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巴搞搞发明》陈一心

6、真相

　　第六章
　　露西被触到了伤心事，终于忍不住了，眼泪涌了出来，号啕大哭，止不住了。她哭的是命运，更想哭自己的命运自己竟然不能做主。

　　林佩佩见她哭个不停，纸巾都用完了，又去拿了一盒纸巾。这几句话很普通，也不知道为什么值得哭成这样？她很不理解。但是看露西哭了，她心里也跟着一起难过了起来，几乎想说，算了算了，不去上学了。她正在百般挣扎，露西突然擦了擦眼泪，深呼吸一口气，把所有的哽咽都咽下去了。

　　她就像以往每一次，为了看合同的事哭得稀里哗啦，但最终一定会坚强把他们一个字一个字看完，做出决定。

　　“佩佩。”露西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口吻，喊了她的名字。佩佩听得也跟着紧张起来，仿佛是宣判死刑一样。“你知道去上学意味着什么吗？有人会嘲笑你是个哑巴，也可能没有人喜欢你，不跟你玩，甚至欺负你。你怕不怕？”

　　佩佩摇头，在纸上写“不怕！”
　　几个小屁孩她怕什么？她性格一直都比较孤僻，独来独往惯了，也不在乎谁喜不喜欢她。她最在乎的就是什么时候能回家！

　　露西说：“好。那就去上学吧！让他们看看！女孩子不比男孩子差！”
　　”去上学”放在几十年后，只是稀疏寻常的三个字，但在当时，好像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林佩佩有点不知所措，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自己的血液也热起来了。似乎她并不是代表一个人的成败，是圆了露西的心愿，成了更多女孩的方向标。她背后有无数人等着她成功一样。

　　吃晚饭时，露西从厨房出来，手里还端着土豆汤，与邝大伟商量：“我想让佩佩去上学。”

　　桌子对面的拉蒙本来在摆弄桌上蜡烛，听见这句话抬了一下头，又继续玩那个烛台。
　　林佩佩正苦恼怎么晚饭还要喝牛奶，也抬起头看着他们。
　　邝大伟倒是没什么意见：“可以啊，你知道我一直支持你。不过，校长还在打石膏，办学手续会不会有问题？”
　　正讨论着，有人突然冒出一句：“我不同意。”

　　所有人都望向声音处。拉蒙不再玩烛台，垂眼望着桌布。烛光照亮了他俊秀的脸，他的睫毛落下刷子似的阴影。他重复了一遍：“我不同意。”

　　拉蒙一直不怎么说话。他每天仇视露西，忽略邝大伟，挑剔厨子做饭。他很忙，几乎不插手任何家庭内部事务。当然，他也不在乎。

　　因此，拉蒙难得发表意见，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露西问：“为什么不同意？”

　　拉蒙欲言又止：“总之不能去。“他挠头：”她一个女孩子，不会喊不会叫的，去学校干什么？长得又……”他抬起眼望着林佩佩，她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他又低头开始揪桌布的线头：“又笨！被人欺负了，都没人保护她！让她在家里学就行了。”

　　林佩佩顿时很不高兴了，但回怼这事讲究及时性，等她写好纸条，拉蒙饭都吃完了。她没有办法，只咬着勺子，试图用眼神表达自己的不愉快。
　　拉蒙回了个鬼脸。

　　但露西听出来了，拉蒙话里话外都透着担心。她感动了，觉得拉蒙的确是个好孩子，并不是别人说的那么坏透了的。起码他把佩佩当成自己家里的一员，担心她受到伤害。

　　露西感动地望着拉蒙，正要说点什么，拉蒙就一脸嫌弃地看了看她：“恶，别这么看我，要吐了。”
　　露西知道他是口硬心软，一笑而过，也不与他计较，转而去摆餐盘去了。

　　邝大伟则认真地跟拉蒙讨论起礼仪问题：“你不能这么没礼貌，拉蒙。”邝大伟近来一发话，就像紧箍咒，而拉蒙就是那个孙猴子。邝大伟第一次有了父亲的权威，所以最近越发爱说教了。
　　拉蒙很是不耐烦，但也不得不收敛：“行了行了，知道了。 ”他胡乱把脸揉成了一团：“烦死了！”

　　林佩佩看拉蒙有气不能发，笑得可开心了，却把拉蒙气着了，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露西摆完了餐盘，注意到林佩佩的牛奶一口没喝，温和提醒道：“佩佩，你的牛奶还没喝完呢。”
　　林佩佩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很快，露西下了决定：“我觉得还是去好点的学校。起码不像联合学校一样，一年级跟五年级混在一起上课，太离谱了些。你说是吗，大伟。”

　　拉蒙马上要转学的学校就是这个联合学校。他被激怒了：“你嘲讽我。”他整张脸都涨得通红：“你让她去比兰小学，可别后悔！”他嘴上强硬，但其实急得团团转：“哎！怎么就没人听我呢？真的不能去！会死的！”

　　邝大伟：“这次不管你怎么说，我一定要让佩佩去上学！让你道歉你不去，现在才后悔！晚了！”
　　露西却按住邝大伟的手臂，追问道：“拉蒙，你告诉我们，为什么不能？校长那边我会打点好的，他和那些当官的都一样，都是看钱的。你放心。”也不至于因为拉蒙就对她不好。

　　“问什么啊问，能说早就说了。”拉蒙解释不出来：“总之就是不能！会死的！你们能不能信我一次！”

　　邝大伟说：“别管他了，拉蒙就是嫉妒了。以前他哥上学他也反对，什么都反对。只要我支持的他都要反对。”

　　拉蒙气坏了，猛地从餐桌上站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我嫉妒？我是好心提醒你们！非要去，就等着哭死吧……”他憋得满脸通红，气昏了头，一甩脑袋：“算了！”他饭也吃不下了，不顾露西喊着“先吃饭”，他扭头噔噔噔跑楼上去了。

　　林佩佩回头望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事情不能这么简单归因到嫉妒，但是拉蒙为什么不让她去这个学校？还一直强调会死的……她听得心里有点发毛。

　　第二天一大早，露西就把林佩佩喊起来，准备带她去谈入学手续的事，发现拉蒙把文件都藏起来了。因为学校的行政人员懒散，各种手续繁琐。那人早跟她说明白了，今天不去办理手续，就等秋季再入学。

　　她的好脾气终于爆发了，正要找拉蒙认真谈一谈的时候，有人上门来了。

　　露西拉开门要出去，那女孩正犹豫着是否要敲门，见了露西，怯生生的，看出去她甚至有点想逃跑的样子，但最后还是咬住下唇，小声问：“请问，请问，拉蒙的父母在吗？”

　　林佩佩见她穿白衣海军蓝黑袜子小皮鞋，棕色小卷发因为汗贴在白皙的脸颊上。她显然是一路小跑来的。一问，知道是拉蒙以前的同班同学。班上唯一的一个女孩子。按理说，现在她应该在教室上课的。

　　露西刚招呼她坐下，还没端茶出来，女孩子突然“哇呜”一声大哭了起来。林佩佩看她哭得凄惨悲戚，有点无措地转头看看露西。

　　露西看得也差点跟着哭了：“怎么了？拉蒙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