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倚门羞走》马肉肉

53、妻妾同堂

　　三公子府。

　　西陵珺收到君子稷的传信后，便于第二日登入府门。她由正门入，带几个婢女，礼数穿着得体大方，未有遮掩矫情之处。她虽与君子稷早便相识，但入淄陵以来，为着避嫌，这还是第一次入他府内。如今，二人婚约已定，纵然仍有不妥，但她却是欢喜走这一趟的。

　　“西陵小姐，这边请。公子吩咐说小姐不似旁人，不必正厅迎候，直接去书房便可。”

　　明清一早便在府门候着，接到人以后就引着前往书房。他知这位西陵小姐便是府内未来的女主子，于是自己和一众下人都是端出了侍候半个主子的架势，不敢怠慢半分。

　　“可知你家公子今日邀我家小姐前来所谓何事？”

　　西陵珺旁边丫鬟意染先开口询问，明清立刻笑脸回答。

　　“瞧这话问的，我若知道，可不就是‘公子’，而非‘明清’了。待会儿小姐去了书房，自会知道的，”

　　听到这回答，西陵珺瞧了一眼这精明的侍从，知道他是变了个法子报了名字，存心在她面前留个印象。她待人不算十分和善亲切，这跟自身性子有关，她本就不是温软之人。但也并不倨傲清冷，只能说性子稳一些。至于这明清，既知道是那人身边之人，也就开了句口。

　　“他身边有人这般能侍候人，倒是很好，引路吧。”

　　“自是，自是。”

　　明清连连应答，心中却暗叹，这女主子看起来可不好相处啊。他家公子的性子本就……极怪，这西陵小姐这般性情，能……能好么？他心里着实是有一千一百个疑问的。

　　府邸不大，胜在精巧雅致，书房转眼就到。

　　“你们留下吧。”

　　西陵珺犹豫一下，还是让丫鬟们在门外等候，自己独自进去。她心里，其实是多希望能够跟他独自相处一会儿的，即使有些不合礼数。

　　推门入内，书房墨香中夹杂一股青松味道，她由外间步入内室，就见他一袭白衣，站于案前泼墨挥笔。那些被晕染在白纸上的字，都遒劲有力，灵活舒展，矫若惊龙。

　　“游云惊龙透纸背，鸾漂凤泊入三分，三公子写的，当是好字。”

　　君子稷抬头，就见一身绯衣明艳的女子立于书案前，认真的盯着他的下笔之处，开口称赞也是令人愉悦心喜。

　　“还唤‘三公子’？”

　　他一边开口，一边低头将笔沾了清水，放到笔架上，动作行云流水，配上雪白锦缎衣袖，别有韵味。

　　西陵珺一顿，心中暗喜，面上却是不露。她神态自然走到书案另一边，与他并立而列，从正面仔细看他写的字，后状似无意开口询问。

　　“三郎写的这‘谦受益，满招损’六字可是出自《尚书—大禹漠》？”

　　一句‘三郎’被巧妙问出口，她并无扭捏，有女子身上难得的坦然。

　　“珺儿可谓女子博学，不错，便是出自这书。”

　　君子稷双手负后，身形高她许多，看着她淡笑回答。

　　“那这句话是为何意？”

　　西陵珺抬头看他一眼，后又将视线移回纸上，出口问道。她自问见惯诸多世面，出自将门，沉稳早成，但面对这人的时候，却仍旧不敢多看一眼，只能用那份沉稳来掩饰慌乱。

　　“珺儿能一下说出出处，怎会不知何意？”

　　“自是知道的。但千人千面，千句千意，我所问的，是三郎写这句话是何意？”

　　“好一个伶牙俐齿。”

　　西陵珺听了这句夸奖，却不以为然，道。

　　“三郎说笑了，我自小口拙，不善言辞，家中长辈都只道我慧于心中。受三郎这一句‘伶牙俐齿’可是头一遭。至于博学之言，我家风主武，与那荀家小姐相比，不提也罢。”

　　君子稷听她如此说法自谦，便正好开口接了一局，将话给圆的极好。

　　“如此，便是谦益满损。”

　　西陵珺一愣，方才明白过来他所说何意，再看看纸上六字，也觉好笑，弯了嘴角。

　　一旁，君子稷也将目光定于纸上，可心中想的却不是这六个字，而是四个字。

　　伶牙俐齿……

　　确实，伶牙俐齿，诡辩缠人啊。

　　思及此处，他自己都未发觉自己嘴角轻扬，眸中涟涟柔光闪过。

　　“三郎今日唤我前来，可是有何要紧之事？祖父前日已经托人来信，我将于近日启程返回邺郡，待明年正月……花开正好。”

　　西陵珺说这话的时候，难得语气温柔，毕竟是个女孩儿家，纵使曾经是个浴血的战场女将，面对心爱的公子，仍旧眸中柔情化作春水。她其实心底是渴望的，能够在将来跟自己心爱的夫婿琴瑟和鸣。

　　“珺儿，明年正月，你可与白家小姐一同入府。”

　　桌案上，白色的宣纸上墨迹未干，君子稷的话淡淡飘过，夹在了那股进房时闻到的青松气味中。原是这书房窗外，有一颗青松树，四季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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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祐樘府邸门口。

　　“小姐，到了。”

　　看见白府的门匾以后，意染对着马车里面的人报了一声。

　　话说西陵珺从君子稷府上出来以后，就直奔白府而去，一路上都沉默寡言的，令几个随侍一旁的丫头有些心怵。虽然小姐平日里也不是多话之人，但是气氛的不对劲她们还是能够明显的感受到的。

　　意染等了半晌，也不见里面有人回声，她不敢擅自开口询问，就只好等着。半晌后，马车里才传出来自己小姐清冷的声音。

　　“走吧。”

　　意染一瞬怔愣，待反应过来后才明白西陵珺的意思，连忙令马车驾车调转马头，一众人又从白府门前离去。

　　车厢内，西陵珺绯衣端坐，神色凝重，尤其是一双眼睛深邃的很，显然是在思量着什么牵动心弦的事情。

　　她不该来的，她是西陵家的小姐，有的是尊贵傲气。当马车停在白府门口的时候，她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白荌，这个女子她很有印象，在这一众世族小姐中，西陵珺甚至对荀禾喆的关注都没有这位白小姐来得多。

　　初次见面，是在都锋山狩猎的时候，那女子穿了一身跟自己衣服颜色十分相近的艳色枣红骑装。但看得出来，这样张扬的颜色并不是十分的适合她，她的眉目很淡，给人柔弱之感。可是西陵珺听说这个女子，却并非是在都锋山上，而是更早，在温老法场被劫的时候。

　　记得那时，西陵珺自己刚刚入城，一座陌生的城，除了君子稷，连空气都令她不舒服。淄陵是王都，已经足够繁华，可是在她心里，哪里比得上家乡汾阳两河。她本是将门之女，豪气自在，对那些世家才女其实是有些不屑一顾的，除非才气能够高到荀禾喆、舒韵的程度，才会令她特殊相看。当听说平昌来的白小姐竟敢以一己之身扰乱法场，不怕污名现身天下人眼前的时候，她心底的第一感觉其实是敬佩的。温老的名声自不必多说，这场行刑本就带着诸多遗憾，而能够在遗憾中走出的人，怎能不令人刮目相看？

　　后来，都锋山遇险，白荌的聪慧善良在她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象，真正记住这个女子恐怕便是在那个时候。所以，聚缘亭偶遇，她纵使猜到可能君子稷与白荌早就有约，而碰巧撞破的自己才是扰了这场约会的人的时候，她也不十分的恼怒。毕竟，聪明的女人永远都知道什么是退，什么是进。这点，她西陵珺能够做到，可荀禾喆不能。

　　但是，她其实那时候心底已经想到白荌最终只会并且只能嫁给宣平候，所以她说出那番‘不是你，也会是旁人，倒宁愿是你’的话来。可最后……最后竟然是公子亲口告诉自己，这比起当初的情势，意味远远不同！

　　若说心中无气，那是假的。西陵珺沙场执枪时，勇往直前是好的，可是在这个谋算人心的地方，怕是就不太好了。因此，她最终没有进去白府，没有去找白荌。

　　有时候，有些事情，不着急去做，等的时间越久，越是清晰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