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喵晓镜

3、青城（三）

　　顾卿虽说至今也不曾走过一遭剑门关，所见所闻，都只能算是纸上谈兵。可见到这险绝之境时，还是难免生出几丝怀念。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头望了望后面张皇失措的众人，第一个踏上了索桥。
　　慢慢的，大家看到了有人敢走上去，也都颤颤巍巍地跟上了，自然也有那在原地哀哀哭泣始终迈不开腿的，最后被亲人无奈地带下山去。
　　顾卿走得不快不慢。
　　她暗暗打量着四周的地势。青城山有七次峰，一个主峰，七峰形状恰如北斗，从“天璇”通过“天枢”向外延伸一条直线，大约延长五倍，便是主峰。主峰尤为高耸，恰在紫微星之位。
　　听说当初沈淮选在这里建立门派是高人指点，而青城派因此对外常称“北斗”。
　　峰头之间，以索桥相连，最为险绝的，是天璇峰到紫微峰的索桥，也就顾卿与诸位参加考核的弟子脚下所踩的这一条，长达近五百丈，其间云雾缭绕，往下望去，不见人间。
　　随着走上来的人渐渐多了，索桥摇晃的频率开始增加。顾卿始终走在最前面，她并不在意这些，却不代表后面没有人在意。
　　不知道是谁开始哭起来，“这桥走这么多人会不会断？”
　　随后就有人僵住了身体，忍不住往下看去，几乎魂飞魄散。
　　索桥突然狠狠地晃动了一下，突然有人尖叫起来，“有人掉下去了！”
　　顾卿猛地回头。
　　她就要走到终点，借着极好的目力，可以看到在索桥的中间之处有一个人死死地吊在那里，是个吓得面无人色的小姑娘。索桥虽然极为牢固，但是中间铺着的木板却颇有些年久失修，想必是前头这么多人踏过去后木板开裂了，她便踩空滑下去。
　　边上的人因为她的缘故都心有余悸地扶住了边上，却没有一个人敢去拉她。
　　顾卿没有犹豫，原本对着终点的脚尖微微一转，旁人还看不清她是如何转身的，就发现她已经从快要到终点的地方转身到了那姑娘的身边，站在绳索之间，伸出手把人拉了上来。
　　那人不过是个少女，和顾卿年龄相仿，经历这么一遭死里逃生，几乎语无伦次，“谢、谢谢……”
　　顾卿对她微微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奔向终点。
　　众人看她跑起来都惊呆了，僵着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被晃下去，岂料直到这人奔到终点，索桥还是静静悄悄的，一点儿晃动都没有。
　　有人上前让她报出名字。顾卿抬头看了一眼，还是方才在山下遇到的那个人，对方对她笑了笑，“恭喜顾师妹通过测试了。”
　　入围的人数远远不及青城派预定，这些人却都不在意，由着他们歇了一会儿，便有人分别上来，带几个弟子到了一块空地。
　　空地之上，七峰之人列次排开，皆是穿着雪白的门派校服，领口与袖边是暗色，衣摆从白渐变成暗绿，腰间绣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绿梅花，略有些微风拂过，便吹得衣袂飘飘，十分的仙风道骨。
　　青城派七峰，各自修炼的都是不同武器，天枢峰习剑，天璇峰习刀，刀剑是江湖上最寻常的武器，十个人里头就又六个习剑、三个习刀，因此这两峰尤为繁盛。接下来输下去的便是天玑峰一直到开阳峰，教的都是稍微冷僻一些的鞭、枪、矛、弓，还有一个什么都教的瑶光峰。
　　新进的弟子们不清楚自己要学什么，或者说不清楚自己在何种兵器之上更有天赋，便要由这些师兄师姐们帮着测定了。
　　顾卿却径直走到了天枢峰的管事弟子面前。
　　那管事弟子生得三大五粗，满脸络腮胡，不像个练剑的，倒像个山脚下杀猪卖肉的。他后头三三两两袖着手站着几个弟子，也都是走这么个粗犷路线。
　　顾卿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对方诧异地开口道：“师妹曾经习剑？”
　　她摇摇头。她因为生来经脉异于常人，八岁之前都不能学用武器，只有空练的一身内力，勉勉强强能够支撑着自个儿的轻功罢了。
　　管事师兄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顾卿的长相是那种柔柔弱弱的类型，假以时日必然是个美人。他为难地道：“大师兄走之前就说过的，便是习剑的，也不一定合适……师妹你不如去瑶光峰那边看看？他们那边多教的是绸缎、软鞭，适合女孩子学的。”
　　顾卿等他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话，才平静地道：“有什么考验？”
　　她话才说完，就听到后头一阵热闹，有个声音道：“来来来！买大买小！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了啊！”
　　众人纷纷下注。有人“咦”了一声，道：“今天怎么还有人押大？我们已经连着三年没见着女弟子了！”
　　顾卿：“……”
　　管事师兄迅速回头下了个注，顾卿看到他押了小。他转回头，为难地抓了抓头，说：“在我手下走十招就好了。”
　　说罢他问边上的人要了一把剑递给顾卿，自己用的却是把连只蚂蚁都戳不死的木剑。
　　顾卿抬手一拔剑，这动作仿佛是什么信号一般，边上“哗”一声便腾出了一大片空地来。
　　管事师兄对她微微鞠躬，顾卿颔首，对方道一声得罪了便提剑攻过来。
　　他用的是青城派的入门剑法“丝雨剑法”，虽然听着娘，却是青城派最广为人知的剑法了，原因无他，这剑法对资质悟性要求很低，连最愚钝的弟子都能修习，粗劣之中隐含精妙。在外头哪怕是遇上盘踞一方魔头，数十个使丝雨剑法的都能缠住他，实在是外出群殴之必备，除魔卫道之法宝。
　　顾卿知道这剑法难缠，她自个儿根本不会使剑，自然不去硬接，生怕一旦被缠上，便难以为继。她一闪身错开了，对方的剑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背后，这原是其中一招“润物无声”，讲究的是收敛剑气与杀意，攻其不备、
　　眼见着木剑朴实无华的剑身就能打到顾卿的后背，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顾卿反手一剑隔开，足尖点地后退了数丈，又避开了对方紧接而上的迎面一剑。
　　随后木剑如影随形直取她门面，她猛然往后一仰，柔软的腰肢折成了惊人弧度，支撑的长剑则是紧绷如弦。
　　长剑带着她猛地弹起，她自上而下猛地劈了一剑，木剑在管事弟子的手里生生断成了两截。
　　四周一片寂静。
　　顾卿回头问边上的看客，“几招了？”
　　“十招！”
　　后头突然沸腾起来，随后有人喝彩有人叫好。另几峰的师兄师姐都看得惊呆了，许久才有人道：“顾师妹的这身段，不去第七峰可惜了，她是很适合学用软鞭这些东西的。”
　　天枢峰的人连忙护住得之不易的小师妹，横眉冷对那人，“人家就是喜欢练剑怎么地！”
　　顾卿瞧着情形，猜想天枢峰不见女弟子，兴许就是因为全被瑶光峰给拐去了。
　　管事师兄一面笑眯眯地录下她的名字，一面道：“顾师妹不会用剑，却招招都巧得很。”
　　顾卿心道：“我的功夫是用来杀人的，自然要巧，一分内力都不能多耗的。”
　　她当初与沈望舒所言，绝非戏言，她也不是个会开玩笑的女孩子。一个孤身一人的女孩子能一路顶着追兵出蜀中，不杀人是不可能的，她的内力虽然高，但是真正的拳脚武功却都不会多少，便只能借着内力去使刀使剑，哪怕多浪费了一点，都可能会让自己后继无力。
　　她面上却还是淡淡，接了对方给自己刻下的腰牌，突然想到身上还带着的沈望舒的腰牌。她坐在后头，瞧着另外几峰都没有实战的测试，突然问前头的管事师兄：“大师兄为什么要定这规矩？”
　　管事师兄咳了一声，有些自豪又有些微妙地道：“咱们大师兄是沈望舒。”
　　他这话说出来就目光灼灼地瞧着顾卿，一幅“现在你是不是很自豪”的表情。
　　顾卿“哦”了一声，有些困惑，“那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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