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南街 ...
-
南街是篷州有名的街巷,一到傍晚时分,大大小小的摊贩便会聚集在此,沿街叫卖。古玩、美食、胭脂水粉,大凡能想到的,这里都有。
白濯去时正是一夜中最热闹的时刻,人头攒动,街灯明亮,影影绰绰中尽显篷州繁华。
南街被溪流隔成两道,中间架了一座桥,白天的乌篷船静静停靠,走近了能听到溪流清脆声。岸边坐着几个姑娘,窃窃私语,偶尔捂嘴娇笑。
白濯边逛边看,突然发现街角竟然有一间成衣店,望进去全是锦绣纱衣,美不胜收。他几乎呆住了,不觉不知抬脚走了进去。
成衣店不分男女,看到人来便起身招呼:“这位小公子,可是要买东西啊?”
“能……能试试吗?”白濯抬手指向一件红衣,许是镇店之宝,这件红衣被掌柜挂了起来,烛光中,上面点缀的珍珠熠熠生光。
掌柜顺着手势看去,“……公子,这是女装。”
白濯猛地收回手,倒不是害羞,而是唾弃自己不够坚定,他要摆脱离王,不能再穿女装了!他笑笑道:“我知道,我想着给我妹妹买一件,不过算了,改日让她自己来吧。”
掌柜半信半疑,却也没有问出口,点点头:“好,那公子可要看看其他?”
“不了。”再呆下去,没带钱的白濯要用于鹤来抵押了!
白濯逃也似的离开,慌慌张张连路都看不好,才出成衣店便将过路的人撞倒了。他下意识护住于鹤,结果双手磕到地方,当即破了皮,血流不止,他龇牙咧嘴爬了起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没……”
……离王!
“你怎么在这里?”
白濯、乔央离异口同声。
白濯吓得转头就跑,可他武功不及乔央离,又受了伤,没几步就被逮住了。
乔央离刚入篷州,听闻南街热闹才来走走,竟然不想老天赐他这么个大惊喜。他拎着白濯的衣领,问道:“白姑娘呢?”
白濯试图拍开他的手,没好气道:“白姑娘没来,让殿下失望了。”
乔央离道:“没来?那日不是跟肖辞商量了好久……”
白濯瞪着他,“你怎么知道跟肖辞商量过?你跟踪我……白姑娘?”
乔央离松开手,心虚道:“没有,本王只是恰巧路过罢了。白姑娘怎么没来,本王出发前特地去含烟楼看过的。”
白濯此刻十分庆幸自己刚刚没去试穿那件红衣,这要是被撞见了,那他就真的完了。
“她不想来,不行吗。离王殿下管得真宽。”白濯嘲道。
离王殿下一点儿也不相信他的话,毕竟于鹤在此,白姑娘这么爱惜于鹤,哪里会交给这么个顽劣的哥哥。
不过他不想再激怒白濯,便没有再多问,揪着他道:“没来就没来吧。不过这大老远你我还能遇见,算是有缘,本王请你吃饭。”
“不必,我得回去了。”白濯十分糟心。
“你如今住哪?”乔央离试探性问道。
白濯道:“住天宫。请殿下放手,不然老子要打人了。”
乔央离从善如流,松开手,见白濯走人,他立马跟了上去,既不开口,也不似寻常跟踪人那样躲躲藏藏,就这样大摇大摆跟着,让人无法忽视。
白濯走到哪身后都有条大尾巴,他一心想甩开乔央离,索性往人堆里扎,看这厮还跟不跟得上。
对自己的长相一无所知的白公子忘了,他即便穿着暗沉的黑色,单凭一张脸、一个身影就足够让人将他从人群中分出来,更别说他身后还背着醒目的于鹤。
两人你追我赶,不知疲倦,绕了大半夜还是如胶似漆地没有分开丝毫。
白濯站在桥头,怒指离王:“你究竟想干嘛!”
“白姑……”
“白姑娘真的没来!你要是在篷州找得到她,老子跟你姓!”
乔央离打量着他,不得不信了,突然十分后悔去抢大皇子巡视江南的职务了,现在也没办法马上回京。
怀春少年的心崩崩裂。
乔央离道:“行吧。那你怎么带着于鹤?”
“我的琴我想带就带。”白濯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众所周知,于鹤是白濯的爱琴。
果不其然,乔央离皱眉,“你的?”
“我妹妹的。她借给肖辞,我拿来玩玩。”白濯不欲多解释,说完便想走。
乔央离习惯性手一伸,再次抓住了白濯,谁知白濯站定,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有这么一瞬间,乔央离以为面前的人就是白姑娘。
“离王殿下,你是不是纠缠我妹不够还要来纠缠我啊。”白濯彻底没了脾气,抱着臂冷道:“若我将那夜的事告知于她,你觉得你还有脸见你的白姑娘吗?”
乔央离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夜?”
白濯笑了笑,骤然凑到他跟前,几乎跟他脸贴着脸,谈吐间气息全喷在了对方的脸上,“殿下忘了,需要我帮你找回记忆吗?”
乔央离脸轰得红了,猛地推开白濯,无比尴尬,“当时,本王以为你是白姑娘。”
白濯本来只是试探而已,没想到乔央离竟然真的记得。“我可不管,我这人啊嘴皮子溜得很,惹急了啥话都说。殿下的名声我是不敢随意损毁的,不过损损自己的还行,比如啊,我跟妹妹说我是断袖,心系殿下已久,你觉得我妹妹会怎么做?”
乔央离的脸唰地变白,“你敢?”
“有何不敢?”成功吓唬到他,白濯很是高兴,拍拍他的肩膀,“所以离王殿下,我劝你善良,得罪我还不如讨好我。”
离王殿下虚心请教:“那要如何讨好你?”
白濯道:“离我远点就成,我见不到你,自然就不会提及你,你说是吧。”
乔央离道:“本王怎么不相信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你杀了好了。“
白濯:“??”请按剧本走。
白濯道:“您在开玩笑吗?”
乔央离阴恻恻笑道:“本王像是在开玩笑吗?”
说着,乔央离手一挥,平地出现了几个暗卫,目露凶光,将白濯团团围住。
胆大妄为的小白濯笑容一僵,“你……离王殿下,我可是白姑娘的兄长,你敢动我,你就真的别想再见她了。”
乔央离一抬眼,暗卫上前将人抓住,有过路的游人瞧见这阵势,缩在一旁皆不敢开口阻止。
白濯心惊胆战,看着乔央离步步靠近,忍不住闭上眼等死。
岂知,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反倒是乔央离噗嗤地笑了出来。白濯惊觉受骗,重新睁开眼,发现乔央离手上拿着一个让他移不开眼睛的东西。
一支玉簪子。
十分眼熟的簪子。
白濯一把夺了过来,怒道:“这不是我的簪子吗!”
“不是你的,是白姑娘的。这是本王从她那儿拿的,一直忘记还了,今日交给你,帮本王转交给她。”乔央离道。
白濯本能想要拒绝,可暗卫的刀还悬在脖子旁边,能屈能伸的白濯将簪子揣入衣里,“行,还有吗?”
暗卫将刀收了起来,但还是围着人不让他走。
乔央离道:“还有就是乔某不敢信白公子的为人,所以在确认白姑娘真的没在篷州之前,还请白公子随本王走走。”
白濯敢怒不敢言。
篷州近海,夏夜的天气说变就变,两人话还未说完,雨便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一下子将南街的热闹冲散。
白濯反应过来,将于鹤取下来抱在前面,弯着身子护住,生怕被雨淋到。
乔央离左顾右盼,示意暗卫离开后,一把抱起白濯,没等他反抗,飞身往桥下一跳,带着人躲入桥洞中。下一刻,大雨倾盆,溅湿了两人的鞋袜。
两人缩在桥洞中,看着外头的大雨,街边慢慢熄灭的烛光,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白濯靠着角落坐下来,将于鹤拿出细细查看,确认没淋到雨后才松了口气,真挚道:“多谢。”
要不是乔央离反应快,估计于鹤在劫难逃。
“不必。”乔央离靠着他坐下,完全不顾形象,将鞋袜给拖了下来,双脚伸入溪流中,感觉一股清爽之意沿着脚心蔓延而上。
白濯啧了一声,没拦着,指尖轻轻一拨,在雨声夹杂的夜里,回荡出一丝琴音。
乔央离有些意外,“你会弹?”
“不会我背着琴干什么。”白濯盘腿做好,心血来潮弹弄了几声,杂乱无章中颇有韵味,清灵的琴音安抚人心。
乔央离静静听着,忍不住赞道:“挺好听的。”
话落,琴声戛然而止。
白濯一边装着于鹤,一边嘀咕,“真奇怪,我干嘛要弹给你听。”
乔央离:“……你是有多不待见我?”
白濯笑出一口白牙:“十分不待见,希望殿下要有自知之明。”
乔央离道:“你就不怕本王把你按河里淹死吗?”
白濯:“……”
乔央离捧腹大笑,“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好骗。”
白濯微笑,“因为白某也不相信离王殿下的为人。”
离王殿下佯装没听出他话中的讽刺之意,将脚缩了回来,学着他盘腿坐着。
两人沉默了片刻,白濯问道:“离王殿下,你……为何会喜欢白濯?”
乔央离勾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你笑一下试试看?”
亟待解决追求者的白濯十分怀疑,却还是深吸一口气,调整心态,展颜一笑。同一个人,同一个笑,面前的黑衣少年仿佛跟那日惊鸿一瞥的白衣女子重叠,光影朦胧,亦正亦邪。
乔央离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现在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笑啊,本王就喜欢白姑娘的笑,尽管她好像从来没对本王真诚地笑过。”乔央离偷偷看他,“不过说来,你笑起来跟她真像,如出一辙。”
白濯将头扭到另一边,“是吗,大概是亲兄妹吧。离王殿下,能否再问你一个问题?”
“说。”
白濯手指抠着装于鹤的袋子,犹豫半晌,“您真的不是断袖吗?”
离王殿下十分生气,恶狠狠地瞪着他的后脑勺,咬牙切齿道:“不是,本王府上一个娈童都没有,怎么可能是断袖。”
白濯道:“别人是别人。白濯跟我同胎而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你看我的时候,会不会对我有非分之想?”
乔央离下意识想要反驳,但眼前突然闪过那个吻、刚刚的笑,他突然底气有点不足了。
白濯回头看他,惊恐地退开半尺,“你真对我有非分之想?”
“没有!你跟白姑娘长得虽像,性格却天差地别,本王瞎了才会看上你。”乔央离恼羞成怒,试图用穿鞋来掩盖自己的尴尬。
白濯一点儿也不相信,他也是男的,怎会不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个道理。他死死盯着乔央离,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点别的什么东西。
他目光如炬,看得乔央离周身不舒服,这才悠悠道:“在下就姑且信殿下这么一回。那等雨停了,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可别再跟着我了。至于殿下要如何追求白姑娘,便凭你本事了,毕竟白姑娘爱慕者可是遍布五湖四海的。”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男人白濯亦是如此。
乔央离道:“行,那你也要答应本王,那日的事不能告知别人,尤其是白姑娘。”
哥哥,白姑娘已经知道了。
白濯道:“没问题。这件事只会烂在我肚子里,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暂时达成共识的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伸手握住了对方,像是一种不可告人的发誓仪式。
一场雨还未停歇,白濯浮躁的心莫名静了下来。这一静,困意席卷而来,他听着雨落溪水的声音,眼前越来越暗,耳边乔央离的话已经化作一缕炊烟,飘散远方。
乔央离其实也没说什么,无非就是关于白姑娘的话,他不在乎身旁的人在没在听,自顾自说得起劲,直到肩膀一沉,一颗脑袋砸在上面,他才发现白濯已然熟睡。
这小子比起清醒时张牙舞爪的凶样,还是睡着时看起来顺眼多了,有种莫名的乖巧。
乔央离被自己的想法惊住,险些连人带琴给掀了下去,他刚刚是产生了什么可怕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小剧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