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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Extra Episode.03 长似少年 ...

  •   即将八岁的某一天,贝隆和艾弗伊斯被告知,年长自己五岁的长姊结束了在嘉米尔公馆为期一年的借宿经历,将会搬回日本与他们同住。加妮亚回来的时候,男孩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听见门口的声音将注意力放过去,然后猝不及防地与提着行李的姐姐四目相对。

      贝隆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倒是艾弗伊斯高兴地跳下沙发,边叫着“加妮姐!”边热情地迎了上去。加妮亚矮身抱了抱堂弟,没有来得及说更多的话,就和下楼迎接的女仆去收拾行李整理房间了。临上楼的时候,她转过身来朝仍托着下巴专注于电视节目的贝隆露出一个微笑,对他轻轻讲了一句“下午好”。

      “……哦。”男孩头也没有回,只勉勉强强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气音算作应答,出口的瞬间就被综艺节目的响声完全遮盖。加妮亚没说什么,拎着行李跟女仆一起上楼了。艾弗伊斯坐回到堂兄旁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胳膊,问他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好,难得加妮姐回来了,不如去和她聊聊……他话没说完,就见贝隆一下子歪着脑袋将上半身狠狠砸进沙发里,还抄起一只抱枕用力盖上脑袋,抱枕上印着的杰尼龟图案都被挤得变了形。

      “烦死了!反正你不会懂的。”把自己埋在抱枕里的男孩闷闷吐出一句话,叫艾弗伊斯摸不着头脑。

      *

      他讨厌加妮亚。贝隆不止一次地想,这位长姊的存在是否就是为了让他的人生充满不愉快。无论是在听到加妮亚即将回来、还是真正看见她出现在城户家的时候,贝隆都是不情愿的。艾弗伊斯曾不在意地摆着手,将其定义为分开的一年带来了姐弟间的生疏,不出几天就会恢复正常。但贝隆清楚不是这么回事,不如说,事情正相反,长姊的存在感从未在他的身侧有过半分减弱。无论加妮亚身在遥远的西藏、抑或是更加遥远的希腊,即便她只在圣诞节、感恩节以及弟弟们的生日时现身日本与家人共进晚餐,贝隆依然能够每时每刻感受到长姊的影子仿佛就近在眼前,从父母、纱织小姐、艾弗伊斯、乃至公馆里的仆人们嘴里听见有关她的一切,宛如一张密不透风的斗篷盖在他的身上,沉甸甸地压得肩膀酸痛。

      “加妮亚”就像是一个抽象名词,几乎可以用来指代世间万物,因为那个人本身就是这样的,从圣域的训练场到公馆的厨房,仿佛世上没有一处领域不能为她所掌握。更早几年的时候,她曾经在圣域负责监督弟弟们的基础训练,某一天休息的时候,贝隆与艾弗伊斯双双躺倒在树荫底下。他看着头顶茂盛的叶子,有气无力地对堂弟说,他怀疑他们家其实有三个孩子,加妮亚其实还有个一模一样的姐妹,但因为某种原因被藏起来见不得人。

      艾弗伊斯立刻露出了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但贝隆没有力气转脑袋,因此他什么也没看见,继续分析得头头是道。他说,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加妮亚的厉害之处,她们应该有一个学习战斗、另一个每天读书,他不相信一个人能同时做到所有的事。

      艾弗伊斯的眼神已经变成了看傻子般的怜悯。

      “说不定还是三胞胎或者四胞胎,毕竟她还会吹笛子、还会烤小蛋糕。”贝隆露出了失去梦想的表情。从那个时候、或者更早之前开始,他就明白了这一点:就算他在想象中把加妮亚劈成两半,甚至是分成三块四块,她仍然足够强。

      后来贝隆还煞有介事地将其概括命名为“加妮亚问题”。那个时候的男孩还没有对自己这位过于优秀的长姊产生多少针锋相对的意见,他还愿意在加妮亚接自己去吃饭时毫不犹豫地叫一声“姐姐”,甚至能没有负担地在训练场上和她撒娇卖惨以换取哪怕一点训练量的减轻。

      他曾和艾弗伊斯一起对长姊感到非同寻常的骄傲,听见不那么熟悉的人对年少的小天才赞不绝口,就好像被称赞的人是他们自己,一定要凑到一起兴高采烈一番才行。直到有一次,贝隆软磨硬泡说服了加妮亚带他和艾弗伊斯翘掉训练去镇子上玩,结果回程的时候出了意外。

      天突然下起了暴雨,三个人艰难地从树林里穿行而过。突然艾弗伊斯一个不慎滑下悬崖,加妮亚抓住了他的胳膊,结果自己也因为湿滑的泥土而滑落下去,所幸依靠一小截树枝吊在了半空,没有砸到底下正被翻滚的海浪碰撞的礁石上粉身碎骨。只是贝隆被突然的事故惊吓到愣神的片刻,一切就已经发生了。他跑过去扒到悬崖边大叫姐姐和堂弟的名字,但又被加妮亚厉喝着退回安全的地方,叫他去找人帮忙。

      他不知道加妮亚最后是怎么带着幼弟单手爬上距离他们足有一两米的崖顶,正在守宫期的修罗先生赶来的时候,加妮亚抱着艾弗伊斯靠在树下,浑身湿透,衣服几乎被泥水染了个颜色,浑身上下尽是石块和树杈弄出来的划痕。艾弗伊斯发了两天的烧,那副狼狈不堪的可怜样险些让菲奥娜伯母吓晕过去。加妮亚被修罗先生、撒加伯父和听说了事情赶来的父母甚至舅舅和纱织小姐史无前例地联合起来骂了一顿,最后被丢进占星楼那个黑漆漆的地方关了一个星期的禁闭——贝隆听着都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那个地方传说中还闹鬼,一个小时他都不愿意多待。

      结果反倒是真正的始作俑者侥幸逃脱了惩罚,连父亲都没说什么,看他没有缺胳膊少腿就撂下一句下不为例,头也不回地走了。母亲倒是给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然而最终也只是摇摇头。后来加妮亚禁闭结束,他才从菲奥娜伯母那里旁敲侧击地打听到,那一次是他的长姊把错误全归到自己身上,对贝隆一开始的怂恿只字不提,彻底把事情和弟弟撇开关系。然后他总算明白母亲临行前的眼神代表着什么——她肯定猜到了一切,不如说,估计所有人都猜到了。

      贝隆一把砸下手里的皮卡丘抱枕,听见它在同样蓬松柔软的被褥上发出一声闷响。加妮亚那个家伙,她怎么能——!举着关心的旗号一声不吭地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可谁需要她自作主张替人认错?谁稀罕这高高在上的关心和保护?他怎么不敢一人做事一人当,可这下倒显得他是个怯于承认错误的胆小鬼了。

      他气得咬牙,可偏偏又想起那时在暴雨冲刷的泥泞林地里,同黑夜一起将自己瞬间包裹的无力。之后他没有再提过偷懒出去玩的事,一切行动都遵循了一个最简单的逻辑:加妮亚看不起人,那他早晚要让她再也没办法看不起自己。男孩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随着加妮亚不再频繁地出现在圣域,贝隆在一年又一年规律平静的日子里,也几近遗忘了当初的事,只是现在再听见别人聚在一起谈论加妮亚,他总是要多出一点莫名其妙的不快,在艾弗伊斯笑着拉住自己的时候搬出生硬的借口溜走,不愿意听见过多的言语。

      恰到好处的距离让姐弟间姑且相安无事,直到加妮亚的归来打破了这个平衡。她回来的第二天,贝隆一个人待在家里,结果不小心打碎了公馆里的装饰花瓶,掉下来的瓷片还弄破了父亲非常喜欢的一条地毯。加妮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仆人们忙碌着清扫地面,得知发生了什么之后,皱着眉把弟弟训上几句。可谁知道,等父母和纱织小姐三个人回来,面对三个大人各异的表情,还没等贝隆说话,她就又一次积极地把过错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父亲先很是心疼地看了一眼破掉一角的地毯,最后却说:“没关系,你们没有受伤吧?……那就好。”母亲和纱织小姐也附和两句,立刻把这件事揭过去,开始叫大家一起吃蛋糕,过程快到令贝隆目瞪口呆。

      颇为熟悉的戏码再次在眼前上演,男孩一瞥长姊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只觉得格外扎眼。

      “——这就完了?!”男孩在后面喊道,引来几个大人包括加妮亚的诧异回头,“她打碎了那么贵重的花瓶,还弄坏了爸爸最喜欢的地毯,可你们现在就这么开始谈论蛋糕?!”

      “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父亲莫名其妙地盯着他,“还能怎么样?”

      “如果是我,你们就根本不会说一句就走!”“加妮比你年纪大,她不会惹麻烦。”纱织小姐帮腔。

      “如果要是我,你们会生气地说教一通再罚我去打扫庭院!……你们就是更喜欢她!”

      男孩扭头跑回公馆,蹬蹬蹬奔上二楼。身后母亲和姐姐一起用急切的口气喊他,但贝隆钻进房间反锁上门,晚饭的时候也不肯出来。贝格妮亚好言相劝地来敲门,却对儿子的固执无可奈何,正想强行闯入让他吃点东西,加隆冷哼着过来阻止了她。

      “别管他,臭小子脾气还不小,我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饿上两顿自己就出来了。”父亲一点不留情面地评价道。

      当天夜里贝隆被活生生饿醒,加妮亚摸准了时间从窗户溜进来给他送了一碗拉面,他很有骨气地拒绝了,加妮亚也没说什么,把吃的留下就又翻窗户走了。贝隆闻着拉面的香味越发觉得生气。

      加妮亚就是个混蛋:傲慢自大,谁也不放在眼里,惯用虚伪狡诈的小伎俩把别人哄骗得眉开眼笑。她靠着关心和保护这样冠冕堂皇的说辞四处行伪善之事,像是巴不得扒开自己的灵魂让人看看有多么圣洁多么高尚,自以为是毅然戴上荆棘冠背起十字架的耶稣基督,还要站在那里等着别人奉上一句感激,最后纾尊降贵一般矜持地点点头表示宽恕、赋予救赎。

      可就算如此,偏偏所有人都喜欢加妮亚,都觉得加妮亚确确实实是个好姐姐,就因为她从不和弟弟争抢零食、图画书和电视遥控器。

      男孩盯着桌上散发香气的拉面,又看看姐姐离开的窗户,咬咬牙用被子蒙住头,强迫自己忽略食物的味道,硬是抗着咕咕叫的肚子睡了一觉。

      他贝隆就是饿死,从窗户跳下去,也绝对不会吃这个家伙送来的一口食物!

      *

      花瓶与拉面事件的后续他有些记不清了,但在那之后,贝隆开始明目张胆地和加妮亚绕道走,以“从男孩子嘴里喊出来娘兮兮的”为理由拒绝称她为“姐姐”。亲人长辈们多少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们在那段时间突然变得很忙,加妮亚和他们一起回了圣域,只有菲奥娜伯母来到日本与他们同住。城户公馆变得空荡荡,贝隆乐得结束与相处不来的长姊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每天和艾弗伊斯一起带着伯母制作的便当去学校,一如既往地继续和同学朋友聊喜欢的漫画和游戏。

      但是很快,他发现菲奥娜伯母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以前从未见过的忧虑。贝隆突然感到了巨大的不安,在度过了几乎没有任何与加妮亚、甚至任何身在圣域的家人相关消息的半年后,他终于在这前所未有的爽快与无拘无束中发现了异常。

      八岁那一年的冬天过得飞快,它像是一把锋利的剪刀,活生生切断了贝隆的童年,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一道深邃的沟壑,过去永远停留在他到不了的对岸。那是第一年,加妮亚没有出现在他与堂弟的生日会上,陪伴他们的只有菲奥娜伯母有些发挥失常的蛋糕,以及几盒绑着丝带的礼物,通通被日本冬季的空气染得冷冰冰。从那以后,从九岁到十六岁的生日,加妮亚再也没有出现过。

      在日本的生活最后以如此沉重的伤痛作结,无论是城户宅邸还是圣域都彻底变成了另一副脸孔,就像他们回到圣域时那个雾霭弥漫的黄昏,冥冥之中酝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轻易吞噬了他们曾经以为的、触手可及的未来,只留下浓烈的恐惧裹挟他们的灵魂。

      圣域变得安静。贝隆不习惯这种安静,最开始的几天常常整夜躺在床上无法入眠。他最后掀开被子走出房间,短暂的犹豫不决之后,终于在夜色敲响隔壁的房门——可是始终没有等来回应,这时他忽地意识到,连加妮亚也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最后他回到了客厅,坐在沙发上托起下巴,对着放在角落里的黄金圣衣发呆了一整个晚上——记得当初他们获得圣衣承认的时候,加妮亚也没有回来。这样子过了几个晚上之后,艾弗伊斯在某一天出现在双子|宫,决定以后都睡在这里。他们一起去收拾了走廊尽头堆放杂物的小房间,这简直就是这几天贝隆所完成的最有价值的劳动。

      随后,贝隆的晚间发呆活动多了一个队友。夜晚往往是人的心灵最脆弱的时间,总是能展露出许许多多的秘密。贝隆总是不愿提起这两年的事,但他的避而不谈从未影响到坐在身旁的堂弟,艾弗伊斯在这些事上难得地表现出了更加强硬的、渴望直面的态度,而这让那个时候的贝隆很是受不了,尤其是听见他数次提起加妮亚的名字。

      艾弗伊斯实在是个好人,他会在讲到加妮亚的时候,为长姊不向他们寻求帮助、甚至不会透露消息的行为感到失落和伤心,觉得是自己仍然没有优秀到足够加妮亚的信任,但也无时无刻不在表达着对姐姐安全的担忧。但贝隆从不会这么想,他只会感到愤怒,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加觉得加妮亚是个混蛋:她说逃训去玩的主意是自己出的、打碎花瓶的责任在她自己,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仍然不肯交给弟弟们哪怕一个眼神,仍然是一副看不起人的做派。

      贝隆将加妮亚在那一年送来的生日礼物丢进床底下,塞进最难以触及的角落,任它一层一层地落灰,从未拆开看过一眼。加妮亚在一年之后回到了圣域,这种情绪似乎才总算有所缓和,刚刚降生不久的小女神为姐弟关系做出了不小的贡献。而归根究底,加妮亚作为尚在身边的、为数不多的亲人,贝隆哪怕再不愿承认,仍然对她有着潜意识的依赖。可这个时候,渐渐开始意识到这一点的少年,却是始终没有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直到有一天,贝隆在教皇厅听见加妮亚与伯母的谈话,他的长姊语气平静地讲述了一个计划。

      贝隆没等全部听完,就在门外发出了巨大的响声,惊得躺在加妮亚膝盖上、刚刚被哄睡着的小女神都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他迎向长姊不赞同的目光,嘴唇动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最后一把合上门离开了。

      加妮亚在教皇厅后的石阶上找到了弟弟。他们并排而坐,那时候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悠悠叹了口气,伸出胳膊搂住弟弟的肩膀,轻轻地对他说了一句:“我很抱歉。”

      少年不说话,但罕见地没有挣扎,反倒缩了缩肩膀,在晚风里更加靠近身后的、比他还要冷的手臂。“一定还有其它办法的。”他紧盯着地面,好像那里有一道幽暗的裂缝,“你不可以走,你能想到其它办法的。”

      加妮亚那么强,她做得到贝隆与艾弗伊斯两个人加起来也做不到的事,她应该无所不能。

      “……你该回去睡觉了。”

      身后的手臂挪开了,而贝隆在失去这个触感的瞬间,立刻转身,一把抓住了女人深黑的衣袖。

      “你不可以——”你怎么能丢下他们——难以言说的恐惧就在那个时候包围了他的身躯,浸入他的鼻腔,直把喉咙搅得发疼。他再度尝试着说些什么,但张口结舌。加妮亚沉默了一秒钟,很快,她轻轻地发出一声笑,蹲下来注视弟弟继承自母亲的漂亮金眸。

      “不要担心,相信我。而且我也相信你们。”她说。

      正是这一句话,在那个夜晚,如闪电般击中了贝隆的心脏,让他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唯有怔愣着被姐姐送回双子|宫。加妮亚的决定不会因为他而改变,贝隆没有再说过多余的话,而直到目送长姊也离开的那一天,他终于忍不住回到卧室,爬进床底捞出那个被丢弃的生日礼物盒子,灰头土脸地抱着小火龙抱枕闭门不出整整一天。

      抱枕在他的床头放了半年,再一次被收进盒子,重新塞回床底下的时候,贝隆正转手背起黄金圣衣,趁着又一个夜色离开圣域。头戴礼帽的东方男人正等着他。

      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前一天的黄昏,艾弗伊斯站在夕阳下,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如同几年前,贝隆也是这样抓着加妮亚,急切到几近恳求地叫出一声“姐姐”。——在此之前,这个声音已经沉寂了许多许多年。

      这一场变故最终以这样暴力的手段,以分离为代价,让贝隆看清了加妮亚曾经背负的东西有多么沉重。她当时也不过十五岁,就要靠着一双瘦削的肩膀扛起所有的绝望,独自承担起痛苦,而将哪怕一丝一毫的微弱的光芒留给他们。

      加妮亚明明一直在保护他们,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她不应该被责怪。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问题:是他怯懦、软弱、自我中心,只知道倚仗他人的恩惠却从来不知感激,有恃无恐地接受自以为理所应当的庇护,指责他人的失职,却从不承认自己的无能,连直面现实的勇气都没有。愚蠢、傲慢、无理取闹的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是他自己,加妮亚却永远在包容、永远在原谅。

      ——加妮亚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他才是那个混蛋。

      *

      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的那一天,又一个晚上,少年在篝火晚会上被灌了两口酒,坐在教皇厅后的同一级石阶上抱着姐姐嚎啕大哭,像是要将这些年所有压抑着的情感通通宣泄出来。他边哭边断断续续地向加妮亚道歉,告诉她自己有多么爱她,却辜负了她如此之多。他仍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只要回忆起自己曾在杳马面前如何如履薄冰时刻警觉,却要滴水不漏地佯装镇定,就仿佛能看见比这沉重成百上千倍的重担一刻不停地压在加妮亚身上。

      他在最后一刻,唯一的念头只有将姐姐平安地带出去——她那么优秀、她那么好,她的生命不该停留在这没有时间也没有光明的地方,她明明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

      啊——太丢脸了,实在是太丢脸了。竟然在庆祝晚会上抱着姐姐的脖子痛哭,怎么能在这样的日子流泪?简直是太不吉利了!而且还被那个可恶的、该死的、从他手里抢走姐姐的男人一点不差地看见了,这就是他人生中的奇耻大辱——!!

      他迷迷糊糊地乱想一气,眼泪在不听话地往下流,视线变得模糊。加妮亚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如同在安抚哭泣的婴孩,让他想起当年跌落悬崖的意外发生时,少女也是这样环住他的身体,在暴雨之下缓慢地用稚嫩的手掌摩挲他的脊背。

      这个晚上的最后——这一次他记得清清楚楚,哪怕那时候哭得双眼通红,几乎下一秒就要枕着姐姐的肩膀睡过去——加妮亚想送他回去休息,可贝隆死死不撒手,坚决拒绝让准备帮忙的德弗特洛斯碰自己一根头发。加妮亚哭笑不得,幸好艾弗伊斯及时出现,不知道藏在墙后面听见多少话的少年欣然接过路都走不稳的堂兄。

      “麻烦你了,艾弗伊斯。”加妮亚不着痕迹地捏了捏发麻的手臂,对堂弟说道,“那个时候,贝隆并不是想要抛下你们……请你原谅他吧。他现在可害怕见到你了。”

      “那个啊……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吧,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怪过他啦。”艾弗伊斯扶着堂兄艰难地做了个摆手的动作,非常爽快地承认,刚刚重逢的时候他冷淡的模样全都是装出来的:虽说明白道理,但多少还是有点生气。

      贝隆隐隐约约听见了,搭在堂弟肩膀上的手臂搂得更加用力,让对方赶紧转身告辞,只想快点把酒量差劲的少年带回去睡觉。

      “那我们就回去了,加妮姐也早点休息吧。”

      “嗯。”加妮亚微笑着朝他们挥手,“——晚安。”

      她站在似曾相识的夜幕之下,这一次无关分别。

      *

      附:一些注释和额外设定(你不知道的贝隆的10个小秘密):
      1、加妮亚问题(The Kanian Question???):原梗来自荷马问题(The Homeric Question),讨论荷马究竟是谁/究竟存在不存在/是一个人的名字还是多个人组成的写作小组的名字……加妮亚问题同理,是贝隆少年的中二脑补产物。
      2、杰尼龟、皮卡丘和小火龙:贝隆是个隐藏很深的口袋妖怪粉丝,会吃一周的清汤寡水只为了攒钱买抱枕和其它周边,其实也有偷偷去过漫展(论日本文化的影响力???)。但他是不会承认这个爱好的,被问起来只会声称这些东西都是同学送的礼物。
      3、小时候的贝隆糟糕极了,完全是活在舒适圈里被宠坏的幼稚鬼,是超难对付的熊孩子;当然这种性格的形成其实加妮亚要负很大责任(从他的经历我们或许可以知道,改变这一点最高效的办法就是毁掉他的舒适圈)。
      4、贝隆和艾弗伊斯一起在日本度过了大部分童年时光,小学也是在日本上的;两人基本被执行放养式教育,唯一曾被强制要求的是体能与小宇宙基础训练。
      5、文化课成绩从未受到家里任何人的重视,就算不及格也是可以接受的。艾弗伊斯从来没有过不及格,贝隆曾经期末考试交白卷,理由通常是“试卷题目太无聊提不起兴致”、“问题太简单懒得写”、或者“答题区域空白的地方太小了写不下”(费马:突然被cue)。
      6、从未有人出席家长会,班主任似乎据此脑补出了豪门宅斗剧情;艾弗伊斯是午睡社的成员,贝隆表面上对社团活动不屑一顾,但其实暗中参加了漫研社。
      7、贝隆酒量极差,是个隐藏的哭包
      8、一直真心觉得艾弗伊斯是个傻白甜,但会对他偶尔产生莫名其妙的畏惧,当然也不知道自己在畏惧什么,也许是小动物的直觉吧。
      9、即使是和姐姐单方面闹别扭最厉害的时期,贝隆也从来不认为她会伤害自己。
      10、是姐吹。非常专业。即使和加妮亚闹别扭,也不妨碍他本质上仍然在无意识吹姐。加妮亚后援会会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Extra Episode.03 长似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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