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拌名花》乐聆

57、未知凶吉

　　对月楼厢房外，三个小丫鬟提着食盒挤在窗边，其中一个弯着腰把耳朵贴在窗户上，不知在听些什么，另外两个则焦急地等着。良久，一人扯了下那偷听的丫鬟，小声道：“喜雨，你听到里面动静了么？”

　　喜雨心中正烦躁，闻言直起身，不耐地道：“你急什么呀，要不你来听？”

　　那丫鬟跺脚道：“我能不急嘛，帮主他们都进去一天一夜了，一直没出来，咱们这饭也送不进去，他们可滴水未进呢！我的好喜雨，你内功好，倒是再听仔细些呀！”

　　喜雨取笑道：“哟，一口一个帮主，真当自己是帮主夫人了？锦绣，你这梦什么时候能醒？”

　　锦绣气急：“你说的这是什么风凉话，纵然你是棠宫来的，可现在明帮主不是你的帮主呀？更何况，你的应帮主还昏迷不醒呢！春浅，你来评评理！”

　　春浅将二人稍微拉远了些，才道：“帮主他们正用五行相生之力给应大侠和幻姑娘疗伤呢，你们别嚷嚷，要是吵到他们，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锦绣眨眨眼，讨好道：“什么五行相生之力，春浅，你怎么知道的呀？我看你最近老往千金宫跑，既然你消息灵通，那你说，明帮主真的会封尹纤歌做圣女，一年后娶她么？”

　　喜雨抢着道：“不可能！幻卿姑娘不是回来了么？明帮主怎么还会娶尹纤歌？”

　　春浅得意地道：“这可不一定。尹姑娘对帮主情深义重，曾为帮主死过一回，这美人恩重，最是难以辜负。再说了，若是天下第一美人做了长乐圣女，咱们长乐必定声誉大增，与遮天一战，只怕是不战而胜！”

　　突然，三人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这话谁教你说的？”

　　春浅吓了一跳，回头发现是尹流风，心中一定，笑道：“原来是尹姑娘，叫奴婢吓了一跳。哪有人教奴婢，这是奴婢自己瞎想的。”

　　尹流风冷冷道：“你确定是自己想的？煽动言论，挑拨人心，这可是大罪。”

　　春浅竟不惊慌，嗓音细软，稳稳地道：“这话整个长乐都已经传遍了，尹姑娘若要问罪春浅，只怕难以服众。”

　　尹流风正要发作，忽见尹纤歌款款走来，于是闭了嘴。尹纤歌向众丫鬟道：“食盒给我，你们下去吧。”

　　她轻轻松松地接过三个食盒，见众丫鬟离去，这才柔声道：“流风，你何苦跟下人一般见识。”

　　尹流风心中又酸又涩，别过头不看她，涩声道：“你当真要嫁给明兮霁？”

　　尹纤歌笑道：“是呀，你不为我高兴吗？”

　　尹流风只觉日光晃得她有些头晕，恍惚道：“当年你要去天命山学艺，我求你不要丢下我，你却说有了武功就能摆脱世家小姐的命运，带我远走天涯。纤歌，你骗我。”

　　尹纤歌好脾气地一笑：“女子大了都是要嫁人的，流风，我会为你寻觅如意郎君。我看云公子和应公子年少有为，都是不错的人选，你可喜欢？”

　　尹流风却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尖声道：“够了，你究竟还要伤我的心到何种地步？”

　　尹纤歌眨眨眼，非常疑惑的样子，道：“流风，你到底怎么了，你不希望姐姐幸福吗？”

　　尹流风质问道：“你现在跟我提幸福？当年你留下绝命书，要我守住尹家，然后丢下我去死。那时你想过我的幸福吗？”

　　尹纤歌秋水般的明眸中汪着泪，仿佛受惊的小鹿一般，楚楚可怜地道：“流风，你要怎么凶姐姐都可以，总之是姐姐对不起你。”

　　尹流风只觉心痛：“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知道不是这样的，你让我守住尹家，只是怕我随你寻死，所以要给我找个寄托。尹家对我们何曾有过半点好，从小到大我们都只在乎彼此，这些你都忘了吗？你为什么不解释？”她本是尹家养女，也没受过尹家什么恩惠，如果不是因为尹纤歌的绝命书，她何必为了尹家费尽心思，甚至不惜委身明灭？

　　只可惜她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尹纤歌却只是迷茫地看着她，道：“流风，是不是明灭要娶花络，你受了打击？你怕姐姐若是嫁人，你会孤身一人？”她露出了然的笑意，亲昵地拉着尹流风的手，带了丝责备地道：“傻姑娘，姐姐怎会如此待你呢？”

　　“够了！真的够了！”纤歌怎会要嫁人？她又怎会这样若无其事地提起明灭？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尹流风正情绪崩溃，厢房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云青站在门后，眼神疲惫但依旧清润，轻声道：“二位，里面有伤重者，烦请不要在此喧哗。”

　　尹纤歌忙歉然道：“云公子，真的很抱歉，没打扰你们吧？”

　　云青看了眼她手上的食盒，道：“没事，运功已毕，姑娘进去吧。”

　　尹流风终于回过神来，从尹纤歌手中接过两个食盒，道：“他们没事吧？”

　　云青叹道：“墨大夫说，未知凶吉。”

　　尹流风愣了愣：“墨大夫可是江湖名医，连他都没把握么？”

　　云青摇头：“我去神都抓药，你们进去吧，里面的人又饥又渴，正等你们呢。”

　　“那你……”尹流风本想说，那你不吃点么，可青衣剑客已御剑去得远了。她愣愣道：“这人是铁打的么？”不等尹纤歌答话，她忽然想起她们正在吵架，于是板着脸先行迈进房中。

　　另一边，神都分舵的书房中却是柔情缱绻。花辰夜温柔地看着自家娘子，劝道：“娘子，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先去歇一会吧。”

　　红袖摇头：“不要，我要陪着你。”

　　花辰夜柔声道：“听话。”

　　红袖还要说，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扣门声。她过去开门，却见外面站着的是多日未见的萧湘雨。红袖惊讶道：“阁主？”

　　萧湘雨带着一身寒气，显然是来得很急，对红袖道：“我有急事跟花兄说，请夫人先行回避。”

　　红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自家夫君，见他点头，这才道：“那我去给你们煮些甜汤。”

　　门关上的瞬间，萧湘雨快步走到花辰夜面前，二话不说就握住他的手输送灵力。不知过了多久，花辰夜才缓过气，张嘴就吐出一口血。

　　萧湘雨没想到花辰夜的身体竟亏损到这般地步，歉然道：“劳你费心修复法阵了。”

　　吐出胸肺间沉积的淤血后，花辰夜灰败的脸色才缓和了些。他小心地用手帕擦去嘴角和桌边的血迹，不让衣袖染上血腥味，微微一笑道：“阁主不必忧心，我这身体历来如此。这次若无阁主提点，我也没把握能这么快修复法阵。”

　　萧湘雨皱眉：“你这是积劳成疾，神都分舵的事你不要管了，好好歇着吧。”

　　花辰夜却摇头：“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就算整日歇着，也活不长的，不如在短暂的生命里多做些有意义的事。我娘子知道我的心意，所以她从不阻止我。我唯一能为她做的是尽量掩盖些，免她过于担心。”

　　萧湘雨不知说什么好，红袖懂药理，这怎么瞒得住她？一门之隔外，她压抑的哭声他听得清楚。于是他叹道：“玉髓丹对你身体有益，你给阿娆写封信，让她用药王鼎给你炼制一些吧。”

　　花辰夜突然笑了，他本病容憔悴，这一笑却如晨昏之际，万千花枝齐绽。他道：“阁主美意，辰夜感激不尽。只是辰夜气虚无力，一时动不了笔，不知阁主能否代劳？”

　　萧湘雨狐疑道：“听闻花兄事事躬亲，分舵书房灯火彻夜不熄，怎么这会儿突然动不了笔？”

　　花辰夜笑道：“没办法，我娘子千叮万嘱，让我不惜一切代价给阁主和沐姑娘创造机会，请阁主体谅。”

　　萧湘雨心口一窒，闷声道：“是神都分舵不够忙么，你们还有空管闲事？”

　　花辰夜无奈道：“我娘子说，沐姑娘既是你的未婚妻子，你怎么也不来看她？她说沐姑娘很是想念你呢，一到了晚上……”

　　萧湘雨有些狼狈地抓起桌上的笔：“你别说了，我写就是。”

　　可是，写什么呢？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笔尖久久凝滞在半空，渐渐落下一滴浓墨。萧湘雨心中忽有所感，顺着那点墨痕笔尖一动，一枝疏疏淡淡的墨梅便跃然纸上。

　　十里清辉相思海，他觉得这枝墨梅已经把他想说的话说尽了，于是只在旁边淡淡添上一句“玉髓丹对花兄身体有益，炼丹谱上应有炼制之法，可备一二。江湖局势动荡，望珍重为念。”

　　写完，他万般小心地将信折好装入信封，却一时舍不得交到花辰夜手中。花辰夜暗自叹息，从袖中取出一封密报，道：“阁主，苏萧二家准备加入长乐，此事你怎么看？”

　　萧湘雨一目十行地看完密报，随手扔在桌上，道：“长乐内乱在我意料之中。长乐本就帮纪松散，又收容了不少神话和棠宫的人，虽然明兮霁担任帮主暂时稳住了人心，可蓝财神一死，蓝家就不受管控了。苏萧二家此时加入，无异于雪上加霜。更何况五灵如今忙着疗伤，靠月无声一人稳不住局面。”

　　花辰夜对局势亦心知肚明，道：“阁主，我们要出手吗？”

　　萧湘雨摇头：“长乐内政，我们不方便干涉。但我有安排，你不必担心，只管让神都分舵的兄弟继续干扰遮天便可。切记在玉髓丹送来之前不可劳神，我会安排人来帮你。”

　　花辰夜眼睛一亮，道：“让我猜测一下你的安排。此时遮天和长乐正面战场胶着，长乐元老以及军情处精锐皆在前线奋战，你是想让黄泉阁介入支援，让长乐能分些人回去稳住局面？”

　　萧湘雨一笑：“知我者花兄。”

　　花辰夜却笑不出来：“可黄泉阁一旦正面加入，很难瞒得过遮天，你在遮天何以自处？”

　　萧湘雨起身告辞，道：“无妨，我在遮天不是为了避风头的。我先走了，近日墨大夫去了长乐，你若是身体不适便差人来找我。”

　　花辰夜拱手道：“多谢阁主，还望阁主也保重自身。”

　　萧湘雨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