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风月[快穿]》宁雁奴

56、矜持的大公（四）

　　小少年念念有词，似模似样地翻着书。
　　一双眼睛灵动极了，正不安分地滴溜溜地转着，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偷偷瞅着同坐在一辆马车的男人。
　　看对方似乎没在关注自己，本来笔正的坐姿不由得舒散了些，屁股挪啊挪的，鬼鬼祟祟地往后躺，试图靠一下车壁……
　　下一秒，察觉到凯斯大公移过来的目光，咻地挺直腰身。

　　男人神情淡漠，视线落在青雀身上。
　　小少年绷着一张漂亮的小脸，看起来严肃又专注，可认真了。他煞有其事地念着魔文，念得很大声，清冽的嗓音亹亹琅琅，犹如一道潺潺山泉不经意间流淌过人的心田。
　　凯斯大公垂下眼。

　　“Alinte……”
　　青雀偷瞄着男人，嘴里跟念经似的，读书声不自觉地渐渐低下；
　　又强撑了一两分钟，腰身悄然软下了，跟没长骨头似的，忍不住总想找个能靠的东西，这不，趁人一不注意，暗搓搓就想放松……

　　凯斯大公忽是抬目。
　　小少年肃然坐正。
　　拿腔作势。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像极了在课堂上开小差、被班主任抓包的学生……
　　从法尔镇出发，在这一个多小时里，马车内，如此反复上演着同样的情景。

　　好不容易熬到凯斯大公的视线再度移开，青雀满心懊恼。
　　早知如此，就不贪便宜“蹭车”了，腰包里没钱，他也宁愿走路回王都！
　　老男人没人性！

　　昨儿罚他抄了整整二十遍的“贵族戒律”与“凯斯家规”，在美食与“蹭车”的诱惑下也就咬着牙“忍辱负重”了……哪料到，一大早的，对方丢来厚厚一本《魔文汇编》，勒令他从“A”记到“Z”。
　　敢不听话？
　　魔压跟个笼子似的兜头罩下，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恐怖得一匹，比教导主任难对付多了。

　　被管教得跟孙子似的。
　　小少年表面乖巧，内心活动则精彩又丰富。
　　屡屡偷懒不成，只能硬着头皮读书……
　　读着读着，眼皮不受控制地耷拉了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抱着魔文书的小少年歪倒在柔软的毯子上，呼噜呼噜，睡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
　　门外传来约瑟夫的声音：“阁下，金萝花镇到了，庄园那边正在准备着午餐，您要下车吗？”
　　没得到回应。
　　片刻后，凯斯大公走出马车。

　　没看到另一位小少爷的身影，侍从官难免疑惑：“莱恩小少爷他……”
　　话没说完，听男人威严的嗓音响起：“三十分钟后叫起他。”
　　约瑟夫眼神微带讶异，嘴上顺从地应：“是，阁下。”

　　等凯斯大公离开了，侍从官掀开车帘，正好看到睡没睡相的小少爷，跟只小奶猫似的，在魔兽毛毯上打了个滚，魔法袍在翻滚时凌乱地卷起，露出白嫩嫩的肚皮，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小孩……
　　就这么大喇喇地在大公的车上睡起了觉？

　　看到小少年还抱着一本书，体贴的侍从官伸手想将书抽走。
　　未料把人给惊醒了。
　　青雀迷迷瞪瞪的，看到一张艳丽的“女人”脸，认出了对方：“约瑟夫？”
　　脑子糊涂得很，问：“天亮了吗？”

　　约瑟夫轻笑：“天一直亮着的，小少爷醒了就起吧，午餐快好了。”
　　一听到吃的就来劲的小少年，顿时清醒无比，一个骨碌坐起身……便是愣了一愣。
　　后知后觉，这才想起自己在马车上。
　　条件反射地绷紧头皮，左张右望，发现恐怖的老男人不见了，当即拍了拍胸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侍从官被他的小模样逗乐了：“小少爷您这是？”
　　青雀挺喜欢这位“女装大佬”的；
　　自觉两人勉强算朋友了，说起话来态度十分随意，语气埋怨——
　　“还不是你们大公太吓人了嘛！比教……比我家家庭教师还严厉，就坐车这么点空档，还要我背魔文！”

　　就不怕他得近视吗？
　　好吧……
　　那劳什子四翼奔云马，跑起来贼快还特稳当，一点儿也感觉不到颠簸。

　　约瑟夫微微摇头：“是您的家庭教师不负责。”
　　青雀不服气地鼓起脸颊。
　　就听侍从官继续说：“作为一名贵族，即将成为一名魔法师，小少爷您连‘魔法’都不会写，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呢！”

　　青雀面上不好意思，小小声地说：“就、就笔误嘛。”
　　真不是他文盲啊，是菲尼克斯太过学渣了！！
　　偏偏，魔法界的语言与文字跟他在现代时学的英语相似又不同，有种中古英语与现代英语混杂，夹着拉丁文与希伯来语（古魔文）的感觉。

　　他记性好。好歹当年高考英语也有近一百三十分了，哪怕隔了这么久，很多单词的拼写仍是记忆犹新。
　　谁想，这就闹出了笑话。
　　在写“魔法”的时候，直接写成“magic”，哪料魔法界的拼写是“maenk”，巧合的是，maenk其中的“n”不发音，读起来跟magic还挺像的……粗心大意的小少年，就写混淆了。

　　约瑟夫不赞同地回：“魔法师与人战斗时，哪怕一个音说不准，都会导致魔咒在释放时出差错。”
　　闻言，青雀蔫耷耷地垂下小脑袋，心知对方说得在理。
　　对凯斯大公的抱怨也渐渐消散了；
　　老男人凶是凶了点，人家为自己好，他也不是真那么不知好歹、不懂得领情的。

　　见小少年跟霜打过的茄子一样没精打采，侍从官语气一转，笑盈盈地说：“以小少爷聪明机灵，只要认真去学，几个魔文哪里是问题了。”
　　青雀听了，当即抖擞起精神：“那是！”
　　他一脸骄傲：“我已经将‘A’部分的魔文背完了一大半！”

　　约瑟夫惊讶了：“这么快？”
　　小少年得意洋洋，拖长着声调，慢悠悠地说：“我记忆力超级好的！”
　　要不是魔文内涵过于高深，以他强大的精神力，这一上午记下整本书，也不是什么难事。

　　侍从官忽是问：“‘反式消除咒’怎么说，小少爷还记得吗？”
　　“记得！”
　　眼睛闪闪发亮，青雀很是骄傲，回答：“Alinte poista！对不对？”
　　看小少爷尾巴翘上天的小样，约瑟夫失笑了：“完全正确，”很捧场地赞叹，“小少爷您真厉害，一定能成为一名伟大的魔法师。”

　　青雀露出一副谦虚的表情，连连回着“哪里哪里”，反向夸奖着侍从官：“约瑟夫也很厉害呀，作为一名剑士，竟然也懂得魔咒呢！”
　　之前看对方会“瞬移”，还以为是魔法师，没想到竟是修习斗气的剑士。
　　约瑟夫笑：“如果不熟悉魔咒，剑士与魔法师在战斗时，很容易落入下风。”
　　“好像也是哦……”

　　这时，青雀想起心里的疑问，问向这位懂得魔法知识的剑士：“约瑟夫不可以同时修习魔法吗？”
　　在魔法界的人看来，这是一个很“无知”的问题。
　　不过嘛……
　　谁叫菲尼克斯“不学无术”的形象根深蒂固呢，约瑟夫丝毫没怀疑他问这个问题的动机，摇了摇头，很耐心地跟小少爷说明：“魔力与斗气无法在人体内共存……”

　　如果不知道主角在命运线上突破了魔武双修的禁制，青雀也不会问这样“无知”的问题。
　　当然了，问这些不单单是好奇。
　　牵引着马车的四翼奔云马，脚速极快，估摸着快两百迈了，等在金萝花镇歇完了脚，预计下午三四点，他就能到家了。
　　可他还没弄太明白，魔法啊斗气是怎么回事？

　　约瑟夫跟菲尼克斯这是初次见面，对小少爷的了解停留在表面。
　　青雀就想着趁机从对方嘴里，问出一些“常识”……总比回了家，再问熟知菲尼克斯根底的祖父，或家庭教师更妥当吧。
　　解开心底的疑惑，他也好尽快找准方向。
　　——关于如何振兴家族、恢复荣光。

　　如果自己也是剑士，青雀暗想，完全可以邀请约瑟夫当家庭教师了。
　　侍从官表达能力很强；
　　用最通俗、简洁的语言，轻而易举解开了小少年的困惑。
　　有关魔法与斗气。

　　生在东方、也更习惯东方思维的青雀，觉得可以拿“先天之炁”与“后天之力”类比魔法与斗气。
　　在约瑟夫说的故事中，最初时，魔法界只有魔法这一种力量体系。
　　可天生拥有魔力的人太过稀罕了；
　　这对一些拥有智慧与野心的天才来说，实在不公平，也无法让人甘心。

　　就有那么一位天才中的天才，耗费毕生的精力，将魔法原理钻研透彻，研究出了一套人为觉醒魔力的办法。
　　按照他的方法，真有普通人成功觉醒了“魔力”。
　　发现情况不太对。
　　此“魔力”跟魔法师天生的魔力根本不一样。

　　后又经过几代人的研究，创造出独立于魔法之外的另一种力量体系，便是斗气了。
　　青雀根据自己的理解，合理作出了有关魔法与斗气的猜想——
　　他虽不是修真者，好歹跟对方干过仗，大概也了解一些道术的东西。
　　正常人在胎儿成熟时先天之炁散逸，融入血肉与筋骨里，肉身得以强健。

　　魔法师们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先天之炁以魔力的形式存储在魔核，这就导致了未经先天之炁滋润的肉身，比没有魔法天赋的普通人体质更羸弱了。
　　而剑士，根据前人的经验，通过引入后天之力，强行觉醒斗气；吸收过先天之炁的肉身，在理论上，人人皆可练出斗气……

　　当然，现实情况没那么理想；
　　有的人天生体质差，没有魔法天赋，肉身偏偏羸弱，无法容纳相对狂暴的斗气。
　　但在总体上，修习斗气的（低级）剑士遍地都是，魔法师（哪怕是魔法学徒）相对剑士要少很多。

　　先天之炁与后天之力的运用有着千差万别。
　　这也是为什么魔法与斗气的表现形式相似又全然不一样……

　　魔法师操纵自然元素；
　　本质上是精神力依赖魔力，通过咒语的形式，将元素能量转换成魔法形式。
　　而剑士先将元素力量转换为可为□□吸纳的能量，再在战斗时释放，迸发出五颜六色、各种属性的“斗气”。
　　也因此，被后天之力重复锤炼的肉身，有了斗气的蕴养，变得无比强悍。

　　先天之炁与后天之力也相辅相成。
　　但人的身体不是简简单单一具容器；
　　如果没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实现两种力量的共鸣与转换，自然就造成力量冲突，继而导致□□崩溃。

　　青雀推断，命运线上，主角应该是琢磨出或者在哪个遗迹找到类似修真法门的东西，从而实现魔力与斗气的谐调，于是摇身一变，成了第一个魔武双修的天才。
　　不过，魔法也好、斗气也罢，到底跟修真是两码子事；
　　想投机取巧，直接套用修真那一套……恐怕会不伏水土、弄巧成拙。

　　何况，本体是灵禽、天生有着强大力量的小少年，对修真的了解只停留在概念层次，想“拿来主义”也不切实际。
　　本来嘛，听约瑟夫说起斗气与魔法的原理，还精神抖擞，决定走主角的路让主角无路可走，“发明”出魔武双修的功法，想当然就能名垂魔法界青史了。
　　然而……
　　在听到对方的“天赋论”后，霎时就偃旗息鼓了。

　　比起剑士，魔法师的成长相当依赖天赋。
　　所谓“天赋”，一指天生的魔力强大程度，也即青雀理解的，积蓄在魔核里的先天之炁，真正转换成魔力的可利用率；另一方面在于属性，跟修真类似，唯一属性（好比“单灵根”）最有天赋，魔法师的属性越单一，所施展出的魔咒便越强大。

　　比如雷系大魔导师，一个禁咒足够毁灭一座城池；
　　再有罕见的纯光明体质，每每人一出生，就被教廷使尽手段，圈养在神圣帝国的最核心处。
　　在这方面，修习斗气的，反倒不太讲究是单属性或多属性，对于极厉害的大剑师来说，各系斗气皆可运用自如。

　　——所以在同等阶的战斗中，低级的剑士常常斗不过低级的魔法师，中高级的情况则往往相反，到顶级的大魔导师/大剑师阶段，考验的就不再是单体的战斗力；也为此，斗气与魔法可谓相辅相成，任何一个佣兵团/小队，剑士与魔法师几乎都是结伴的，一方“攻击”、一方“辅助”，也或，一个“主盾”、一个“输出”……

　　咳，扯远了。
　　说回属性与天赋的关系。

　　凡人凡事都有例外。
　　极天才的魔法师，哪怕是“全系废材”，也能硬生生开辟出一条独属于自己的路。
　　比如，独立于元素魔法师之外的召唤师；
　　还有不为世人所容的亡灵法师，以及更为罕见的灵魂术士。

　　青雀，或者说菲尼克斯，在天赋上，便是接近于“全系废材”的六系体质。
　　属性越多，越容易出现力量冲突、自相克制的情况，导致能调动的魔力越少；
　　哪怕他还没成年，魔力尚有增长空间，但可预期的未来，让成长的空间几乎被限定死了。

　　除非他学那些天才型人物剑走偏锋。
　　走“精神系”，成为一名召唤师或灵魂术士……亡灵法师就算了，人见人打，还是玩骷髅的，不符合他的审美。
　　然而，想“转职”召唤师或灵魂术士，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搜索着菲尼克斯的记忆，对召唤师与灵魂术士印象模糊，根本就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
　　只好先按捺着心思。
　　青雀继续思考，在天赋有限的情况下，走主角“魔武双修”的路到底走不走得通。

　　十秒钟后，他放弃了这一伟大构想。
　　没办法，他或许可以依赖强悍的记忆力，背下成千上万、各种偏门的魔咒；
　　可惜，正如在现代读大学时，曾有一位老师评价过的，他缺乏创造性思维。

　　举个例子。
　　他知道“Alinte”是清除咒，“Poista”是反重力咒，却理解不了为什么二者组合在一起，就成了“反式消除咒”。
　　也许在实战中，他能够像模像样地运用这些魔咒，但如果让他在现有的理论基础上，创造出一门新的力量体系……痴人说梦。

　　想着想着，青雀忽地就丧气了。
　　忍不住抱怨：菲尼克斯那小子人死了也心比天大、手比天高，自个儿什么样的天赋一点儿也没自知之明吗？
　　重耀先祖的荣光……
　　想想那位，跟他同名的莱恩先祖，可是一位突破圣阶的人物！！
　　要重现曾经哪怕一半的辉煌，首先就要求他成为一名在魔法上有所造诣的人物。

　　“小少爷在为魔法学习烦恼吗？”
　　约瑟夫笑说：“以后大公是您的监护人，有问题想必大公很乐意给您指导。”
　　青雀眼睛一亮：“我听人说，大公好像是……灵魂术士？”
　　“确实是。谁能想到，大公在幼年时因为天赋奇差，险些被家族放弃了呢！”

　　这些事，稍微一打听便能知道。
　　魔法界的言论相当自由。约瑟夫作为凯斯大公的侍从官，跟小少年谈论到凯斯大公的过去，也是很自然的态度与极寻常的语气。
　　又说：“大公在元素魔法上也是很有研究的。”

　　青雀听了暗喜，眼珠滴溜溜地转。
　　这样的话，就有“捷径”可走了！
　　——他的情况不正好跟凯斯大公蛮像的吗？
　　自己这么聪明，有精神力外挂，就算缺乏什么创造性思维，但如果，能将老男人一身本事学到手，就算没可能成为克曼王国的第二位大公，荣升成公爵总归指日可待……这不就能达成菲尼克斯的遗愿吗？

　　果然，不提监护人的事，也得好好跟凯斯大公打好关系。
　　一面学对方的本事，一面帮对方找老婆；
　　一举两得的事。

　　“万一问题太多，会不会烦得大公不高兴？”小少年问道。
　　约瑟夫轻笑：“如果大公不高兴，今天就不会让您背这本《魔文汇编》了。”
　　听起来普普通通的书名，其实是连很多贵族魔法师都“求而不得”的一本“魔咒大全”了。
　　从最基础的“maenk”拼写，到最复杂的禁咒，六万多词条，几乎囊括所有常用与最偏门的魔文、咒语！

　　青雀听了惊叹：“这么厉害吗？”
　　他以为，就是跟现代汉语词典一个道理呢！
　　约瑟夫补充说明：“魔咒的释放，除了熟记咒语，更讲究技巧，在释放魔法时，魔力的运转方式最为关键……这本汇编，只不过收录了比较全的魔咒，没有更进一步的讲解。”

　　尽管是这么说……
　　青雀还是觉得很厉害了。
　　——如果一个魔咒，连听都没听过，魔法师在战斗时又怎么能将它施展出来？
　　之前还嫌烦呢，这会儿他抱着这本《魔文汇编》，爱不释手，一副对待稀世珍宝的姿态……估摸着以莱恩家的情况，怕也没有这样的“魔咒大全”吧？

　　约瑟夫表示这一本汇编，除凯斯大公因缘际会。找到了原本，只有少数大贵族的藏书里有其副本，副本难免存在缺漏、谬误的情况。
　　“小少爷您读的正是原本。”侍从官说，“大公很看重您。”
　　青雀闻言怔了一怔，有点没想到。
　　小脸写满了纠结，与心虚：之前一边背书，一边暗骂老男人是混蛋……突然觉得好过分哦！

　　“我、我以后会听大公的话。”小少年此时信誓旦旦作出承诺。
　　他可是只知道好歹的好鸟。
　　老……咳，凯斯大公虽然有点凶、有些冷，还懂不懂就用“魔压”吓唬他，但就像当年暴躁脾气的陈女士一样，人家是为自己好嘛，作为儿辈，理当心怀感恩。

　　没错，眼看有一条大腿可以抱，大腿对自己也算有心，某小少年果断抛弃节操，准备抱大腿喊“爸爸”了……要不是没弄清楚莱恩家主到底怎么跟凯斯大公讨论的，勉强维持着最后一点属于菲尼克斯少年人的矜持，某不要脸的家伙说不准这会儿已经“爸爸”前、“爸爸”后叫起来了。

　　嘿，他可是最擅长跟长辈撒娇卖卖乖啦！
　　说不准喊个几声“爸爸”，老男人就被他的迷魂汤给灌晕，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凶神恶煞了，要求熟记什么“贵族戒律”，万一成功激发对方生出慈父心肠，也许会像当年的邹爸爸一样，直把他宠上天。

　　小少年一脸乐陶陶，美滋滋地陷入幻想。
　　约瑟夫失笑摇头，搞不懂现在的小孩都在想什么……
　　他看了看天色：“小少爷，”提醒道，“先下车好不好？午餐正在准备，我带您去洗漱一下。”

　　青雀回到现实，忍不住皱起小脸：“好麻烦……就是吃个饭，非得先洗漱吗？”
　　约瑟夫说：“您赶了一上午的路了。”
　　“我都坐在车里呀，身上不脏的！”他试图讲道理。
　　看着温和好脾气的侍从官，立场坚定，绝不是小少爷想撒娇卖萌就能糊弄得了。

　　小少年无奈，乖乖地下了车，洗了一顿香喷喷的澡，换了一套新衣服——反正还是丑丑的、颜色更深一些的灰色魔法袍——这才用起午餐。
　　果不其然。
　　跟龟毛的老男人同桌吃饭，堪比受刑一样让人煎熬。

　　某些时候记忆堪比金鱼脑的某人，一瞬就忘了什么感恩不感恩的，心里忿忿偷骂着老男人没人性……他青雀，以菲尼克斯·莱恩之名起誓，绝对有骨气，不会轻易就承认老男人“爸爸”的身份！
　　不想……
　　等他被凯斯大公送回莱恩家，这个“誓言”当真成了现实。

　　莱恩家主，也即此身的祖父，看到淘气离家的孙儿平安归来，到底没舍得责怪。
　　只问他怎么就愿意回家了。
　　菲尼克斯任性又倔强，绝不是轻易就低头认错的性子。
　　青雀早想好了藉口，用着不满的口吻，告诉祖父：“艾格尼斯他骗了我！他在所纳什有一个未婚妻。”

　　倒不算说谎。
　　主角一个出身惨兮兮的私生子，能有机会进入最顶级的魔法学院求学，靠的当然不是他还没彻底发掘的天赋……正如某些点家文写的一样，主角在成长过程中，总会遇到慧眼识英雄、发现其潜力无限的伯乐。
　　艾格尼斯的伯乐便是一位庄园主，更准确地说，是庄园主的独生女。

　　尽管庄园主不算贵族，好歹有些人脉，更关键的在于有钱……其独女与主角达成了口头上的婚约，对方也看好主角的才干，便费了很大的心力，将人送到克曼魔武学院。
　　虽然只能进“放牛班”。
　　“放牛班”里除了平民，也难免有天赋奇差、烂泥糊不上墙的贵族子弟。
　　主角这才有机会结识同在放牛班读书的菲尼克斯。

　　艾格尼斯善于伪装，所纳什距离克曼王国路途遥远，所以他有未婚妻的事，根本没人知道。
　　菲尼克斯也不可能打听到的。
　　但青雀有“剧透”呀。
　　以菲尼克斯傲慢的心性，绝对无法容忍艾格尼斯在感情上欺瞒自己……私奔到半途，“迷途知返”选择回家，是必然的事。

　　反正这一路跑了有七八天，“私奔”的过程中什么状况都可能遇到，莱恩家主也没办法追根究底，自然就不会怀疑菲尼克斯怎么“发现”到艾格尼斯有未婚妻这一事实了。
　　老人只是轻抚着孙儿的头发，叹息：“菲比太过善良，才会轻易被人蒙骗……这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青雀乖巧地伏在老人膝上，问道：“所以您才将我托付给凯斯大公吗？”

　　闻言，莱恩家主慢慢跟小少年讲起了他与凯斯大公的“约定”——
　　其实一开始，他是真的存心想让小孙儿跟凯斯大公联姻的。
　　听起来像攀高枝，过于自以为是了，但……
　　他其实心里有把握的。

　　青雀眼睛亮闪闪的：“难不成祖父您有凯斯大公的把柄？”
　　“菲比！”
　　老人轻斥了一声，没深入这个话题，语气一转，继续说起“约定”的事。

　　联姻一事尚没得到大公那边回应，这头菲尼克斯从执事口中探到风声，就闹出这么一堆糟心的事。
　　自家孙儿这样嫌弃的姿态，无疑重重地打了凯斯大公的脸。
　　莱恩家主也不好再提什么联姻了。
　　没想到，凯斯大公惦记着当年的救命恩情，亲自拜访伯爵府，两人一番商议，便达成了“监护人”的约定。

　　凯斯大公未婚，家族经过当年的大清洗，也几乎没有血缘亲近的晚辈。
　　成为他的养子意义非凡，跟两姓联姻完全不是一回事。
　　莱恩家主无颜“得寸进尺”，主动提出一个条件——
　　一旦菲尼克斯正式记入凯斯家谱，莱恩这个姓氏只作中间名保留，整个莱恩家族也将并入到凯斯大公的势力之下。

　　青雀猛地抬起头，第一时间抗议：“绝对不行！”
　　如果连“莱恩”都没了，他哪来的家族去振兴呀？
　　尽管他现在毫无头绪……
　　可，有命运线上主角的作为在前，以菲尼克斯的性格，绝对无法容忍，莱恩家族落到别人的手上，名不存、实也亡……哪怕认凯斯大公为养父也不成。

　　“其实我这两天也在犹豫……”
　　莱恩家主苦笑：“莱恩家族数千年的荣耀，就这么衰败在我手上。”
　　可是——
　　“等我重归光明神，靠菲比你一个人，怎么担负得起一个家族的重担？
　　“有基思家一直在虎视眈眈，菲比你又怎么对抗得了一个公爵的势力？”

　　青雀愣了愣。
　　理着命运线上的事件：如果没主角周旋，力挽狂澜，仅仅靠菲尼克斯自己，这几乎只剩一个空壳子的伯爵家族，恐怕不等到“故事”结束，就被基思家侵吞得一干二净。
　　菲尼克斯的下场也不一定更好。

　　“祖父您只是伯爵，基思公爵高高在上，跟王室都是姻亲，他为什么总是刻意针对您？”
　　这个问题，菲尼克斯不懂，青雀也弄不明白。
　　毕竟只有“故事”梗概，很多细节如果菲尼克斯本人不了解，他自然就拿不到“剧透”了。

　　莱恩家主摇了摇头：“我哪里有‘荣幸’博得基思公爵的‘青眼’……他针对的不是你祖父，而是我们莱恩家族。”
　　“诶？？”
　　小少年很会说话了：“咱家不就是没落的三流贵族吗？连领地都租人了！”
　　伯爵听着牛哔哄哄的，可沦落到莱恩家这个地步，甚至比不得那些得势的男爵有声势。

　　莱恩家主笑了笑，没被小孙儿的说法给惹恼，他耐着性子，反问：“菲比可知道为什么祖父给你取名‘菲尼克斯’？”
　　这个青雀知道：“您希望我能像先祖一样厉害。”
　　“没错……咳咳，”莱恩家主咳嗽了好几声，语气虚弱，“莱恩家的先祖，是当年亡灵天灾后，最后一位圣阶……”

　　得从很遥远的过去说起。
　　上古时，魔法界极其繁荣，大魔导师比比皆是，圣阶也每隔几十上百年就出现一个。
　　直到……

　　爆发了一场堪称毁天灭地的亡灵天灾。
　　圣阶们为挽救魔法界一个个陨落。
　　无数大魔导师献祭生命，建立起保护魔法界的壁界，将生者与亡灵隔绝在两个“世界”。

　　因为那一场亡灵天灾，曾经煊赫一界的教廷，从此衰微……毋庸置疑，神明的威望在这一场灾难里，受到前所未有的质疑。
　　大陆格局就此改变。
　　教廷势力不断收缩，勉强保留着“中央教廷”；为抗击亡灵天灾形成的联合王国，在灾难过去后，分崩离析，形成了如今以三大王国为首、上百个小国割据一方的局势。

　　再说回莱恩家族。
　　莱恩家先祖菲尼克斯是克曼王国的缔造者之一；
　　重要的在于，他不仅仅是一名圣阶，更是罕见的魔药大师，在亡灵天灾时，他的魔药挽救了无数天才与平民百姓的生命。
　　可以想见，在灾难过去，这位仅存的圣阶及其所在家族，声势有多么浩大。

　　哪怕菲尼克斯先祖身受重创，在克曼王国建立之初就殒没，莱恩家族沐浴着其光辉，数千年里，享受着王国的优待与普通人的崇仰。
　　可惜……
　　再辉煌的家族总有没落的时候。
　　当王国统治者蠢蠢欲动，想分化、打压贵族的力量时，莱恩这圣阶之后、传承数千年的老牌贵族，就成了标靶。

　　近千年前，克曼王国冒出又一位天才型魔药大师，也即如今的公爵家族，基思家上上代家主。
　　据说，那位魔药大师差一点就能突破圣阶。
　　好比当前的凯斯大公一样，威势赫赫、风头无两。
　　彼时仍是保有公爵爵位的莱恩家就遭到对方与王室联手的打压。

　　一方面，作为魔药世家，基思迫不及待要取代莱恩的权威地位；
　　另一方面，便是跟菲尼克斯先祖秘宝的传闻，不无关联了。
　　哪怕基思家那位魔药大师早已回归光明神，哪怕莱恩家族从超一流的公爵家族跌落到现而今连伯爵的名头都岌岌可危的三流贵族……
　　野心勃勃的基思公爵对莱恩家族的觊觎依旧昭然若揭。

　　青雀精神一振：“先祖真的留了秘宝吗？”
　　莱恩家主回：“莱恩家从不承认先祖有遗留什么秘宝。”
　　顿了顿，语气一转：“我也没见过先祖秘宝，但……”
　　“但传闻是真的对吧？”
　　“也许。”即将寿终的老人在小孙儿跟前没有隐瞒，“也许秘密就掩藏在莱恩家的密室里。”

　　密室！
　　一听就跟宝藏有关！
　　要不是时机不对，青雀恨不得立马去寻宝了。
　　莱恩家主将话题扯回正轨：“我现在活着，还能勉强与基思家周旋，但……”
　　话没说完，青雀却懂得其言下之意。

　　“所以，”老人说，“我只能求助凯斯大公。基思公爵在六大公爵里势力最强，也只有大公能压制住他。”
　　青雀故意恐吓：“可万一大公也居心叵测呢？”
　　莱恩家主笑了笑，没再说话。
　　——其实他何尝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一个被掏空了的伯爵家族，对势力直逼克曼国王的凯斯大公来说，毫无交易的价值，除非……以先祖的秘宝作添砝码。圣阶遗留的秘宝，对准圣级的人物来说，吸引力非同凡响。

　　青雀不知道祖父在想什么，径自表达着自己的观点：“无论如何，我们总不能堕了先祖的威名，起码得保住家族吧？”
　　倒不是忌惮凯斯大公。
　　如果不是菲尼克斯那小混蛋心比天高，以某人好吃懒做的本性，恨不得立马抱着某老男人大腿喊“爸爸”，天天躺在家里混吃等死……

　　问题在于，一旦菲尼克斯·莱恩变成菲尼克斯·凯斯，再想重建一个莱恩家族……从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背叛。
　　这不是自行提高任务难度吗？
　　莱恩家主轻轻叹了口气：“可是我的小菲比，怎么担得起这样的重责？”

　　人终归是有私心的；
　　比起日渐衰微的家族，他更在意自己唯一的孙儿。
　　他怕自己死后，天性烂漫、行事莽撞的小孙儿，不仅保不住家族，因为基思公爵对莱恩家的猜忌，更甚者连命也糊里糊涂给葬送了。

　　青雀心里同样犯愁，嘴上安抚着老人：“总有办法的嘛，基思公爵又不是国王，还能一手遮天吗？”
　　就算国王，也不可能为所欲为。王室与贵族本来就是相互依靠又相互牵制的利益联盟。
　　“而且，”小少年语气天真，“就算不让凯斯大公当我的监护人，他欠咱们人情，总会照拂莱恩家的。”
　　莱恩家主看着自家一脸乐观的小孙儿，所有的话梗在喉咙里。

　　也许是被孙儿的说法动摇了，也许本来就有自己的考量……
　　最终，莱恩家主放弃与凯斯大公的“监护人约定”。
　　青雀扶着祖父的胳膊，目送凯斯大公的骑士队渐渐远去，心里忍不住哀嚎，都抱到了手的大腿居然就这么飞了！

　　起码上亿的遗产啊……
　　咳，没错。
　　人凯斯大公正值壮年，某没良心的小少年，便惦记着对方的遗产了。

　　不过……
　　青雀想到约瑟夫临走送给他的《魔咒汇编》，难得在心里赞扬了一把老男人……尽管不是原本，但有这样一本“魔咒大全”在，无疑让他这个魔法门外汉，能以最快的速度，深入了解魔法原理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菲比有心担起莱恩家族的重责，”送走了大公，莱恩家主一脸严肃跟自家孙儿宣布，“从今天起，就跟我一起学习处理家族事务吧。”

　　惫懒的小少年难得没有怨言。
　　毕竟，“剧透”告诉他，他此生的祖父约莫活不了两个月了。
　　还好有神奇的魔药在。
　　老人在临终前，不但不用忍受病痛，还能跟以往一样，处理家族内外大大小小繁琐的事务。

　　青雀第一件事就是接手莱恩家的账簿。
　　这一看，什么惆怅啊烦忧的，飞到了天外……
　　说好的没落的、三流的贵族呢？！
　　看看，看看，领地的年租与两个庄园的收益……

　　先说领地。
　　10万亩开荒地……
　　等等，10万亩！！

　　尽管这里的“亩”，跟他观念中的亩不一样，但照自己根据庄园的占地面积比划，估摸着一亩等于0.004平方公里……
　　惊了！
　　10万亩的领地起码有现代两三个镇子大小了吧？
　　这，这居然只堪比一个标准男爵的采邑！

　　听祖父讲说，他才知道，拥有10万亩封地的伯爵家是多么的……落寞。
　　比如一流的伯爵家族，阿诺德家差不多大小的领地，足足有七个，分布在资源十分优渥的几个郡。
　　但这不意味着阿诺德家只有70万亩的地盘……
　　得说一说当年分封领地的故事。

　　前有说，王室与贵族是相互依靠、相互牵制的利益联盟。
　　最初的克曼国王雄心勃勃而颇有手段，为压制贵族的势力，在分封领地时，故意将受封的贵族领地分裂成数个，分散在不同州郡。
　　一个州/郡往往一半是贵族的封地，一半由王室派遣的流官治理，甚至为进一步分化贵族在地方的势力与权威，王室打着平民的旗号，弄起了实质上有流官执掌的“人民会”。

　　与腓罗三世同名的腓罗一世，手段不仅在此；
　　为进一步削弱大贵族对王室的威胁，他将原本的“公伯男”爵位更变为“公侯伯子男”五个等级，王室的亲信提拔侯爵，原本堪比侯爵的伯爵无形被降低了一级，再给诸多做过贡献的平民魔法师/剑士封为子爵——没有领地，意为“自由的尊贵者”——世袭传承、拥有领地的男爵在名义上反倒比子爵低了一级……

　　一开始，腓罗一世对贵族的分化与压制理所当然颇有成效。
　　可，随着王室日渐式微……

　　流官有名无实，地方的“人民会”附属于某一个贵族，一般是占据州郡另一半领地的公爵或伯爵。
　　以阿诺德家族为例，名义上拥有70万亩的领地，实则在其领地周遭产生的辐射影响，累加在一起也差不多达到70万亩的势力范围。
　　也即，在实质上，阿诺德家族的地盘多达140万亩。

　　但显然，不是所有的贵族都向阿诺德家族一样显赫。
　　例如莱恩家。
　　在撒克萨郡拥有10万亩领地，辐射影响的范围是……零。
　　撒克萨郡是个小郡，除莱恩家占据三分之一的领地外，另外三分之一正是阿诺德家领地，剩余三分之一由流官管控的土地，在事实上依附了阿诺德家。

　　青雀听得头晕晕。
　　反正……
　　说这么多，祖父就是告诉他别得意呗！
　　10万亩领地算不得什么玩意，两座占地达到1000亩的庄园也没了不起的……
　　才怪！！

　　一个10万亩的领地，年租在1000白晶币；
　　两座生产魔药材料的庄园，年收益一共在200-400白晶币……
　　听起来很少是吗？

　　咱们来一个等式换算，好以解释青雀激动的心情：
　　1紫晶币=10,000白晶币=10,000,000金币=1,000,000,000银币=10,000,000,000铜币。
　　为直观表述，且拿人民币对比——其实很不合理——参照非魔法师/剑士平民的消费水平与普通家庭的年收入，1铜币差不多等价1元人民币。

　　青雀耐心地数完了一长串的“0”，整个人惊呆了！
　　一个没落的、三流的莱恩家，年（毛）收入最少也达到了12亿rmb；
　　仅仅是一年！
　　如果将莱恩家的资产核算一遍，起码也得有20个紫晶币，换算人民币也即2000亿！

　　好多好多的钱！他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尽管第一世聂殷的公司后期市值有几千亿，可那钱也不属于私人的呀！
　　贵族拥有的领地也好、庄园也罢，全归于贵族个人……
　　一旦祖父离世，这些就是他的私人财产了。

　　还振兴个鬼的家族。
　　这么有钱！
　　不用喊谁“爸爸”了，他自己就是爸爸！
　　每天就躺床上数钱，吃喝拉撒什么的撒钱叫人一手包办，爽歪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