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百年》渊郁

107、左手

　　这一夜过去之后，朽木白哉终究无法烧掉最后的那些信件。如果它们仍然能够扰乱他的思绪，让他失去冷静，让他的心陷入泥潭，他就不该拆开，阅读其中的内容。

　　但总有一天，他会心平气和的读完这些信，把它们付之一炬，舍弃过去的迷惘。

　　朽木露琪亚的事情成了定局，周围的人最终不能再说什么，那失望必然存在，朽木白哉已经清楚人们在这些事情上面的宽容和容忍是有限的，而他也不能一再的让朽木家的家名蒙上阴影。

　　初夏的时候，他独自前去扫墓。

　　这将是他最后一次……破坏规矩，任性的违反了朽木家家主的责任。无论如何都想完成和绯真的约定，无论如何都想让绯真能够得偿所愿，这样一来，无论如何都无法和过去的红叶在一起的他，多多少少也弥补了残缺和遗憾。

　　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会坚守规矩，坚守朽木家的骄傲和责任。

　　再也不会有人，让他抛弃朽木家家主的责任，放下朽木白哉这个名字必须背负的一切。

　　夏天的叶子沙沙吹拂。

　　从十三番队回来的露琪亚，惶恐的回答朽木白哉的问题，刚刚入队的她连一个席官的位置也没有得到，让朽木白哉半晌无言。

　　那是他事先和志波海燕要求的，不要让露琪亚担任席官的工作，以避开危险的情况。以志波海燕的为人，既然答应下来，平时的工作之中必然诸多照拂，露琪亚在志波海燕和浮竹十四郎的十三番队里，想必能够更加安心的生活。

　　与此同时，江上家却是冷清的光景。

　　“塞吉奥。”红叶不耐烦的扬了扬书。

　　在庭院里打扫卫生的虚小心翼翼的摇了一下尾巴，退到了庭院的另一边，自从红叶能够在整个宅邸自由行动，他就频繁的更换卧室，先前这一招还能发挥一点效果，第一次失败，被宣告了第二次将夺走左手之后，情况改变了。

　　就像知道他在摸索游戏规则一样，蓝染也在巧妙地提示他隐藏在深处的用意。和现在这样的乖乖的呆在了囚笼里，红叶就能避开下一次失去左手的危险，这样比较当然是什么也不做更好；但是和得到自由、让蓝染吃瘪这一点比起来，左手的风险又似乎可以承受了。

　　这就是蓝染的用意。

　　一旦这么看破，真是恶心透了。无法对抗恐惧，很快就会觉得留在这里更好，最终变成主动留下。

　　无论怎么想，这条阴险的规则，都在扰乱他的行动。

　　但是，第一次失败之后，就要拖长第二次的间隔。红叶从一开始就这么判断，这个游戏要让蓝染也生出焦躁，否则他就处于不利的局面，而不是让他如愿所偿的享受过程。

　　那就意味着他要比蓝染更能撑得住气。

　　红叶不得不承认，在第一次失败之后，他对这种日子的厌烦正在以爆发的速度增长。哪怕是为了出去放风，浪费一次机会，有时候也似乎没那么可怕了。

　　八月初的风，吹过去都是热腾腾的。

　　红叶摊开了左手，活动指节，弯曲了一下，又舒展开来。下一次，要如何能在七个小时的时间里，不被蓝染带走——又或者，要如何在七个小时里，到达一个蓝染根本不可能到达的地方？

　　断界？拘流？无间？

　　忽然间，一个答案跳了出来。

　　那个答案仿佛早就藏在深水之下，就等这样的时候突然跳进红叶的掌心之中。确实，他是可以到达某个地方，那个地方蓝染绝对无法达到，但这样一来，他就必须赌蓝染会不会放过空鹤了。

　　而空鹤……她不在约定之中。

　　红叶颓丧的埋在膝盖之中。

　　是的，这种时候，只有灵王宫，蓝染大概从未踏足其中。

　　灵王宫的资料非常少，要踏足其上，只有依靠某些特定的方式。以及……依照他从前在资料上看过的，志波家的花鹤大炮搭配专门的移动工具，但是，说起来，他又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

　　一只手轻轻搭在了肩膀上。

　　红叶肩膀一紧，下意识的不想抬起头来。

　　“红叶。”

　　蓝染索性在旁边坐了下来，他带来了一小坛冰镇之后的梅子酒，红叶抬起头，虚早已经知趣的离开了。

　　夏天的树叶长得十分茂盛，但那明明是幻觉，没有解放斩魄刀的缘故，红叶对于庭院里虚幻的光景一概无视。蓝染用白瓷的酒杯倒出来的梅子酒，弥漫着酸梅的风味，红叶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

　　“你又瘦了一些。”蓝染温和的说：“怎么了，还是很烦恼吗？”

　　红叶冲他伸出了左手。

　　蓝染一下子就笑了：“嗯，很漂亮。”

　　“为什么要对我用这种手段，”红叶顿了顿，定定看着他：“你明明可以随便的折磨我，既然用海燕阻止我自尽，用他来要挟我做别的什么也是一样的，你到底要从我身边夺走多少才高兴！”

　　“嘘，”蓝染竖起手指，抵在了唇边，又慢慢移开了：“红叶，冷静一些，不要现在就失控。”

　　红叶狼狈的转过了视线。

　　“你说得对，现在就放弃吧。”蓝染温柔的如同劝服不听话的情人：“只要你在这里认输，不要想着从我身边逃走，一切都会变得轻松。”

　　“你根本不是爱我，”红叶喃喃道：“你只想我听话，随便你处理。”

　　“那就不必费心了。”蓝染叹了口气：“用志波海燕的性命威胁你，比现在轻松得多。”

　　他把这句话还了回去。

　　“我要你的心，”蓝染轻松的说：“那里只有我一个人。”

　　如同情话一样。

　　情话是假的，至少不全是真的，但这句话是真的。蓝染这样说的时候，红叶心口已经被莫名的疼痛占据，恐惧让他在痛楚之中，想要把心脏就此挖出来，扔在蓝染身上。

　　“红叶。”蓝染极尽坦然的说：“我会尽力的让你了解，别人都无法看到的我，所以不要用愚蠢的手段和想法逃避，志波海燕，他唯一的价值，就在于让你尽可能的低声下气，放弃原本的骄傲和信念。”

　　红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蓝染比他的斩魄刀更加难以沟通，但并非难以理解，海燕是用来让他无法自杀的一步，也许是最重要的一步，但在一开始，他甚至没有听出来蓝染所说的那句话的深意。

　　只要他敢自杀，就不会放过海燕。

　　如果坦然的说出这句话，从一开始就把所有路堵死，既无法打败蓝染，也不能让海燕免于这种局面，他大概只有老老实实的任人摆布，虽然大抵不会太好受，但蓝染留下了那一线缝隙，比一切手段更加狠毒。

　　红叶喝下了没滋没味的酒。

　　“为什么，你会执着于我这种人？”他忍不住感到不解：“脸，斩术？还是上我的时候很舒服？”

　　最后那个选项让蓝染不禁失笑，无奈的放下了酒杯。

　　“红叶，”他耐心的指出了这一点：“至今为止，有很多人爱你，而且，是你先抛弃了他们。”
　　红叶古怪的看着他。

　　“在你年幼之时，不止一次有人抛弃了你。你希望有人得到你，却又不相信承诺。”蓝染淡淡的道：“怨恨和恐惧都源于无力改变现实，周而复始的享受失去，是你的癖好。而我绝不会犯下那样愚蠢又软弱的错误，让你有机会选择离开。”

　　“等我最终决定舍弃之时，在那之后，我会杀了你。”

　　红叶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激烈的反驳道：“不是的，我想过永远和他在一起。”

　　“但是一旦发现了我的问题。”蓝染有趣的笑了：“你就用拙劣的借口断了和他的联系，没有考虑过对他坦白吧。”

　　红叶眼睛闪烁了一下。

　　那是因为，蓝染太危险了，又或者说，镜花水月太危险了，但红叶想了起来，那一刻的心情。

　　他没有回避过和蓝染之间的冲突。

　　“不是这样的……”他低声喃喃道。

　　“好了，不要为此考虑的太多，思虑过重不适合你的斩术。”蓝染轻车熟路的安慰他：“回去吧。”

　　他俯身抱起了红叶。

　　也许是被那番话困扰，红叶没有拒绝这个举动，当他试图把自己沉浸在过去，正如蓝染所说的那样，沉重的思绪会影响他本来就不算上佳的状态，在许久之后，红叶醒了过来，疲倦的抬手抵住了额头。

　　“你真可怕，蓝染队长。”红叶受伤的说：“明明知道别有用意……”

　　蓝染不由笑了一下。

　　蓝染换上了虚取出的浴衣，仍然在轻快地想，为此而烦恼的红叶，如果就此认输，也许他也会欣然笑纳这份礼物。坦白又不避讳真实的小情人让他觉得分外可爱，有许多人为了得到他的爱和得到他而烦恼过，而红叶竟然以为他只有美貌和力量，以及床上那糟糕得可以的技巧。

　　不可否认，他有些怀念那些纵情热烈的日子。

　　但是……

　　这也不过是红叶刻意表现出来的一面，示弱、讨好、犹豫都是下一次行动之前的布局，蓝染亲吻了一下看上去仍然在生闷气的红叶的头发，轻轻的，在心里柔软的叹了口气。

　　红叶睁着眼睛，月色一寸寸暗淡，离开了房间。

　　似乎睡着了一样的蓝染，栗色的头发落了下来，那温和的面容没有了眼镜的遮掩，五官的棱角磨砺出冷酷的俊美锐利，嘴唇很薄，虽然亲吻过几次……十几次，红叶也从来没有过，真正了解这个人的感觉。

　　哪怕此刻，蓝染尽力的坦白了一切。

　　无论问什么，都能得到答案，无论想要做什么，也不掩盖目的。

　　他的冷酷和可怕，自信和洞彻，让红叶无一不觉得陌生极了。

　　这个人用温情脉脉的方式对他坦然一切冷酷的天性和欲望，就像告诉一块砧板上的肉，他要如何缓慢的切开，角度，速度，连同之后的处理，成品的姿态，都忠实的告知，而作为那块肉的红叶，还有机会先把自己煮熟了，跳进盘子里，会更省事一点。

　　红叶远远没有弱小到被这样的威胁打动，让他恐惧的，正是这番话并不属于威胁的范畴，而蓝染流露的那可怕的自信，也绝不是虚张声势。

　　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和从前一样，高高在上的姿态吧。

　　朽木少爷是有心的，而蓝染没有，虽然表面上一个冷漠倨傲，另一个温柔可亲，内在和表面相反，是完全不一样的。

　　红叶慢慢闭上眼睛。

　　在漆黑之中，在痛苦之中，在孤独之中。

　　从前，他把一切都发泄给了死亡和战斗，是海燕把爱意和关切给了他，但是这一刻，他必须再一次回到那条路上去。

　　秋天过去的时候，真央招新的仪式过去了。

　　各个番队又招收了一批新人，由于几年前现世实习之中五番队队长曾经援助过几个真央的二回生，现在毕业期一到，热情的申请了五番队的雏森桃和另外两个同学吉良伊鹤与阿散井恋次，换上了平队士的队服。

　　五番队对雏森桃是一直以来的梦想，这份热情从真央时就被不断的培养和灌输，在经历过被虚袭击的事件后，如同救世主一样出现在面前的五番队队长蓝染惣右介，已经成了少女追逐憧憬的目标。

　　一切如同预想之中的那样发展，往往让人倍感无趣。

　　蓝染反省了一下最近的态度，除了常常回到江上家的宅邸，虚的研究并没有放下，浦原喜助的早年的研究资料的整理也进展良好。

　　市丸银对于新的副队长十分期待，比起阿散井恋次，当然还是吉良伊鹤这样的性格更加适合银来操控。

　　为了稍稍加快堆积的事务，这一夜他本来打算好好处理一下五番队的公务，没想到深夜之时，还会有人意外的打扰。

　　“雏森君。”披着外衣的队长意外又温柔的看着楚楚可怜的少女。

　　“蓝染队长。”雏森桃羞怯的鼓起勇气说：“有些鬼道上的问题，我可以向您请教吗？”

　　“当然了，请进来吧，雏森君。”蓝染对于按照自己的需要成长起来的少女仍有几分宽容的耐心。

　　而雏森桃能够接近让人憧憬的队长，被温柔的教导和纠正，也感到无比的幸福。

　　夜深了，蓝染慢慢放下了笔。

　　他换上了羽织，慢慢的沿着深秋的月光，离开了护廷十三番。

　　——江上家外层的结界消失了。

　　“塞吉奥。”蓝染沉静问站在屋子里虚：“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虚抬起头，恭恭敬敬的答道：“蓝染大人，在您早上离开后的十分钟，红叶大人就离开了。”

　　并不擅长鬼道的红叶居然能够以解开的方式来避过外界的结界通知。这一手让蓝染也感到少许意外，另一方面，曾经担任过三席的青年，这段时间异常柔和的态度，索取些不伤筋动骨的小东西，也是为了让他习惯性的留宿于此。

　　赌这天晚上他不会来——若不是雏森桃的意外拜访，今夜本该能为红叶争取几个小时的时间。

　　“就让他高兴一晚上吧。”

　　就如同红叶期待的那样，蓝染在稍加收拾之后，就此度过安然睡去的一夜。

　　二十四小时的轮转，同样清澈的天明，尸魂界又一次发出了通告，各个番队开始搜查各个角落，执行中央四十六室的命令。

　　东仙要忠实的执行命令，却难以避免内心深处的不安。

　　要就此询问蓝染，还是和市丸银一样保持沉默？在这犹豫的时间里，刑军和隐秘机动已经确认过了人员，同时蛆虫之巢，也被清晰地梳理了一遍，最终发现此前不知何时混进去一个人，名单也发生了问题。

　　清净塔居林也是如此，发现了入侵者的痕迹。

　　接着是大灵书回廊。

　　第三十三个小时过去，连不同的上流贵族的穿界门，也发生了同样的、似乎被使用过的痕迹。

　　哪怕是蓝染，也不由为了接下来的混乱而微笑起来。

　　毕竟都是些实体化的斩魄刀，红叶能够大范围使用制造混乱的痕迹，而不必担心被他发觉什么的，只有这些斩魄刀了。

　　制造了大范围的麻烦，把水滴藏在水中。

　　不可谓不巧妙的手段。

　　第四十五个小时，总队长在一番队，与六番队队长朽木白哉秘密会谈，关于朽木响河的封印，和那把失踪的妖刀村正的消息。

　　在听到斩魄刀实体化的消息时，朽木白哉震惊的抬起视线。

　　“朽木响河的封印，还是需要你亲自确认一次，朽木队长。”

　　山本总队长没弄明白部下为了什么惊讶，毕竟瀞灵廷知道江上红叶拥有让斩魄刀实体化能力的，也就那么两个人。

　　志波海燕请命去现世调查。

　　第五十二个小时，斩魄刀实体化的混乱越演越烈，终于有人发现了所有斩魄刀都来自于二番队逮捕之后的那些队员被没收的库房，二番队队长为了自证清白，率领隐秘机动和刑军加班加点的善后。

　　第六十个小时，村正被带回了尸魂界。

　　第六十六个小时，蓝染又一次不得不安抚为了外界混乱而倍感不安的女孩，雏森桃在被鼓励和安慰的余韵之中离开了队长室。

　　第七十个小时，蓝染在天还没有亮透之时，回到了江上家的宅邸。

　　没有熟悉的灵压。

　　“浦原喜助的作品倒是一直很有趣。”

　　红叶在一片黑暗之中抬起头来，眼神恍惚，他曲身坐在壁橱里，靠在壁橱的木板上，深深吸了口气。

　　“但是，这种义骸在封锁灵压之时，也会溶解死神灵力，直到你的灵压与普通人无异。”蓝染轻声道：“你输了。”

　　红叶微微侧过头，一瞬之间，他把自己埋在了膝盖之中。

　　关在壁橱里，度过最后的时间，蓝染是按照之前的恶趣味掐住了最后一个小时才来到这里，他对自己如此自信，也要求红叶正视这一点无可逾越的差距。

　　“还有最后的二十分钟。”

　　蓝染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缚道的光芒迅速缠住了左手，在手腕上打了死结，消失不见了。

　　左手的感知消失了。

　　“红叶，”蓝染低声说：“看着我。”

　　只要你在此请求，一切还来得及。

　　红叶一动不动，抽回了那种已经无法听从指挥的手，无力的垂在了身侧。他抬起左手，然而手腕只是软绵绵的垂下来，仿佛骨头已经消失了。

　　“这个缚道需要两个月时间，彻底切断各个神经连接。”

　　红叶埋在膝盖上，曲起了膝盖，他一动不动，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苍白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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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一章了。今天不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