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倚门羞走》马肉肉

77、身世之谜

　　两年前。

　　大禹元宝十四年，那一年是元宝年号的最后一年，天子发诏第二年即用‘贞和’年号。那一年的年末，白荌从濮北回到墨善阁。

　　彼时，墨善阁与往日记忆中没甚区别，阁士还在，清歌先生亦在，一众学子门徒都在，阁楼一角的那棵青梅树也还在。

　　时光荏苒，她曾在这里度过最青葱的年少时光，那般鲜活。再回故地，她一颗心被伤的千疮百孔，历经沧桑，再不复年少欢喜。

　　可那时的她，虽心伤，却未心死。她心中有打算，隆都的琼华寺终究是不能割舍的东西，她必定是要寻回的。然清歌先生智慧超群，淡然世俗，早已看出她的心思，与她定下一个赌约。

　　“两廊诸岳色，九里乱松声。儒儿，你生来心性坚韧，如松柏不倒，如竹节不屈。这本是好事，亦是坏事。你若放不下，忘不了，可愿与我一赌？”

　　“先生，儒儿愿赌。”

　　当年，终究是太过自负，她毫不犹豫的答应。纵然清歌先生奇才天纵，看透人心，但他到底不是她，怎会明白她的悲痛。

　　“如此，你可带着一个秘密前去隆都。转机与否，但看你个人造化。”

　　白荌是疑惑的，她不知道清歌先生要告诉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为何一个秘密会成为转机的关键。她去隆都，是为了一个人，是情感所致，又怎会一个秘密而有所改变。当清歌先生缓缓说出这个秘密的时候，震惊必然，但其实她是不屑的，她不认为这能改变什么。

　　“儒儿，你并非你父亲生女，也不是真正的白家女。”

　　“真亦假时假亦真，假亦真时真亦假。真正的白家女在十一岁那年染了恶疾，不过数月便没了气息。你父白雍顺将你抱回，认作亲生女儿。你总觉少时一场大病夺去了你诸多记忆，然那些记忆本就不属于你。”

　　“古有隐士，名长风，居璟山，后世人称长风神人，神人门下共七徒。璟山一派自古传承，皆乃英才，不世出。曾有古预言，世道风起云涌之时，其门徒必出以定天下之局。我祖上曾偶然机缘寻得璟山，得奇人一曲法传授，名曰‘眠曲’。传说，此曲乃长风神人五徒所创，世间无二。眠，乃夺人心魂之意，听此曲者，当心绪全乱，陷入心境之地。”

　　“当年，你父将你带来墨善堂时，你小小年纪，体虚脉弱，非常人之躯。若非天降神医，怕是大罗神仙也难以救活。无奈之下，我与你父只得借用‘眠曲’之力，令你陷入深度休眠，再行斟酌。同时，也利用此曲法将你变成了刚刚逝去的白家女。所以，你脑中残留白家女的一些零散回忆，但那些其实都不属于你。造化弄人，因缘巧合，往事不可追。”

　　白荌静静听着这个故事，不哭不闹，好似与她无关，她并非那故事中的人。她晓得自己是在昌郡长大的，她记得自己与丹凌子上树嬉闹的儿时，记得被父亲谆谆教导的少时，记得昌郡白府的每一寸地方。她是白家的姑娘，她其实拥有很多美好的东西。

　　这么一个荒诞谬论的笑话，叫她如何去相信？

　　这世上怎会有什么诡异的曲法可以篡改人的记忆，让人活成另外一个人？她是真真实实的一个人，有血有肉。现在突然告诉她，她从前活的十几年，都是虚妄，都是一场骗局？她替别人而活，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甚是可笑，甚是可笑。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开始害怕，那是从心底滋生出来的恐惧。或许谎言早有破绽，只是局中的人不相信那是虚假，便从未探究。她知道自己的记忆其实就是断了线的珠子，总也穿不成一串，从不完整。有时，她会好奇去想跟儿时有关的事，但总一片空白。

　　最后，她想到了丹凌子。

　　你不是她，不是痴痴，痴痴她再也回不来了……

　　丹凌子，在昌靖兵变的那场昏迷中，他说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话。

　　为何她大病一场后，丹凌子只唤她‘荌儿’，再不愿叫她‘痴痴’。

　　其实，很多事情……

　　“先生，那……我是谁？”

　　“儒儿，万物皆有因果，‘弃’之一字当属不易。你若能够明白过来，便带着这些疑问前去隆都。谢家并非你表面看到的那般，一切因由需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月色星稀，夜空如幕。

　　屋顶上，当那副画轴尚未全部展开的时候，白荌的记忆如泉水涌现。

　　一切因由需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此刻，不知是这感觉作祟，还是君子稷的话到底在她心底留下了什么。白荌盯着那画，突然开始紧张，开始觉得窒息，像是有什么东西紧紧的压在心头，让她喘不过来气。

　　君子稷说的没错，她来淄陵确实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她一直装作讨厌这位三公子，但其实她不过是害怕。他的眼睛，能一直看到她心底不容人触及的地方，那样犀利，那样令人步步胆颤。

　　她不是真正的白家女，她究竟是谁？

　　谢家与淄陵的秘密究竟牵扯在哪里？

　　清歌先生说的果然没错，她生性坚韧，如松柏，如竹节。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太过固执寻找真相的人，最后往往会败在自己的心里。

　　屋内，烛火映照下，桌上的画完全展开。

　　这是一幅飘渺的山水人物画，画中山水隐约，崇山峻岭巍峨之势，层层云障，如仙境悠然飘忽。连绵山峰重叠间，露一佛寺角塔，那塔有八宝角，坠佛铃，随风逝。

　　画侧题诗：菩提洗净铅华，世间万物本像为空

　　然，最令人的震惊的，是那画中林溪而坐、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简素几笔，神态跃然纸上。半掩之姿，飘然出尘在这苍茫天水间。

　　“这……太像了。”

　　腰刀胡商忍不住慨叹，眯着一双眼睛离不开画中女子。

　　屋顶上，白荌看见画中人的那一瞬间，呆愣木鸡，再无法思考。

　　那……那画中的人，分明是她！

　　画中的人，与她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