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咎 · 下》扶冰

31、星逆

　　千万朵转星莲维持着朝向西方的虔诚姿态，荏弱纤细却又圣洁无瑕，一片片花瓣绽放到极致，凌霜傲雪，盛极而妍，仿佛下一秒就要凋零萎谢。

　　天地间的灵气在此刻达到了一种极其惊人的浓度，雪光星光之下，一朵朵莲花在浓郁的灵气中闪烁着剔透的浅金色光芒，宠辱不惊，摇曳生姿。

　　容咎明白这是转星莲即将成熟的预兆。

　　转星莲只生长在万年雪海之中，上千年上万年都在层层冰雪中积蓄力量，一朝破雪，朝开暮落，吸收星辰之力，追逐星辰之变，只在凋零的刹那达到药性与灵性的极致。

　　十一品灵药转星莲，是容咎目前所见过的，最高级的星辰属性天材地宝。

　　这不可多得的极品灵药，竟然在眼前开成了一片花海。不过容咎明白，在那个成熟的瞬间，他只能摘下唯一的一朵，其余都必须舍弃。因为转星莲向来只开一朵，这片摇曳生姿的花海，不过是以假乱真的幻象而已。

　　神物自晦，光华内敛。

　　倘若摘错，便将失之交臂。

　　西天长庚星光芒四射，无数星辰逐渐闪现，照亮深邃的夜空。

　　容咎微微闭目，识海中闪过一朵朵转星莲的幻影。层层叠叠的花瓣，蜷曲或舒展，姿态不一，华美光丝一闪而逝……光丝？

　　容咎福至心灵，凝神看去，神识随着之前记下的纹路轨迹绘出千千万万朵莲瓣之上闪耀的图腾，再一一进行比对。这个过程说来漫长，实则只是刹那之间，转星莲的花瓣已经有了逐渐合拢的趋势，容咎来不及多想，伸手摘下了图腾最顺眼的那一朵。

　　转星莲盛开的姿态凝固在那个瞬间。

　　其余的所有莲花，忽然在一息之间化作无数光点，星星点点明明灭灭，像是无数飞舞的浅金色精灵，向着容咎扑来。

　　一阵温柔暖意沁入眉心，那是一种冰凉的，却又温暖的感觉。

　　容咎没有避开，任由那些光点融入眉心，或者说，眉心冰蓝色的星辰宝石。

　　手中的转星莲片片花瓣如雪凝成，银色的华美光丝流转游走，但整朵莲花却笼罩着一层明润莹丽的浅金暖光，那是一种类似于长庚星的金色光芒。

　　长庚，又名太白金星。

　　这莹润的金色暖光，正是转星莲所吸收的星辰之力，也是它最珍贵的药效所在。而莲瓣上似是而非的光丝，则是长庚星的星图轨迹，蕴含着这颗星辰的部分运转规则，亦即部分浅显的道韵。

　　容咎于星辰之道并无造诣，按理来说并不能准确分辨千万幅大同小异的星图，然而当他意识到星图才是采摘的关键之时，他已经没有时间去仔细思考了，所以他只是以神识一扫而过，很随意地选了最顺眼的一朵。

　　很多时候，“顺眼”就意味着最自然，最自在，最合适，也最完美的姿态。

　　随心而动，顺其自然。

　　天上的星辰还在运转，地上的莲花根茎枯萎凋残，化作灵气重新渗入茫茫雪原。天地间浓郁的灵气还未散去，柔和而温驯，很适合修炼。于是容咎盘膝而坐，吸收灵气化为真元，一遍遍在经脉之中流转。

　　渐渐地，天又要亮了。

　　启明星出现的瞬间，眼前的雪地又一次萌发千万株嫩芽，刹那间叶长叶落生长开花，依旧是十二层，每层十二瓣，依旧是皓白如雪的颜色。只是它们不再虔诚膜拜着启明星，反而以一种近似挑衅的姿态各自运转。

　　容咎仔细观察着每一朵花的姿态，以及那些一闪而逝的奇诡星图。那轨迹的确称得上奇诡，每一幅都能与昨天的找到对应，不过却是一种全然相反的对应。

　　转星莲幻象之上的图腾当然也是长庚星的星图，不过它们或是残损、或是多余、或是错漏、或是过于简洁、或是过于繁琐……它们并不代表错误，就像修士的道，总不是一帆风顺，求道的过程会有迷惑、会走入歧途，但那些迷惑与歧途只代表不适合这个修士、并不代表它本身是错误的，而那些求索与纠错的过程，实际上也是修士己身之道的一部分。

　　容咎恍然明白，其实并不存在摘错这一说法。每一朵转星莲都独一无二，顺应心意摘下的自然就是最好、最完美、最真实的。

　　而眼前这些莲花，所谓全然相反的对应，其实也很难解释清楚。容咎凝视着那些光芒的流转，只觉得看到了与昨日完全不同的意境，不再是光明、严谨、秩序、纯粹、圣洁、温和、美好……但也不至于沦为肮脏污秽，而是一种反面的奇异美感，黑暗、散漫、无序、杂糅、繁复、冷厉……像是星垂海暗沉的夜空，没有日月星辰，却有无尽深邃神秘。

　　莲瓣洁白如雪的颜色也在逐渐改变，随着太阳西斜，长庚星现，变成了暗夜一般浓郁深沉的黑色。光丝依旧流转，莲瓣上镌刻的星图却蕴藏着充满反叛的运转规则。

　　莲花即将凋零的刹那，天地间的灵气浓度再次提升。雪光星光依旧，雪地上的莲花却散发着濛濛墨色光晕。

　　容咎摘下了与之前的转星莲对应的那一朵。

　　漆黑如墨，晶莹剔透，十二层花瓣层层绽开，繁复华美毫无瑕疵，宛如黑色琉璃雕琢而成。

　　——逆星莲。

　　入手的刹那，心中突兀地闪现了这个名字。

　　其余未被摘下的逆星莲无声无息碎裂成尘，化作无数墨色光点飞舞环绕着他，挤挤挨挨地没入星殒的冰蓝宝石之中，带来一阵冰冷而又灼热的刺痛感。

　　容咎感受着周围未散的浓郁灵气，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灵物的成熟过程尚未结束。转星莲与逆星莲都是极其罕见的十一品逆天灵药，然而它们成熟的过程却有着明显的献祭意味，最终绽放的刹那没有将灵气一扫而空，反而竭力散发出更多灵气，成熟之后大部分又复归地下，像是在孕育、催发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容咎难得地对此产生了兴趣。

　　十一品之上，自然是十二品。十二品的极致，则是真真正正的“灵”。世间的十二品灵物极其罕见，因为它们已经蕴有灵光、处于开启灵智的边缘，例如容咎曾经偶然得到的十二品墨玉髓，玉髓乃玉中极品，十二品玉髓更是无价瑰宝，再进一步就要化灵而去。

　　十二品以下可称灵药，更进一步则统称“仙药”，灵药与仙药最大的区别，就是灵智。

　　不过容咎感兴趣的却是它们成熟的过程。转星莲与逆星莲，一正一反，一光一暗，它们摇曳运转的姿态，花瓣上那些奇妙的星图，都令他隐隐有所感悟。

　　而能令它们献祭的，想来只会更复杂、更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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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冬至快乐啊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