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巴搞搞发明》陈一心

8、班上不能抽烟

　　第八章

　　卡尔对她略有所闻，几乎所有关于她的印象都是从拉蒙口中得来的，也知道拉蒙为了一起到联合小学上学抗议了很久。抗议无效。他一直与拉蒙同仇敌忾，甚至给拉蒙出过不少损招，但是见了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他的敌意就释放不出来了。

　　他注意到她的公文包，很快露出他招牌的迷人笑容来，小虎牙很可爱。他一开口就明显有一种超越同龄人的成熟体贴：“介意我送你吗？”显然，拉蒙是不会送她的。

　　林佩佩不认识眼前这个男孩子，一脸戒备，没动。
　　卡尔失笑：“你不要害怕我，我是你哥哥的朋友。”本来想安抚林佩佩的，结果她一听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自然，拉蒙讨厌她，拉蒙的朋友还能平白无故对她好吗？

　　卡尔从白马上下来，把手伸给她：“你再不去就要迟到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狡黠一笑：“对了，你知道我吗？我是卡尔。”

　　卡尔是拉蒙最特别的，也是最优秀的一个，公认品学兼优。

　　佩佩自然也听过卡尔的名字，朱妈天天指望把他们拉到一起。尽管是这样，她的防备心还没放下。正想着怎么办，朱妈挤完牛奶，赶着一群牛准备放牧，见到他们两个，就情不自禁露出欢喜的笑脸。
　　“卡尔——”朱妈拖长了调子，喜不自胜：“你怎么来了？还不上学要迟到了。”
　　卡尔笑：“本来想跟拉蒙一起的。”
　　朱妈这才注意到形单影只的佩佩，发现拉蒙压根没有送佩佩，自己跑了。她也紧张起来，顺势把佩佩推了过去，活活塞上了马。
　　佩佩就这么被迫上了马。

　　卡尔示意她抓住马鞍的扶手，抓紧了就策马扬鞭去了。佩佩在马上简直是一团瑟瑟发抖的小绵羊，慌得不行。因为马在泥土地上跑，颠簸得很。她很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不过，当她逐渐习惯了以后，睁开眼睛的时候，那路上的风景就迅速抓住了她的注意。她吃了一惊，没想到比兰这么美。这还没完全受工业影响的地方，自带一种天然的浪漫。

　　广阔的蓝天白云，牛羊吃草，高马甩尾。日光在上，小马蹄哒哒地越过了运输甘蔗的铁路路轨，穿越一个又一个绿油油的甘蔗种植园，驰骋纵横。

　　卡尔：“我们得快点了，不然要迟到了。小心点。”
　　佩佩连忙抓紧马鞍。

　　再走上几公里，碰见了一个破败的杂货店，两个妇人戴着高纱帽子进了它旁边的洗衣铺。这里大概算是比较兴旺的地方了。
　　很快，联合小学的牌匾就出现在眼前。这建筑很破，校门口铁门也破了个大口子，门口倒是种满了充满古巴特色的高大棕榈树，还偶尔听见热烈的海浪声从远方传来。

　　马匹一路奔进了马厩，引人注目，不少人都回头看她。

　　卡尔把马拉紧，马哼唧了一声就停住了脚步。“到了。”

　　佩佩其实挺感激的。
　　要不是卡尔，她大概是不可能按时来学校的。她想过的恶意并没有发生，卡尔只是单纯照顾她。她挺想亲口说一句谢谢的，又忌惮自己的哑巴身份。

　　还没出口，卡尔已经明白了。他的确比同龄人都要成熟很多，他笑眯眯说：“傻姑娘。”他伸手揉揉她的头，温声说：“拉蒙的妹妹就是我的朋友啊。”

　　佩佩点了一下头，把书包里装着的一袋糖果拿了出来给他。那是朱妈替她准备的，怕学校没吃的，她饿着了。

　　卡尔惊讶：“给我的？”
　　佩佩又点了一下头。
　　卡尔当即乐了，他把糖挂在马鞍扶手的位置：“好的，谢谢你，佩佩。”他揉揉她的小脑袋：“快去吧，别迟到了。”

　　佩佩走进那一栋最大的建筑之前，还回头看了看卡尔。见卡尔还没走，还骑在马上，对她挥了一下手，催促她快点进去。她很难理解为什么卡尔愿意跟拉蒙做朋友。拉蒙粗鲁，脾气暴躁。

　　卡尔跟他就像两个世界的人。

　　佩佩回忆着露西说的教室，走上了二楼。这个班说是鱼龙混杂一点也不过分，她刚进去就闻到一股浓烈呛鼻的烟味，当即咳嗽了起来。

　　有三个十多岁的男生坐在后排，桌子都挤堆在一起。他们的头发是时下流行的帆船头，金色刘海往后翻卷，外面只胡乱套了个校服外套，里面是白汗衫，大刺刺地近乎躺在椅子上，吞云吐雾。

　　其余的什么年纪都有，一般看着跟她差不多大，她只看见了一个坐在窗边的女孩子，默默低头摆弄着她的羽毛笔。佩佩走过的时候，人人侧目，低声议论。那几个后座男生也顿时来了兴趣，直起腰来看她，各自对视笑了一下。

　　佩佩先去找了班主任。他是个瘦弱戴眼镜的中年男子。这个小学老师很少，一个班四十多个人，却只有两个老师，兼很多课。大概是露西交代过了，班主任也没问她什么问题，只笑眯眯地拉着她：“走吧，我给你介绍介绍新同学。可惜了，拉蒙没跟你在一个班。”

　　当然，这还是因为拉蒙跟露西疯狂抗议过了，特意安排的。佩佩知道，但是她没有意见，还挺高兴。这是拉蒙最正确的一次反抗。

　　班主任领着她到了班上，这个班主任毫无威严，拍着桌子喊了好几次，底下的人还是吵吵闹闹。不过因为多了一个女孩子，大家都颇为兴奋，感兴趣起哄说要让她自我介绍。

　　佩佩摇头。班主任扶着她的肩膀：“她不会说话，你们要多照顾她哟。”
　　底下发出一阵惊呼声。后排那三个男孩子更是大声嘲笑，其中一个显然是他们的头头，狂笑不止：“哑巴也能来读书了！”

　　“好了好了！”班主任责备地瞪了他一眼：“注意点路易斯！再乱说话就喊你爸妈过来了！”
　　佩佩抬起头，看看那个男孩子，路易斯这个名字她记得。

　　虽然班主任这么说，但是路易斯没一点收敛的意思，往自己边上的桌子拍了一下：“让她坐这里，空很久了！放心，老师，我一定帮你照顾得好好的！”

　　班主任放眼望去，也没有空位了。让谁换位子都不会乐意。他为难了，只得说：“那佩佩你先坐着吧。”
　　那几个男孩子都欢呼雀跃起来。靠窗的女孩子同情地望着她，不敢说话。

　　佩佩很反感那些笼罩的烟味，皱着眉头，扭头看看班主任，每个细胞都在抗拒。班主任：“没事的，去吧。”她捏着鼻子，把书包提着，顺着几个看好戏的同学，走向了那个路易斯。

　　路易斯还在抽着烟，佩佩走到他面前，看着他不动，也不坐。路易斯还在笑嘻嘻地拍拍身边的桌子，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别怕啊，坐啊。”

　　佩佩一手把他嘴里的烟揪了下来，啪一下丢到地上，小黑皮鞋揉了两下，碾灭了。

　　路易斯愣了一下，脸迅速黑成了浆糊。

　　全班本来闹哄哄的，那一根烟被碾灭其实也没多大的声响，但是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一下子都不敢说话了。谁会注意不到？新来的转学生就惹了全班最不能惹的人。谁也不能管路易斯，这男孩子一直我行我素，连父母的话都听不进。

　　整个班都静悄悄地观察着，随时要变成一级火警的局势。

　　老师忙说：“哎！说了多少次！班上不能抽烟！她也是为了你好……”话还没说完呢，旁边一个小矮子突然站了起来，“咣！”一声巨响，他几乎掀翻了桌子。为了维护老大的尊严，他的小弟先出来撕了，死死瞪着佩佩。
　　不少同学也吓得一抖。

　　佩佩仍然比谁都冷静，拉开他旁边的椅子，拿小手帕擦擦上面蹭到的烟灰，就坐下了。她拿出纸笔来，不紧不慢地写了一张纸条，折了一下，递给路易斯。

　　路易斯看了一眼那纸条，就跟旁边几个人交换眼神，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求饶了，赔罪了。他咧嘴一笑，清清嗓子：“哎，我给你们念一下她写了什么道歉信啊！”说着，接了纸条过来看了一眼。

　　路易斯刚看了一眼，笑容就这样凝固在脸上。
　　旁人纷纷探头过来：“路易斯？”
　　路易斯脸色已经变了，一把捏住了纸条，塞回口袋里。他感到不可思议，瞪着佩佩：“你你你…… ”一副要心脏病发的样子。
　　小矮子催促道：“老大，写了什么？”
　　“关你屁事？”路易斯没带课本，就把桌上的一袋面包往他脑袋上砸了一下：“上课！看什么看？”他驱散众人的围观：“滚去上课！”

　　老师转头去看佩佩的表情，见佩佩低头笑了，转头开始擦起了自己的桌子，把上面的包装纸丢入旁边的垃圾桶。

　　佩佩不再管路易斯了，只拿了课本端端正正放在桌上，转头见路易斯没带课本，还推了一下，示意他一起看。
　　谁都看得出来，路易斯快气疯了，但他憋得满脸通红，最后还是深呼吸一口气，把椅子咣当一下挪了过去。比谁都听话。

　　下课以后，路易斯就冲进男厕所大吼了一顿。隔着老远都听得见他的咆哮，但当他回来，又是一只比谁都乖的小绵羊，还给佩佩带了一份刨冰。
　　所有人都傻眼了。
　　到底纸条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