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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梦归 ...

  •   祭台上端坐之人现出身形的刹那,整个召圣殿陷入诡异的沉寂。

      素衣白袍,唇色惨淡,气息空寂而冰冷,薄艳的面容死气沉沉。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眼角之下一枚冰白宝石,泪滴一般生生嵌入骨骼,流转着慑人的冷光。

      周围所有人的神情都带着某种隐晦而复杂的意味:敬畏、臣服,嘲讽又充满惊怖。倒是没有人怀疑百玉映沙的说法,因为如果当真还有谁能做到,那只能是这个人——姌族族长,梦归。

      姌族,正是娑罗衍教的上任国教,也是千万年来,登上国教之位次数最多、延续时间最长的一个教派。百越的历史上不是没有出现过更强大、更繁盛的国教,然而它们总逃不过凋零、泯灭或者改变、融合的命运,唯有姌族,总能在元气大伤、一败涂地之后重新站起,重新坐回国教尊位。

      “吾将施入妄咒观心入梦、回溯过往,召圣殿已设下联结咒阵,诸位可同观。”梦归声线沙哑毫无起伏,说完便径自起身离开祭台,清瘦的身影跨出一步,两步,随即彻底隐没在不知何时生出的浓雾中。偌大的召圣殿瞬间陷入亦真亦幻的场景,众人急忙运功抵挡,很快发现这场景确实只是咒术幻影,并不具备攻击性,便放下心来。

      百玉映沙匆忙跟上梦归的脚步,松遥则留在祭台之上坐镇阵眼,以便及时抹除不适合公之于众的某些私隐。

      寒彻已经确认祭台之上的术士正是设下六合搜魂咒之人,且实力在自己之下,要制服他并非难事,转眼却发现容咎身周似乎有不寻常的波动,未及细想便踏前一步,随之跌入挪移阵法。

      “寒长老——!”

      场景骤然转换,眼前一片萧瑟死寂,似乎是皇城深处。梦归立在不远的地方,沉寂的目光一瞬不瞬凝视着容咎,开口却是向寒彻问好:“玄徵长老,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寒彻上前一步阻断她的目光,“梦族长擅自劫走我玄教圣子,不知有何见教?”容咎本是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动手,闻言不由诧异,想不到他当着百越太后和这个什么族长居然还能睁眼说瞎话。梦归沉默了一瞬,竟未当场揭穿,反而回答了他的问题:“入妄咒需要他。”

      寒彻眉头微皱,梦归越过他看向容咎:“你身上有他的气息。”

      “谁?”容咎不由回想自己遇见过什么可疑人物,修士神识过目不忘,他想起了岳山城那个烙印。

      “少君百聿。”

      百玉映沙欲言又止,她原本以为梦归要等的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可看她还算友好的态度,又觉得并非如此。梦归依旧定定注视着容咎,目光空寂而深幽:“我一直在等你。我看见你到来,我看见你给我真相,所以我一直在等你。”容咎不懂她说的“看见”是什么意思。

      “这一次是松遥有错在先,擅自违反约定潜入中洲,且伤及中洲修士,玄徵长老若要追究,本座无权阻拦,不过百聿之事一日没有结果,搜魂咒便要持续一日,这是皇家咒术师职责所在,还请玄徵君见谅。”

      “你威胁我?”寒彻语气淡淡,却莫名令人心惊胆寒。

      梦归顿了顿:“不,只是交换条件而已。”

      以容咎配合入妄来交换解除搜魂咒印吗?寒彻冷哼一声:“他若不愿配合,一剑杀了就是,主人身死,咒印自会解除。梦族长以此来谈条件,未免太过可笑。”

      “松遥是生是死与我无关,他违不违约,你追不追究,都是你们的私人恩怨。不过玄徵君冒充我百越教派,擅闯圣殿,亵渎神明,本座却不能视而不见。”梦归语气平板地换了个威胁方式。

      “你不妨试试。”寒彻不为所动。

      梦归似乎十分不解,这分明应当是各取所需的双赢局面,为何这人态度如此冷硬?容咎也有些疑惑,从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袖:“入妄咒有何不妥?”

      “没有不妥。「观生尽入妄,悟有皆成空」,入妄咒入梦破妄,虽需要一些特殊的引子,但你并非咒引,不必担心,此咒亦不会危及入妄之人。”梦归答道。

      寒彻眉头微皱,他当然知道入妄咒不会有危险,然而不知为何,自踏入这里,他便隐隐有些不安,似乎极不愿容咎看到所谓的真相。他相信自己的预感,却也明白自己的阻拦毫无道理:“那禁咒又当如何?”

      “禁咒?”梦归看了一眼容咎掌心明暗不定的赤珠,“我可以让你们见见它的主人。”

      容咎点了点头:“有劳。”

      梦归见他同意,转身示意自己带路,顺便将心急如焚的风氏三人挪移过来,继续向前走去。百玉映沙心中好奇,却牢记先前约定绝不开口。寒彻神色沉凝,看得风氏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开口询问。

      “我方才说过,入妄咒需要咒引,我需要你告诉我,咒引在哪里。”

      容咎疑惑歪头:“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应当有所感应,你只是不知道那就是答案。”容咎见她如此笃定,便不再多言,想来时机到了一切自见分晓。

      “说起来,关于国君失踪之事,梦族长究竟知道多少?”容咎问。

      “我久居荏苒谷,许久不问世事,太后同样幽居深宫与世隔绝,我们知道的并不比外人多。”

      “那族长是否知道,少君的生母究竟是谁?”少君百聿的身世在百越似乎是一个禁忌,所有人对此都讳莫如深,容咎等人打探到的消息中,竟然从未涉及过这个神秘的女人。

      梦归顿了顿,想到入妄咒终究避不开这一点,便面无表情道:“他的生母正是我姌族前代圣女,梦长君。”

      容咎不自觉与寒彻对视一眼,风氏三人神色愕然。

      “这也正是姌族失去国教尊位的原因之一。”梦归一直以来平静得近乎麻木的神情终于有所改变,“姌族作为国教已延续一千九百年,百越之人无不将我姌族奉若神明,历代圣女更是他们至高无上的信仰。然而,姌族圣女,需一生守贞。”

      转过宫墙,眼前豁然开朗。一望无际的湖泊白茫茫宛如落雪,清澈得过分的水中没有游鱼、没有浮萍,冷寂如同死境。湖中一座冷峭高塔直直插入云霄,分外清冷孤绝。

      “此湖名曰「白离」,湖中高塔即为历代祭司所居之处,千别宫。”梦归不知从何处引出一叶扁舟,载着七人驶向水中高塔,“每一位被册封祭司的圣女都会入住皇城最深处的千别宫,这里是她呆得最久的地方,应当也是少君幼年所居之地,留有真正的百聿的气息。”

      三十三重千别宫高耸入云,锋冷如剑,宫内金砖玉砌,珠翠绮罗,却不带半点人气,满目皆是冰冷的奢华。容咎随梦归走过一重重宫殿,一层层玉阶,分明光线正常,却莫名觉得晦暗压抑,死气沉沉。

      千别宫的最高层设有刻满咒印与图腾的云台,站在那里几乎可以俯瞰整个召郢都城。那里也是最接近天空的地方,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满天星辰。容咎不自觉一步步走到云台边缘,俯视冷寂宛如死境的白离湖,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受到了某种不属于自己的情绪,似乎是仇恨与畏怖,又似乎是温暖与惊惶,更多的却是他所不能理解的一些东西。

      寒彻见他神色空茫,不由皱紧了眉头。

      梦归定定注视着他:“是云台吗?”

      “不。”容咎迟疑,“是湖水。”这答案有些出乎意料,梦归却没有质疑,径自走下玉阶。

      寒彻看向容咎:“你责任已尽。”言下之意,不必再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

      容咎却摇了摇头:“我想知道答案。”他一向缺乏好奇,对无关之事无关之人甚少追根究底,然而此刻,他却少见地生出了兴趣。

      梦归在殿前湖水边盘膝而坐,掐诀念咒,眼角下的冰白宝石明明灭灭,洒落朦胧迷离的光晕,结成奇诡而陌生的文字,在她的身周盘旋环绕,最终联结成阵,烙入湖中隐没不见。

      咒术与巫术的区别在于,咒术以语言为术法之本,而巫术则以仪式,或者说动作为主。咒术的语言即为咒语,念出口的称为「明咒」,心中默念的则为「密咒」,梦归用的正是密咒。她颊上的宝石也并非装饰,而是灵力的显化,类似于修士的金丹或元婴但有所不同,因姌族最高深的咒术是引魂咒,故称之为「引魂石」。

      引魂石垂落的光晕在湖面上不断扩散,渐渐的,周围隐隐约约的场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鲜活,最终完全覆盖了现实场景。

      一望无际的仪仗队,排山倒海的欢呼,一排排匍匐跪倒的狂热人潮。

      入妄的几人都有些恍惚,白离湖太过空旷,千别塔太过冰冷,显得这过于热闹的场景有些违和。

      仪仗队终于行至近前,千万人簇拥膜拜的,原来是一位面覆薄纱、头戴烟色轻纱幂篱的少女。

      “她便是我姌族前代圣女,梦长君。”

  • 作者有话要说:  姌(rǎn)族
    七夕快乐(・ω< )★
    感谢沐窈、洛.C的地雷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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