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拌名花》乐聆

74、进退两难

　　从无色山回来，明兮霁第一时间去找幻卿，却发现她的营帐前围满了人。他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出声。明兮霁道：“月无声，你说。”

　　月无声苦着脸道：“军师受了伤，墨大夫在里面瞧着呢。”

　　明兮霁一言不发地上前，准备掀帘进去，里面却走出一个人，道：“站住。”

　　明兮霁见是应无欢，便顿住脚步，道：“她没事吧？”

　　应无欢冷冷道：“怎么没事，墨大夫要是晚来一刻钟，她此刻就是孤魂野鬼了。”

　　明兮霁愣了愣，道：“我进去看看她。”

　　应无欢却丝毫不为所动：“你有什么资格进去看她？明兮霁，她受伤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明兮霁语塞：“我……”

　　应无欢面无表情地道：“说什么也没用，你心里就只有江湖，只有胜负，根本没有她。一切到此为止吧，我要带她走，她再也不会见你了。”

　　明兮霁涩声道：“这也是她的意思么？”

　　应无欢还没回答，只见盈儿从营帐中走出，语带责备地道：“楼主已经醒了，你们都别吵了。应公子，你跟我进来吧。”

　　应无欢大喜，再顾不上明兮霁，三步并作两步地抢了进去。明兮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遣散营帐前的众人，自己抱着剑就这么守在帐门外。后来墨大夫出来了，留下一句暂无性命之忧，便疲惫不堪地回自己营帐了。期间盈儿也数次进出，却始终没有让他进去。

　　到了后半夜，应无欢再次出来，见他仍守在门外，目光有些复杂。明兮霁道：“她肯见我了么？”

　　应无欢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些，又似乎已经下定决心，道：“明兄，抱歉，你说我不够义气也好，趁人之危也罢，总之，这次我一定要带幻儿走。”

　　明兮霁望着天，半晌，才道：“她愿意跟你走吗？”

　　应无欢冷哼：“不愿意又能怎样，你还要她等你几年？”

　　明兮霁道：“只要打败明空……”

　　应无欢怒道：“明兮霁，七年了，万一这次也失败了呢？就算这次没有失败，可你要明白，世上总有些事，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你对七年前的事念念不忘，可她又做错了什么，要和你一起承受这一切？”

　　明兮霁低声道：“我以为她会明白我，一直以来，我们都那么有默契……”

　　应无欢嘲讽地道：“你以为的默契，只是她永远在迁就你。无论是神话，还是长乐，她帮了你多少次，你算得清吗？”

　　明兮霁低垂着眼，也不知是懊恼，还是伤心，道：“我知道，我欠她的，永远还不清。你要带她走，我不拦你，只是……”

　　这时，营帐内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碎响，仿佛摔碎了杯碗。明兮霁忙道：“冰幻，你没事吧？”

　　营帐内沉默片刻，只听虚弱的女子声音道：“明兮霁，你要是敢再多说一个字，我保证，你此生再也见不到我！”

　　明兮霁的目光垂得更低，涩声道：“冰幻，你真的再也不想见我么？”

　　又是一阵更长久的沉默，终于，那女子声音咬牙切齿地道：“如果我说不想见你，你就永远不进来么？”

　　话音未落，明兮霁已经冲进营帐。待走近床边，明兮霁忍不住放轻了呼吸。她太虚弱了，全身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小脸，仿佛他呼吸重了些，都要把她吹散了似的。明兮霁眼眶一热，轻声道：“怎么受的伤？”

　　幻卿装作满不在乎地道：“别这样看着我，一点内伤，一直没好罢了。”

　　明兮霁低声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怪我一直没有发现你受伤，才不想见我么？”

　　幻卿气得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去戳他：“是我要瞒着你，又怎么会怪你？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想见你，堂堂长乐帮主，一个应无欢就将你拦住了，真没用。再说了，就算我说不想见你，你就真的不见我了么？”

　　明兮霁趁机抓住她的手，紧紧握着不放，道：“如果你不想见我，我就一辈子跟在你身后。”

　　幻卿听得心中一酸，她知道，这种傻事他真的做得出来。如果他不是这么傻，认准一件事就永远不松手，她也不会心甘情愿跟着他这么多年了。于是她长长叹了口气，这一叹气，只觉五脏六腑都跟着疼。于是她小声道：“明哥哥，你喂我喝药吧。”

　　明兮霁看见旁边桌子上果然放着一碗药，他认出那是盈儿半个时辰之前端进来的，只怕早已凉透了，于是道：“怎么还没喝药，我先拿去热一下。”

　　幻卿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嗔怪道：“还不是怪你一直不进来，还说那些混账话气我，我哪有心情喝药？不用麻烦了，就这么喝吧。”

　　明兮霁无奈，只好坐在床头，将虚弱的少女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用内力把药温着，再一勺一勺喂给她。那药苦得很，可幻卿只觉心里甜甜的，这么苦的药喝起来竟然觉得有滋有味。

　　好半天才喂完一碗药，明兮霁也没急着让幻卿躺下，就这么让她软软地靠在自己身上，两人静静相依。想起片刻前他还在外面一个人吹着冷风，明兮霁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道：“有些话，我以为就算我不说，你也早就明白。”

　　良久没有听到回答，明兮霁低头一看，只见许是药力发作，幻卿竟在他怀中睡着了。明兮霁有些哭笑不得，多日激战，他也早已身心俱疲，于是就着这个姿势闭目小眠。

　　不知过了多久，明兮霁忽然惊醒，发现怀中的少女竟满面青灰之色，浑身也在不住发抖。明兮霁的心一下子如坠冰窟，这是！

　　此时，应无欢快步走了进来，喝道：“让开！”

　　明兮霁早已起身，满心苦涩地站在一旁。应无欢抓住幻卿的手，给她输送灵力，过了一刻钟，她的脸色才恢复如常。

　　明兮霁道：“她的寒疾发作了？”

　　应无欢叹道：“不仅发作，而且比当年更为凶险。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执意要带她走了？”

　　此时，幻卿醒转，缓缓将手从应无欢手中挣开。应无欢眼神一黯，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幻卿看着明兮霁，缓缓道：“这次我寒疾发作，甚是凶险，连墨大夫也无计可施，得靠应无欢时时给我输送火灵。若是这样，这辈子我是离不开他了。明兮霁，你待如何？”

　　明兮霁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痛楚，只是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幻卿闭上眼睛，轻声道：“我明白了。你们都走吧。”

　　二人不敢违逆，都退出营帐之外。应无欢叹道：“明兮霁，幻儿的心，你还不明白吗？我没跟你开玩笑，今天你若是再不做决定，我就真的带她走，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她。”

　　明兮霁却茫然道：“一辈子见不到，总好过看着她死在我面前。我只想她好好的，这是我欠她的。”

　　应无欢气道：“当年的事又不是你的错，除了这么多年的情，你不欠她什么。”

　　明兮霁愣了愣，道：“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应无欢自嘲地一笑：“看她受伤，看她在我面前倒下，我恨不得以身相替。反正这辈子我想要的是永远得不到了，所以只要是她想要的，我都会尽力帮她得到。”

　　明兮霁道：“那你就陪她一世。”

　　应无欢摇头：“你怎么还不明白，她想要的是你。我把火灵全部传给她就是，反正没了火灵，我还可以练别的武功。”

　　明兮霁却道：“是你不明白，如果你这样做，她永远也不会开心。”

　　应无欢眼神怪异地看着他：“你的话怎么跟她一模一样？冤孽，真是冤孽，我是管不了你们了。我虽然决定忍痛相让，但你若执意如此，那我就不会再放手。”

　　应无欢已经走了许久，明兮霁依然维持抱剑站在营帐外的姿势，良久无言。

　　天亮的时候，两辆马车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一辆由灵犀飞凤所驾，里面坐着萧湘雨和沐娆，另一辆则由寂今朝亲自所驾。

　　长乐不少人依然认为蓝财神是萧湘雨所杀，见他竟敢出现在长乐阵营里，立刻刀剑相向，将马车围得水泄不通。

　　沐娆正要出声，萧湘雨笑道：“阿娆，你伤还没好，这些事就交给我处理吧。”

　　他挥了挥手，灵犀会意，走到第二辆马车前，掀开车帘。只见里面坐着的竟然是明空、孤月和花络三人！

　　萧湘雨道：“诸位听我一言，这三人，一个是遮天帮主花络，一个是杀害蓝财神及诸多长乐高手的孤月，还有一个便是大魔头明空。”

　　这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众议汹汹。一人喝道：“你这魔头阴险狡诈，谁知道你带来的人是真是假？你说是他杀了蓝帮主，又有什么证据？”

　　终究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凑上前去看传说中的大魔头是何模样，却不料明空突然睁开眼睛，双目寒芒迸射。那人吓得一连后退几大步，嚷道：“就算，就算是真的，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和那大魔头里应外合？”

　　此时，只听寂今朝冷笑道：“连明空的名字都不敢叫，要弄死你们，用得着里应外合？”

　　众人哗然，但碍于明空和寂今朝的威名，竟无人敢应声。沐娆低声感慨道：“萧哥哥，我为你说一千句话，都比不上寂今朝一句恐吓呢。可叹你所费的苦心，又何尝有人懂你半分？”

　　萧湘雨微微一笑：“管他人做什么，有你懂我，就够了。”他转向众人，道：“萧某有急事要见明帮主，还请诸位让一让路。”

　　他牵着沐娆就这么无所顾忌地走进人群中，手中握着一柄雪色长剑。

　　众人或是听说他武功尽失而轻视他，或是认定他杀了蓝财神而仇视他，本来万万不该就这么放他走过去。

　　可这么一人一剑从他们眼前走过时，不知为何，一时竟没有人敢上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