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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妖鬼一 ...


  •   三月初,天色灰沉,春雨霏霏,凉意四起。

      墓园里,没有带伞的行人纷纷离开。

      慢慢地,空旷的墓园里,只剩下了一排排墓碑和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脸色苍白,双唇极薄不见血色,眉间红痣暗淡无光,似乎许久不见阳光,又像是饮食不当。但他仪表整洁,着装正式,一身黑色西装加黑色呢子大衣,不像是扫墓,更像是去见一个值得拿出最端正的态度的故人。

      无边无际的春雨萧萧而下,仿佛一支宏大而悲伤的哀歌。

      谢安歌撑着伞,感觉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人和眼前的一切,这样的感觉令他心安,令他沉醉。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的墓碑,准确的说——是黑白照片上的老者。

      清瘦,和蔼,双目有神。

      抓着伞柄的左手,骨节苍白,捧着白菊花的右手将花束放到地上,缓缓地抚上墓碑,以一种十分珍重的姿态。

      “爷爷。”谢安歌轻声道,只怕声音大一点就能惊扰到这里的亡者,“我来了。”

      “现在,爸和妈,都过得很好。”他一字一字,认真地说,想到活泼可爱的双胞胎弟弟妹妹时,才露出一点柔和的神情,“阳阳和月月,也很好。”

      沉默了很久,谢安歌才说到自己:“我也很好。”

      离爷爷逝去已经一年,该恢复正常生活的早已恢复。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来之前,有很多的话想要说给这世上最疼爱他的长辈听。来之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四周寂静,唯余雨声。

      墓园,雨水,阴冷,正是即将上演鬼片的节奏。

      谢安歌一点也不怕,因为他的爷爷在这里。

      直到天色渐晚,他才迈着略带疲惫的步子离开。

      雨越下越大,天色越来越暗。

      拐角处,疲劳驾驶的司机视线模糊,已经看不清前面的是人影还是电线杆,他下意识地打了转盘。

      砰——

      警车和救护车的警笛很快鸣起。

      黑暗降临,死亡逼近。

      没有痛苦,没有不甘,只有全然的接受和平静。

      人们都说,人死前的一刻,一生中最重要的记忆会像幻灯片一般,走马观花地放过。

      不知道为什么,谢安歌清晰地想起了埋在记忆深处的一件事来。

      夏日,蝉声阵阵,三人合抱大的松树下,爷爷摇着蒲扇,坐着石凳,喝着搪瓷杯里的清茶,神情惬意。

      谢安歌学着爷爷的模样,也捧着一只搪瓷杯,似模似样地喝着,眉间一点红痣,仿佛仙童一般。

      对面的来者盯着谢安歌的脸,看了又看,才揪着胡须,略带纠结地说:“谢老哥,你这孙子面相不凡啊!只是,眉尾向上,唇薄色浅,没有长寿之相。眉中红痣若方外之人,只有出家,才能破解这短寿之局。”

      谢老爷子选择性失忆只听了前半句,得意洋洋地道:“我的孙子,自然不凡!”

      客人苦笑。

      奇怪的客人走后,爷爷轻而短促地叹了口气。

      迷迷糊糊间,意识在半梦半醒之间沉浮,谢安歌隐约听到了许多嘈杂声,人声、脚步声、衣服摩擦的窸窣声、动作间发出的声音参杂在一起,扰人清梦。

      “恭喜阿郎贺喜阿郎!娘子生下了一个大胖郎君哩!”
      稳婆想到即将到手的大笔红封,顾不得疲惫和汗水,喜滋滋地高声道。

      “好!好!好!”门外的男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动动发麻的双脚,哈哈大笑起来。

      年到而立,才得一子继承家业,这让陈父如何不喜?

      初为人父的陈家主人喜不自胜,一挥衣袖,意气风发地道:“通通有赏!加三月月钱!!”

      仆从们闻言,皆喜上眉梢:“谢阿郎赏!”

      热热闹闹大办了洗三,陈府宾客云来。

      陈父抱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儿,看着儿子褪去红皮,变得白白胖胖,眼珠子又圆又黑,跟塞外来的葡萄一般,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娘子可算是苦尽甘来了。”兰姑掖了掖盖在娘子身上的被子,瞥一眼后院,“有了郎君,日后的好日子——且长着呢!如今,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

      “兰姑放心,芸娘省得。”陈家娘子抿嘴一笑。

      为母则强,为了郎君,怎么着她也得活得长长久久!

      几天后,谢安歌总算能看清楚东西了。

      木摇篮,木栋梁,绸缎小锦被,双丫髻,双平髻,绣花上罗裙。

      ——这彻底证明了谢安歌的不详预感。

      他穿越了,婴儿穿。

      死而复生,死去的谢安歌在异世界活了过来。

      这个时候,谢安歌难免庆幸爷爷早已死去,不必白发人送黑发人。

      至于爸妈,有弟弟妹妹总不会太过伤心。阳阳和月月还小,记事不牢,用不了几天就能忘掉哥哥。

      既来之则安之,活着就活着吧。

      但他完全听不懂周围的人在说什么,全身软绵无力,张嘴就是哭声加口水,本色出演了一个纯正的婴幼儿,丝毫不费演技。

      #小说误我,说好的穿越之无障碍听说读写呢?#

      想到这里,谢安歌嘘了一口气,毫无心理障碍地接受了自己一朝还童的事实。

      好歹,还可以从头开始学习说话呢。

      五年后。

      日光铺满大地,热气蒸腾而起。

      官道上,一支商队逶迤前进。

      路上的行人,官道旁的野草,负重的畜牲,无一幸免,在毒辣的日头下,皆是蔫头搭尾的。

      商队最前头是一个满腮胡须的大汉,他身着劲装,肌肉把衣服都撑得鼓起来了,骑着高头大马,眼里蕴含精光,一身的彪悍之气。

      稍后,大汉在双目上手搭凉棚,往前眺望了一阵,高声道:“弟兄们!提提神!前面一里地便是一处树林,那里十分阴凉,还有一条小溪,到那里咱们便可歇一会儿了!”

      他的声音极为洪亮,说起话来震耳欲聋,十分有说服力。

      话音一落,周围的大汉们都大声应是,嗓音兴奋,显得对领头的大汉十分信服,对大汉描述的场景充满了向往之情。

      领头的大汉看似粗鲁,实则心细如发,他心知天气这样酷热,大家伙都受不了了,只得这样望梅止渴,让众人好受些。

      而且,李大郎也没有说谎,只是那处小树林离这里不止一里地罢了。

      李大郎黑红的脸庞上,汗水如雨直下,他直接用袖子一抹,骑马往回走到一辆马车前,细细地禀报了此事。

      陈家阿郎闻言,也不摆架子,只真诚道:“一切有劳大郎。大郎一身本领高强,义勇双全,只做个镖师岂不屈才?”

      不等李大郎说些什么,陈父的眼神充满了暗示的味道,又殷切道:“待回了锦州,务必让某设宴款待尔等,让某一尽地主之谊。”

      李大郎面上看似平静,心里对主家的信任和邀请却颇为意动。

      走镖终究不是一个长久的营生,一旦老去,落得一身伤病不说,钱财也未必充裕。还不如找个和善的主家,做个护院来得好。

      只是他笨嘴拙舌的,也不知道该说些好话,只抱拳向陈父保证道:“必不负阿郎所托。”

      神情坚毅的李大郎雄心壮志地回到前头。

      陈家阿郎微笑颔首,放下了帘子。

      作为一个成功的大商人,他也有自己的思量,如今晋朝隐有乱象,盗匪横生。与这样有勇有谋的人结交并不吃亏,多一个朋友多一条后路。

      他没想到,一想成畿,这条后路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宽敞的马车内,原本摆着的冰盘已经化为温水。

      芸娘掏出手帕轻轻抹去额头上的汗珠,轻声细语:“真是一年比一年热。”

      “娘,凉一凉。”小豆丁谢安歌摘下脖子上的寒玉,贴到他这一世的母亲头上。

      “长寿有心了,”芸娘纵使在如此炎炎夏日之下,笑意仍旧温婉如江南烟雨,将重金求得的寒玉挂回谢安歌的脖子,“娘不热,长寿还小,合该凉快些。”

      长寿是谢安歌的小名,寄托了父母对他最纯朴的期望。

      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陈家父母到现在还没能取得一个能配得上儿子的大名,就一直用着小名。

      闻言,陈父笑道:“娘子安心,李大郎方才说前面不远处便是树林,那里阴凉无比,正好歇一歇。”

      “爹爹!”谢·五岁·娇生惯养·安歌忍不住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到锦州啊?好热啊!”

      陈父不顾酷热,松松地抱住宝贝儿子,安慰道:“快了快了,明日就到了。”

      “爹爹这话说了好多遍了。”谢安歌皱着鼻子道。

      芸娘曲起食指,刮了刮儿子的小鼻子,好笑道:“难道长寿不想去锦州祭拜翁翁和太婆吗?”

      “想,”谢安歌想起自己慈爱的爷爷,低下头,像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只是咱们为什么不在天凉的时候去呢?”

      陈父哈哈大笑,前言不搭后语道:“乖儿子,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谢安歌暗暗地叹气,因为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上一次有这种预感的时候,是在给爷爷扫墓后,随即出了车祸,穿越了新世界。

      真心希望自己的预感不要那么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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