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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把扇子 ...

  •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微风轻轻柔柔,携着如糖絮般的细雨缓缓地飘落,一点点地濡湿刚刚复苏的世间。已经被风霜镌刻出了累累痕迹的屋檐,也被那飘了一夜的雨浸透,从岁月剥落的浅灰色恢复到了最早的深灰。细雨无言,润物无声。屋檐翘起的檐角上,挂着的铜铃在风中微微晃动,发出些微的声音,却隐在了竹叶随风而动的沙沙声中。檐角的瓦片下,青苔悄悄钻出了自己的头,探头看了一眼,透过那支起的窗格子看见了屋里的情景:呀,那个每天早上都在放声朗读的小丫头,好像趴在桌案上睡熟了呢。

      细雨蒙蒙中,一个戴着抹额的严肃脸老婆婆正拄着竹杖缓缓从竹林走过来。走到岔路口,她并没有往自己的房间而去,而是脚步一转,往着罗三娘的窗边而来。昨儿个罚了这丫头,让她抄一百个字,也不知道她昨儿个几点才睡。这个念头刚浮现在脑海里,她就通过那打开的窗户看到了里面正伏案而睡的丫头。她的侧脸枕在她的左手背上,右手还拿着墨笔,露出了两段白皙的手腕。严肃婆婆皱了皱眉:虽是清明了,这在山中,周围又都是竹林树木,还冷着呢,这丫头又穿得单薄,竟就这样睡熟了。如是想着,她加快了步子,绕过窗户,走了进去。

      罗三娘是真的睡熟了,就连门推开的嘎吱声也没有能够吵醒她。严肃婆婆从旁边的衣架子上取下了披风,走到了窗前的桌案边,轻轻地给罗三娘披上。许是感受到了突然来的温暖,罗三娘整个人往披风里面缩了缩,手也缩回了一点儿,小嘴还在嘟哝着:“第十五排第十六根竹子,毛竹,十一年三个月……”声音越来越小,再后来就听不见了。

      随着她的动作移动,桌案上露出了她的胳膊刚才挡着的东西。外面的风在这一刻忽然大了起来,争先恐后地从窗外涌进来。桌案上摊开的那一个用宣纸随意订成的本子书页被哗啦啦地翻动,稚嫩的线条勾画的竹子以及歪歪斜斜写就的字迹一页页地翻过,最后定格在了昨儿个她新布置下去的任务:砍竹子,磨竹片,磨成六寸到十二寸同样大小的竹片各十二片。而桌案上面,散落着自己给她的当作衡量的几根竹片,还有几根新鲜的还没磨好的竹片。严肃婆婆的脸色好了许多:总算不是太过朽木。

      身后的门再次响动。严肃婆婆转过投去,见赵婆子进来,低声问了一句:“准备好了?几日后?”

      赵婆子手指比了个三,严肃婆婆点了点头,转身就朝门口过去。走到门口,她还不忘回头叮嘱:“熬些姜汤给这丫头喝,另外,出门那一日,别给人留下话柄。”

      三日后,一辆马车从竹林掩映着的房舍里缓缓驶出。第一次坐马车的罗三娘端端正正地坐在马车的侧边,眼睛滴溜溜转着,不住地打量着马车里的各种装饰。然后,她的目光不自主地就飘向了一旁的马车车窗。隔着纱的窗户外头看不真切,但是驶出了竹林后,视野蓦地开阔起来。她顶头就看见了一大片白色正缓缓移动,忍不住惊呼起来:“羊,羊呢!”她惊喜地回头挥着小手想让人来看,转头却只对上了严肃婆婆的眸子。她瞬间就正襟危坐起来,一张笑脸绷得紧紧的,手背在身后,坐得十分端正。

      “这附近的村民喜欢养牛羊,这羊肉啊,到了冬天也还不赖,没有太多的膻腥味儿。到时候让你赵婆婆给你炖上一锅,冬天也就不太怕冷了。”严肃婆婆自然瞧见了她骤然变得拘束的模样,心里暗骂小没良心的。她拈了一颗腌渍梅子来吃着,压住了因为车晃动而有些不舒服的心头,将那白瓷蓝花的梅子罐递给了罗三娘:“这儿还是山路,仔细着不要摔下去了。到了平路上,这纱窗可以推上去,你再往外看吧。这是梅子,吃点儿心头舒服点儿。”

      罗三娘拈了一颗放在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就让她的整张小脸皱成了一团,顿时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她眉皱着,想着索性心里一横吞下去算了。

      严肃婆婆见她的动作,连忙喝住了她:“里头有核,别咽,吐了就是了。下面有漱盂。”

      一旁的赵婆婆将漱盂捧了出来。罗三娘依言吐出了梅子,又倒了两杯水连喝了下去,这才觉得好了许多。她放下杯子的时候,眼角余光悄悄瞄了一下严肃婆婆,见她心情不错,这才开口道:“婆婆,今天秦婶婶真的会来吗?”

      严肃婆婆拈瓜子的动作瞬间停住了,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我说了的话,莫非还有不作数的不成?”

      罗三娘被她的这一记眼刀一瞄,瞬间就蔫了:“不,不是,婆婆说到做到的。只是,我太久没见到秦婶婶了。”说着,她低下头去,双手把玩着自己的衣角。自己都从村里走了好多天了,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爹爹一个人在那里躺着冷不冷,奶奶和伯伯姑姑他们是不是把家都给……想着想着,她的眼圈儿就红了起来。

      “你想问的,等会儿你见了你秦婶儿,就可以问了。”严肃婆婆留意到了她的神情,但是并不打算开口抚慰。这是她的一个心结,自己可解不开,只能她信任的人来解开,这样,自己也才能放心地教导调/教她,也算是,让自己安心些吧。

      罗三娘将眼泪憋了回去,微微抿着唇轻轻地点点头:“嗯。”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罗三娘抬起头来,一脸惊讶。

      严肃婆婆十分严肃:“什么婆婆,等会儿在你秦婶面前,叫我苹娘就行。”

      可是……罗三娘看着她花白的神色,又瞄了一眼她的眼色,心里鼓了好几次勇气,这才怯生生地叫了一句:“苹娘。”

      严肃婆婆总算满意了。罗三娘却更紧张了。一旁的赵婆婆抿嘴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酒楼门口翘首以盼了很久的秦婶终于看见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地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车门一开,伴随着车厢里传出的慢点儿的叮嘱声,一个戴着帏帽的小丫头飞快地踩着刚放好的脚凳跳下马车,直奔秦婶而来,将她抱了个满怀:“秦婶婶!”

      刚才看到马车停下来的时候,秦婶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是,看到那虽然低调但是隐隐透出华丽的马车,她并不敢认。尤其是,当她看到那小姑娘一身绫罗绸缎,连帏帽都是白纱的时候,更是觉得不可能。但是,衣裳可以变,这熟悉的声音可做不了假。秦婶神情复杂地瞄了一眼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位老婆婆,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这,这短短的时间内,这丫头,也变化太大了吧。

      半晌,秦婶才整理好心里的震惊,双手握住罗三娘的肩头,将她微微地带离自己的怀抱,蹲下身子,将她面前的纱轻轻分开,看到那张熟悉的小脸时,这才终于止不住心里的激动,一把又将她搂在了怀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三娘,三娘,那日寻遍了山林,都找不到你。我和你秦叔都以为你……后面我们想着,不管怎样,也要把你找回来,后面又找了半个月,还是没找到你。我们还想着,怎么跟你父亲交待啊。没想到,今儿个看着你站在这里,好,好啊!”

      “秦婶婶,不哭!不哭不哭!”罗三娘连忙用小手给她擦着眼泪,“是婆婆她们救了我。”

      秦婶用手帕子随意抹了抹泪,站了起来,瞧见那两个老婆婆过来,牵着罗三娘连忙就要拜谢。

      赵婆婆扶住了秦婶的胳膊。秦婶本是做惯了农活的,加上本来蛮横,力道不小,如今被赵婆婆这一托,她竟一分也拜不下去,心里暗暗吃惊:这看着不起眼的老婆婆,究竟是谁。

      苹娘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进去坐下说吧。”

      一行人往酒楼里走。刚进酒楼,就见楼梯口旁边围着好几个人,把楼梯都堵了,次第有人在说:“我瞧,就是周秀才的这一把最好。”“胡说,明明是石书生的这个更胜一筹。”眼瞧着就要吵起来了。

      负责引路的掌柜的对着苹娘她们抱歉地笑了一下,连忙躬身快步往楼梯口而去:“几位,几位,不然这样好不好。正巧这德工扇庄的王老板在二楼临窗,不若,这两把扇子就请他做个决断如何?”

      “这法子不错,这主意好。”那几个围着的人纷纷附议。

      掌柜的使了个神色,旁边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小二连忙领了那些人上去。掌柜的这才折返回来,对着苹娘她们揖了一礼:“附近的书生,前儿机缘巧合得了一把扇子。读书人嘛,总是喜欢这些风雅之物,这不,就带来了。正好遇到了另一个书生也带来了家传的扇子。于是,就在这里,定要比个高下起来。要我说,这扇子就是一个纳凉之物,哪有那么多高下之分,能够纳凉就足以了。”

      “话糙这理倒是不糙。”一向不多言的苹娘却难得地赞同了一句。

      掌柜的微微一笑,看到了苹娘和赵婆婆的年纪,特意放慢了步子,一边走一边介绍着自己酒楼的招牌菜。于是,他们走上楼的时候,正巧瞧见了那个什么王老板在窗边打量那两把扇子。

      “周秀才这一把扇子的大骨,是由上等的湘妃竹所做,里面的扇骨却仅是毛竹。而石书生这一把,全是罗汉竹制成的扇骨。就扇骨来说,周秀才略逊一筹。”王老板对着光眯眼一下那扇面,“另外,石书生这一把扇子的扇面十分平整,开合也是松弛有度,更有绘着的这兰花。而周秀才的这一把嘛。”王老板嗤笑了一声:“这扇本是怀袖雅物,这黑底配上些微金色,未免太落入俗套了。看在你是秀才的份儿上,我最多出一两银子顶天了。”

      周秀才脸胀得通红,一把夺回自己的扇子,气得浑身发抖:“不卖。就算我撕了也不卖。”他堂堂一个秀才,脸面就值一两银子?和寻常扇子有什么区别,这不是把他的脸面往地上踩是做什么?

      周秀才正要动手开撕扇子,忽然一阵疾风扑面而来,一股大力从他的手中夺过了那把扇子。与此同时,一声轻笑响起:“当今世道,鱼目混珠的人多了,众人竟不识这珠了!”

      这话明明白白是在扇王老板的脸了。他那一张肉脸瞬间严肃起来,颊上的肉一抖,看清来人就是一群老妪妇孺时,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谁呢,一群臭婆娘儿们,也来凑我们爷们儿的事。”

      周秀才被大力给唬了一跳,趔趄了一下,连忙扶着头上的纶巾。待他看到那夺扇之人乃是一老妪之时,先就心里咯噔一下,再看清来人仅是一群妇孺,就更是心落了半晌:“愿赌服输,这扇子我撕了便罢。王老板也莫要牵连他人。”说着,他就要去赵婆婆手上夺回扇子。

      赵婆婆身形一退,直接退到了苹娘的身后。苹娘双手拄着竹杖,一脸嘲讽:“不让我管,我偏要管。一群蠢货竟叫那污浊之物来品鉴这怀袖雅物,简直可笑。”说着,她看向周秀才:“看在你看上这泥金扇的份儿上,你本是比他们好点儿。但你怀璧却不识,还将它当石头,却是又连他们都不如了。”

      “什么?泥金扇?”周秀才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惊呆了。这只在书上见过的名字,竟然,就是他手上所有的这一把?他,他没听错吧?

      周围其他看热闹的人也都面面相觑,这个扇子,不是只有传说中才有的吗?

      王老板眼睛一眯,顺手将那石秀才的扇子指向苹娘:“你个臭婆子不懂不要瞎说,黑漆乌金的扇面就是泥金扇了?”

      他刚指向苹娘,苹娘就伸手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扇子扔给赵婆子,随后她拿过了周秀才那一把。入手她就是一哼,待得一打开,她眼中笑意更胜:“我今天心情好,就教教你们如何品扇。”随后,她将手中竹杖递给罗三娘,随后一手执扇头,一手执扇面边缘,两手用力一扯!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大家默默过来又默默离开,你们挥一挥衣袖,留下收藏和评论吧。么么哒!随机掉落红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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