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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狗 ...


  •   ——都说狗是世上最忠心,也许是唯一忠心的了。
      她在院里喂狗。
      院子篱笆特别低,柴扉半启,不知是未来得及关还是已经坏了。某些时候,在不得不需要那些漏洞百出的防御时,这些狗才是最坚固的城墙堡垒,固若金汤。
      它们没有主人,但是它们知恩。
      她喂它们可能是消遣时间,但是它们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一呼百应。不论在哪里,包括她只是闲了,想拿它们开心。
      也可能根本不会有正真需要它们来保卫某个破院的机会。因为这里穷到完全可以夜不闭户。
      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由他周转安排。他是她的哥哥,虽然她从相见相识就看透他是个坏人。正如他从来都在做一些她不理解的事情,从来不向她解释。
      藏在奢侈糜烂背后的破败院落,正如这建立没多久的都城背后的波澜万顷一般。
      不知是黑白分明还是满盘啰嗦。
      她在这个她可能不久后就记不清楚的城,在这个萧瑟的院落中。她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被吸收。就像燃尽的灯,终于被耗光最后挥发在空气里。
      命运随时在改变,只是它没有变好过。但是它确实改变了,坏的程度忽深忽浅,就像那个随时燃尽她、丢弃她的坏人一样,对她很好,好的程度也忽深忽浅。
      咸阳。
      这个地方是舞台的中心吧!他们作为背景在都城里穿行,主角演绎着,在他们的衬托下。他们呢,从生到死,循环往复。
      兴则百姓苦,衰则百姓亡。
      他们是反应是工具是指标是刀刃是羽箭。他们是王朝的损耗品。
      她劳动,缴税,贩布,饲犬。她与其他背景应该只是为了主角活着。但是她却又不是,因为有他,那个哥哥。
      他用她的钱做原始积累,他经商,或者说赌博。他为王朝的对立面交易,像在与世间最可怕的怪物博弈。
      与整个国家对决。
      与大秦帝国,与万物,与苍生。
      狗舔着她的手掌,她微微卷起袖,抚过粗糙的本黑麻布。纺者自己穿不上自己织出的细腻料子,她仍然过的不好。
      在本来用做掩护的布铺被用来填充国库前,她本能的希望他能够成功。这个舞台,她不喜欢。
      她不想变成主角喜欢的样子。
      她把她的命运交给了那个赌徒,她希望他为她赢回真我。所以,在刚刚搭建的舞台上,她要尽可能帮他。
      被风吹得吱吱响动的门先是没了声音,而后被推开。
      “笑儿。”那人走近,挽起她未束的长发。
      她的哥哥。
      她的哥哥在那个冬天见到快要饿死的她。不是因为命运,而是因为他也快饿死了。
      他几乎拿走了她身上所以东西,变卖,然后带着她离开了原来那个她记不清楚的地方,去了好多其他她记不清楚的地方。
      她保持着迷茫,一直在思考,因为她知道自己不用考虑生存,不需要知道自己去过哪里。
      因为她忘记了自己来自何方。
      在她不关注的那些春夏秋冬,他们走过无数生离死别。她欣赏这些苦难和庆幸,在浑浑噩噩地行走中看山海浩大。
      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来改变她的命运,所以她不能停下来,她要去与命运相遇。
      数年前,大寒夜。
      一个少年缩在街角,他很冷。他抬脸看向面前站着那个穿着更加单薄的女孩子。
      “青丘有狐……北山……居白虎,这里可不太平,一个人……走来这里……累吗?”
      他带着醉意和冷颤,努力表达。
      “过来吗,”他试探拉过女孩子,顺手摘了她腰间的钱嚢,“姑娘独身行来此处……有钱为什么不去吃喝?” 他似乎找回了骗酒喝时候那种油嘴滑舌。
      打开钱嚢,他看见里面那块埋在一堆半两里的玉佩。
      “认识吗……”他思索。
      把玉佩翻出来挂到女孩脖子上,他收好钱嚢。
      “今日相遇也是缘分,长你一岁,叫我哥哥罢。”
      “山海……轮回……因果。”
      她就这样跟着他走了,再也没有停下来。
      走了,来了,停下。
      ——回神。
      在屋里发着呆,戴着早晨哥哥给她绾青丝的簪子仰面躺。
      她听见很细的声音,特别尖锐,但是细微。然后她听见狗群在呜咽。
      回头向院子跑,眼前因为速度太快而一片花驳。
      很久没有跑动了。
      出了院门,她缓过神来,脚步不停的环望四周。这时候她脚下一空,一只很细的胳膊揽过她腰腹,回神是正坐在他怀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哪里弄来的马。
      马在飞奔,从他嶙峋的肩膀上看见身后阴沉沉的风沙像一层惨白的雾气。
      她坐得很别扭,像是要落下去。拽着他的衣襟,她想起今天早晨时候,他回来推开门就告诉她要走了。
      她从来没有过对哪个地方留念的印象,只是他说要走,她就收拾好和他走。
      马跑过小溪,水溅起来落在她露出的手臂上,刺骨般让她清醒了一点。她想起来还有几件衣服没有带着,不过也无妨,没有人可以从那种没有特色的衣服里看出什么。
      马又跑进林子,在树干间不太灵活的穿梭。她感觉头发松松的似乎要散开,鼓起勇气松开抓住他腰侧的手,簪子已经松落下来了。她赶忙去抓,奈何头发又滑又顺,簪子就这样没在发间然后沉下去,马上不见。
      她一心急,居然两只手都松开了。
      他发觉,双手松开缰绳抱住她,马没有方向,在树间绕了几步就停了,弯下颈子去嚼灌木。她在他怀里,感觉马厚厚的喘着气。他也在压低着喘息。
      他慢慢的松开手。
      “刚刚要做什么的,为什么松开手了。”他问的很温柔,大概认为她吓坏了,“簪子。”她倒是发现他吓到了,不知道怎么解释。
      “不要了,先走吧。”不行,那是他给她的。她记得今天早上他抚弄她鬓角,手上凉凉的,和簪子上一样的温度。她还没看清楚呢,那根簪子应该很漂亮吧。
      他给她的不多,但是她一向是十分珍惜的。
      “这样拐走我,我的狗好像很不舍。他们刚刚哭了。”她抱怨,像是在撒娇。有时候她真的把这个人当做她哥哥了。
      “那不算哭,它们是怕马。”
      最后还是妥协,他牵着马在前面等,她折回去找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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