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拌名花》乐聆

18、谁家秋思

　　许是飞凤还在闹别扭的缘故，带沐娆去房间的是灵犀。

　　灵犀黑衣利落，站在门口恭敬地道：“屋里一应换洗衣物都准备好了，小姐先休息一下，一会下人会送洗澡水过来。”

　　沐娆笑了笑：“我哪里是什么小姐，叫我沐娆就好。”

　　灵犀却道：“灵犀从前曾有幸聆听小姐仙乐，在灵犀心中，只有您才配得上世家小姐之称。”

　　沐娆心中一震，他竟是从前就见过她么？苏沐娆这个身份，她已经抛弃七年了。可重返江湖之后，与故人接连相见，就连萧哥哥的侍卫竟也认识从前的她。或许无论她逃避了多久，那始终是她生命中最深的底色。

　　灵犀离开后，沐娆推开窗，只见窗外一弯弦月独照，格外的凄冷清寒。她望着这寒月，眼中渐渐盈满泪光，翻手召出秋水琴，一曲《秋思》疏疏落落地流淌在指间。

　　一曲终了，沐娆凝眉不语，却忽听窗外传来抽噎之声。她探头一看，却见一个黄衫丫头蹲在窗户底下，哭得天昏地暗，却是飞凤。

　　沐娆倚在窗边，柔声问道：“小丫头，你怎么了？”

　　飞凤抽抽噎噎地道：“你才小丫头！年纪轻轻的，弹的曲子怎么这样伤心？我，我想起爹妈啦！灵犀刚才也走了，就连公子也很是伤情呢！”

　　沐娆愣了愣，顺着飞凤的目光看去，果见萧湘雨居住的饮冰阁中，一道人影斜映纱窗，透着说不出的寂寥。

　　沐娆黯然收回目光，问面前的小姑娘：“小丫头，你爹娘呢？”

　　“他们早就不在啦。”飞凤依然蹲在地上，不见丝毫平时神采飞扬的样子。她抬头看了眼弦月，神情迷茫又伤心。“我从小在萧家长大，因为年纪小，又无依无靠，没少被欺负。灵犀虽然一直陪在我身边，可他那个时候几乎不会武功，连自身都难保。后来公子瞧见，为我和灵犀出头过几次，我们打定主意以后跟在他身边，于是努力习武。谁知后来，公子和萧家出了事。”

　　“公子神仙一般的人物，那几年却受尽族人欺侮。呵，说是萧家人，可主家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不过是旁□□些宵小作怪。他们平日里越是躲在阴暗的角落仰慕妒恨公子，见他失势，就越要轻贱侮辱他，好显得自己了不起！”

　　沐娆听得出了神，原来萧哥哥还有这样的过往。她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在空碧台集训，他抱剑站在青峰之上，家族同辈中的任何对手都敌不过他惊鸿般的一剑。像他那样的人，应该永远不染尘世颜色，却偏偏怀抱屈辱跌落尘泥，着实让人不忿不忍。“那萧哥哥可曾伤心？”

　　“公子才不会把这些闲气放在心上呢，他有自己的打算！就连我和灵犀想贴身保护他，他都没答应。”飞凤长长叹息一声，眼中却流露出敬仰。

　　沐娆隐隐猜到接下来的事情：“他是派你们出来创立碧落楼了吧？”

　　飞凤展颜而笑：“没错。后来就渐渐好啦。”

　　沐娆见她又哭又笑的样子，感念她的忠心，道：“好姑娘，这些年多亏你和灵犀照顾萧哥哥。”

　　飞凤性子耿直，最是爱恨分明，闻言脸一红，起身落荒而逃。走到一半，忽然回头道：“灵犀说得对，你是好人。”

　　这么容易就是好人了？沐娆失笑，抬头看了眼饮冰阁的方向，却见那道影子依然独立中宵。她索性也不起身，懒懒地倚着窗户，遥望那道影子，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这些年来，明兮霁苦心孤诣创立神话，幻卿奔走江湖经营冷霜楼，而萧湘雨更是涅槃重生，挽萧家于绝境。而如今，也是她站出来的时候了。

　　她伸出手，一朵红莲在她掌心悄然绽放，宛若烈火燃烧。如今，木系术法于她已经越发纯熟，只缺高阶术法的秘籍。只是高阶术法秘籍极为难得，还要再想法子。

　　遮天占据神都正北方大片的地盘，帮派里卖各色东西的都有，俨然一座自给自足的小城。飞凤与沐娆冰释前嫌后，第二天便拉着她跑到西市逛街。她左手拉着沐娆，右手举着一只鼓鼓囊囊的钱袋，豪情万丈地道：“小姐，你想买什么尽管说，反正公子出钱！”

　　沐娆笑道：“你怎么也跟着灵犀叫我小姐？”

　　飞凤一脸藏着很多秘密的神情：“哎呀，你就别跟我见外了，灵犀已经跟我说了，你就是那位小姐对不对？他也真是的，不早告诉我！”

　　沐娆愣了愣，忽听身后一人道：“我却不知，沐娆妹妹是哪家小姐？”

　　飞凤反应很大地将沐娆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姗姗而来的粉衣美人。

　　花络笑道：“飞凤，你这是做什么？别挡着我与沐娆妹妹叙旧呀。”

　　飞凤下意识就要反唇相讥，却忽然想起灵犀的嘱咐，迟疑了一下，规规矩矩地喊了声“花小姐”，而后仿佛避着洪水猛兽一般，拉着沐娆一头扎进附近一家小店。

　　这小店专营定制玉饰及玉石法器，名叫漱玉阁，在江湖上很有些名气。很多玉石爱好者为得一件漱玉阁的珍品，不惜千方百计结交遮天帮众或干脆加入遮天。

　　店铺老板是位胡子花白的老人，戴着顶小小毡帽，手上正在雕琢一件玉器，有客人进来也不招呼，整个人几乎埋在桌上。

　　飞凤喊了声“福老”，拉着沐娆心不在焉地东看西看。满屋子的宝气光华中，沐娆的目光却被一只造型古朴的白玉小鼎吸引。那小鼎不过巴掌大小，上面雕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一看就非凡品。沐娆心中感叹这不是她买得起的，正待把小鼎放下，却听老板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一两银子。”

　　“什么？”沐娆脱口惊呼，如此宝物居然只卖一两银子？

　　老板连半分目光也没给她，口中道：“你若能驱动这鼎，便只要一两银子。”

　　沐娆也不抱期待，目光在那玉鼎上流连，忽觉一股微妙的吸引力从鼎上传来，她不自觉地注入灵力回应着那股吸引力。谁知玉鼎却在瞬间散发出幽微的光芒，那古拙凝滞的质感也变得莹润深幽！

　　老板惊讶到险些将手中未雕完的玉件摔在地上，他几步走到沐娆身边，一把将玉鼎抢过，谁知到了他手中，玉鼎又重新变回原来古朴笨拙的样子。他难以置信地又将玉鼎塞回沐娆手中，瞬间光芒重现。

　　老板一下子悲喜交加：“老朽研究了半辈子这药王鼎，如今它终于迎来了命定的主人。”

　　沐娆奇道：“药王鼎？”

　　老板仿佛在极力忍耐她的无知，解释道：“药王鼎乃神器，可炼化草药之精。”

　　这么厉害？沐娆忙问：“还是一两银子？”

　　老板看上去颇为不舍，但还是点头道：“漱玉阁从不二价。不过姑娘，你可是自小有什么异能？”

　　异能？修炼木系术法特别快算么？沐娆心道，或许，五行阵真的可以一试。

　　“福老，最近可做了什么好东西？”花络竟也跟了进来，看了眼沐娆，意味不明地笑问：“沐娆妹妹，你手上拿的可是药王鼎？”

　　此时沐娆没有注入灵力，那玉鼎变回古朴的模样，却也被花络一眼认出。飞凤终于按捺不住，上前道：“花小姐，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听墙根呢？”

　　趁飞凤与花络争吵，福老低声嘱咐道：“姑娘快把鼎收好。”

　　沐娆便将药王鼎收入乾坤袋，还不忘拿出银子给福老。

　　花络一直关注着沐娆这边，见她得了药王鼎，心中嫉恨不已。一转眼，却见桌上放着一串通透似琉璃、清幽似翠竹的青玉，玉质冰清雪华，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她登时忘了先前的不愉快，素手一指：“那可是青篁玉？我要了，给我包起来。”

　　福老连连摆手：“不成，那是客人预订的。”

　　花络语气傲慢：“这玉我今天非要不可，你重新给他做便是。”

　　福老还是摇头：“这玉是客人亲自送来的，上面还刻着法阵，断不能给你。花小姐还是重新挑一件物事吧。”

　　花络眼中闪过一丝寒意：“福老莫不是想我请寂郎来跟你说？”

　　那福老竟也有一身傲骨，“嘿”了声，道：“老朽这漱玉阁向来一诺千金，哪怕是寂帮主亲临，也别无二话！”

　　飞凤忽道：“刻着法阵？福老，这玉串该不会是我家公子订的吧？”

　　见飞凤猜出来，福老只好点头。

　　飞凤笑得更开心：“既然是我家公子所订，那肯定是送给沐小姐的。福老，你还不快拿来给沐小姐瞧瞧。”

　　福老厌恶花络跋扈，便真过去取那玉串。

　　花络知道不能惹萧湘雨，心中更是愤恨，却忽然笑道：“这玉串我看是湘雨要送给嬉儿的吧。”

　　飞凤道：“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去年中秋夜宴，说起喜欢的女子，湘雨可是在大家面前亲口说过的呀，那话怎么说的来着？”花络装模作样地想了会，娇笑道：“是了，湘雨说，喜欢不懂人心的女子，谁不知道说的就是嬉儿呢？”

　　飞凤气得满脸通红，却偏偏无法反驳。

　　沐娆见飞凤这样，知道花络所言非虚，心中忽然觉得有些怪异。萧哥哥当真喜欢这样的女子么？她暗自叹息一声，向飞凤道：“我们走吧。”

　　飞凤“哼”了声，气鼓鼓地拉起沐娆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