爸爸永远是爱你的，可惜他就不爱妈妈。”
　　“小妤，妈妈的肚子里有新的小宝宝，你要有弟弟啦。”
　　“小妤……我们终于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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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呀呀呀我迟到了，非常不好意思，下午那会有些事忙，断断续续一直到晚上才有时间写文
大家晚安，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