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妖》浮台有茶

78、第 78 章

　　三天时间，在苏方木的教学下，十几个寨子的死士基本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术法，接下来就要学习更难一些的了，苏方木考虑到自己一个人时间和精力有限，所以需要挑选一部分比较有潜力的死士，培养成捉妖师。

　　萱龙仍旧在大长老家照顾阿稹，苏方木找萱龙商量。
　　不过三天，阿稹满头黑发已经全部变白。
　　阿稹本就身材瘦弱，现在脸上全无血色，看起来更加憔悴，像常年卧在病榻的俊美少年。

　　萱龙出去拿药，他站在床榻边，看到阿稹手指微动，下一秒，竟慢慢睁开了眼睛。

　　苏方木有些意外：“你醒了？”
　　阿稹看着苏方木，又看了看周围，哑着嗓子问：“我在哪儿？”

　　苏方木压下心中的疑惑：“大长老家。”
　　阿稹瞳孔紧缩，“翁满寨？”
　　“嗯。”
　　阿稹下意识就要坐起，但三天滴水未进让他近乎虚脱，一动就牵扯到浑身的伤口。
　　“我不要呆在这里。”
　　肩头被人按住了，阿稹抬头看苏方木。

　　苏方木不解：“你要去哪儿？”
　　虽然前几天苏方木问过萱龙阿稹的来历，但是萱龙并没有多谈，他也只是把阿稹当成村子里的村民，但眼下阿稹的反应，多少有些奇怪了。

　　“我不想留在村寨里。”阿稹体力不支，再次躺倒。
　　“你不是村寨里的人？”苏方木疑惑。

　　阿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阿稹是跟我一样的人。”萱龙端着要换的药，站在苏方木背后。

　　苏方木让开身：“跟你一样的人？”

　　“嗯。”

　　萱龙看起来并不想多作解释，反应两秒，苏方木惊问，“他以前，也是大祭司？”

　　“……也可以这么说。”
　　萱龙沉默给阿稹换药，阿稹强忍着疼痛没有出声，头上冒出冷汗。

　　苏方木站在一旁，觉得萱龙和阿稹的相处，并不是他想的那般少男少女互生情愫，更像惺惺相惜。
　　“你们认识很久了么？”
　　萱龙将换下的纱布收好，“很久。”

　　阿稹看起来还想下床，“我讨厌留在村寨里。”
　　萱龙按住他的手臂：“你伤还没好，等你可以下床走动，再回山林也不迟。况且那蜥蜴妖还没离开，你可能会被吃掉。”

　　“……”仅仅说了几句话阿稹就有些体力不支，他抬起手，捏了一个法术。
　　满头白发再次变成黑色。

　　苏方木心中微动。如果阿稹跟萱龙一样，那么他应该也需要献祭人才能保持年轻的容貌，但他满头华发，需要幻术才能维持年轻的容貌。

　　萱龙从旁边拿出一个名簿，翻开来，上面写满了人名。
　　“这是我挑出的一些还不错的死士名单，接下来我会让阿强辅助你，我不知道捉妖师看重的资质是什么，你可以自己挑有潜质的人培养。”
　　苏方木接过：“符纸不够用，符纸需要特殊的制法，需要再安排人手。”
　　萱龙点头：“好。”

　　苏方木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我听说这几日有一个边寨被破了，被妖掳走了上百人，需要我帮忙吗？”

　　这几天他能看出来萱龙心力憔悴，她受伤之后也没有休息，仍旧马不停蹄地到处巡视，他教的死士们学了一点皮毛，真正捉妖，还是得萱龙来。
　　阿稹虚弱的手抓住萱龙的手腕，眼神轻动：“是那个蜥蜴妖？”

　　萱龙沉沉点头：“是。但我可能，杀不死它……”
　　“衰老已经开始了吗？”阿稹眼中的光芒淡下去，“距离献祭还有近三个月，要不要提前——”
　　“不用，我再想办法。”萱龙看向苏方木，虽然苏方木的实力飘忽不定，但是能够有他在，至少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既然你开口了，萱龙有个不情之请，苏道长，能请你帮忙捉蜥蜴妖吗？”

　　苏方木这才注意到，萱龙的黑发中，也夹杂了几根白发，而她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
　　身为捉妖师，捉妖自然义不容辞。
　　“可以，不过我以前没有捉过这种妖，并不能百分百保证。”

　　萱龙露出一个感激的眼神，“多谢，如果能重伤它，让它知难而退也好。蜥蜴妖吃人，这种妖天生会被人吸引，所以每隔十几年就会出来祸害我们一次，但是每次只能驱赶，并不能杀死，就算是我，也……”

　　苏方木拧眉：“每隔十几年？这蜥蜴妖吃人还有规律的吗？”

　　萱龙不确定道：“其实并不是每次都会见到蜥蜴妖，只是每隔十几年都会有一次大规模的妖害，多则上千人会被妖抓走，据之前的记载，有人见过蜥蜴妖冲进村寨吃人，所以我推测，蜥蜴妖蜕皮之前会大量进食。”

　　苏方木先前只是怀疑那只蜥蜴妖是不是源姬要找的，因为能够被源姬肯定，至少也应该是萱龙水平之上，不可能随便就被打伤：“你说的蜥蜴妖，是一只还是很多只？”

　　“很多只。”萱龙拿出一个有些陈旧的册子，翻开来，上面画有蜥蜴图样，旁边是文字注释，“目前出现过的大蜥蜴妖有三只，一只红色，一只绿色，一只黄色，都没有被捉到过，至于一些能够被我打伤打死的，都不算。这次来掳人的是那只弱一些的黄色的，带着一群小妖。”

　　竟然不止一只，这是捅了蜥蜴窝吗？苏方木翻看着手中的画册，最早的画，竟然是一百多年前了，看来这个村寨苦蜥妖已经很久了。

　　苏方木忍不住问：“那你们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去更安稳的地方定居？”
　　萱龙诧异地看着他，“这是我们祖祖辈辈休养生息的地方，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为何要去别处安居？更何况离开这里，其他地方就没有妖物了吗？”

　　苏方木无奈一笑，“抱歉，当我没说吧。”

　　其实他想说，莽森之外，并没有这里这么危险，一些捉妖师多的城镇，常年安定和平。
　　但是二十多万村民的搬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根也在这里。

　　如果不是家国尽破，他也不会离开自己的国家。
　　曾经他没有能力守护自己在意的人，现在有人要誓死守护自己的家园，他想做那个助力一把的人。

　　“我会尽全力的。”苏方木将册子收好。
　　“多谢。”萱龙这次真心实意。

　　离开大长老家，苏方木回到住处，天已经快黑了。
　　一只白鹤落在竹楼屋顶，苏方木仔细看去，只见鹤尊嘴里衔着一只小蜥蜴，一甩一扔，长颈一伸，一只小蜥蜴就下了肚。

　　苏方木一愣。
　　原来之前扔下他们，是饿坏了，去猎食了？
　　白鹤似乎确实以蛇、蜥蜴、鱼等为食，那一般的小蜥蜴妖，岂不是也能被鹤尊吃掉？

　　苏方木目不转睛地看着鹤尊。
　　鹤尊吃完，梳理了一下羽毛，终于注意到苏方木直白的视线。
　　鹤尊：“？”
　　苏方木回神：“没事，很好，继续吃。”
　　鹤尊：“……”

　　进到房间，空无一人。

　　苏方木脸上的笑意淡去，泛起落寞。
　　今天是源姬被带走的第三天了。

　　阿刺倒是叽叽喳喳的，但苏方木总感觉，源姬一走，他就只剩一个人了。
　　明明之前也分开过，但是这次，他心里很酸涩。

　　……想她。

　　阳台的云送花开过了一茬，地上散落了凋落的白色花瓣。
　　他坐在微凉的竹木地板上，将散落的花瓣堆成小堆。

　　花瓣还是很苦。

　　周身忽然有阴风吹过，将堆起的花瓣螺旋卷起。

　　“不去地府追人，有空在这里伤春悲秋？”

　　苏方木背脊一紧，立地站起，手中迅速捏了一个诀，给自己罩下一个结界。
　　旋即他又反应过来，那是梅的声音。

　　一团淡淡的黑气中，梅从中现身。他戴着黑色花纹的面具，遮住半边头脸。
　　看着满身煞气的梅，苏方木皱眉：“你的脸怎么了？为何身上煞气如此之重？”

　　梅微微一笑，并不回答他前一个问题，“去地府走一圈，能不重么？”
　　苏方木看向他身后，又看四周，没有他想见到的人。
　　“源姬呢？”

　　梅指尖落在白色的云送花上，被触到的花瓣迅速枯萎凋零。
　　他愣了愣，随即神秘莫测地一笑，看着苏方木道：“她现在，已经是鬼王夫人了。”

　　平地惊雷。

　　苏方木当场呆若木鸡，“什……什么？”

　　“很意外吗？可惜你没看到……”梅被苏方木呆愣的模样逗笑，他眯起眼睛，慢慢靠近苏方木，“你要是早点追过去，还能拦下迎亲的队伍，最顶级的沉香木花轿，一百个鬼差抬着，鬼门大开，几万鬼魂同时恭迎鬼王夫人……”
　　“不……不可能……”苏方木方寸大乱，“源姬……”
　　他顿住了。

　　他能确定源姬不喜欢鬼王吗？
　　不……源姬不喜欢任何人。
　　他握住自己的刀柄，冰冷从手心传递到心口，他忽然下了决心：“不……不可能，源姬一定是被迫的！”

　　梅继续走近，危险道：“你喜欢源姬？”
　　其实苏方木比梅还要高壮一些，可是却被梅硬生生逼到阳台边，直到腰撞上护栏，退无可退。
　　苏方木扭开头不看他的眼睛，结巴道：“不……不……”

　　梅轻笑一声。
　　苏方木耳尖红了。

　　梅嗤笑一声，“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苏方木：“……”

　　苏方木不确定问：“源姬……她为什么没回来？”
　　梅正了神色，看着他认真道：“我得提醒你，如果鬼王阎罗知道了你的存在，你可能会被放进十八层地狱。”
　　“为什么？”
　　好问题，梅想到自己替苏方木受的那一脚，那感觉，现在想起还是令他毛骨悚然。不过现在的情况，也算是因祸得福。

　　梅哼笑一声，眼里含着戏谑，“因为……你是源姬的男宠，你说为什么？”

　　苏方木一下从脸红到耳根。
　　“我……我不是！我们没有……”

　　“无论是不是，阎罗都会将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梅淡淡道，“说起来，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白鬼对源姬那么恭敬，为什么鬼差们也很听源姬的话……如今看来，一切都有迹可循，至于你，最好不要被阎罗发现。”
　　苏方木只感觉体内气血翻涌，“那……那让他来找我，我们决一死战！”

　　梅哈哈大笑，他好像有点懂为什么源姬喜欢逗苏方木了。
　　因为真的……太有意思了。
　　弱小如蜉蝣，还要撼动大树。

　　梅笑够了，正色道：“没用了，木已成舟。”
　　苏方木涨红了脸。

　　“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毕竟，她把生歌都给我做面具了。”梅摸着自己的面具，指尖落下时，黑色缠绕而上，如同活物，“可能以后也不需要你了吧。嗯……源姬说，后会有期。”

　　苏方木觉得世界好像忽然安静了。

　　“你……保重。”
　　梅化作黑气，向后山飞去。
　　白鹤振翅。
　　鹤尊也飞走了。

　　苏方木呆站在原地。
　　一地残花，他脑中空白一片。
　　难以置信……就这么……剩下他一个人了吗？

　　天黑了。
　　阿强吭哧吭哧从仓库搬了一大坛酒，交到苏方木手上。

　　“怎么突然要喝酒？”
　　“没什么。”

　　看着苏方木黑沉的脸色，阿强没有多问。

　　夜深人静，一灯如豆。
　　桌面的酒坛歪倒，却没有洒出，因为满坛烈酒，被喝到只剩酒底。

　　苏方木伏在桌上，肩膀微微抽动。
　　“为什么……不需要我了……为什么……”

　　他端起酒碗，苦酒入喉。酒洒在前襟，无人在意。
　　“我不信……”
　　迷蒙中，窗边似乎站了一个黑影。

　　他忽地站起，那黑影又不见了，他险些歪倒，手重重扶在桌子上。
　　“果然……我喝醉了吗……”
　　他手去拿酒碗，拿了个空。
　　一只细瘦手端起了只剩半碗的酒，顺着手臂往上看，朝思暮想的人，站在他身旁。
　　苏方木涕泗横流，又惊又喜，喝醉也好，幻影也罢，他张开手臂，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她。

　　“源姬……呜呜……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手下的触感冰冷慑人，灯灭了，漆黑一片。
　　应该是摔到地上了吧……苏方木想，好冷，可是他不想放手。

　　冰冷攀上了他的后背，擦过他的后颈。

　　一定是梦吧，苏方木想，不然怎么会一翻身，就从冰冷的地板翻到了床铺上。
　　梦中，似乎有一道冰冷的视线，沉默地注视着他，他很热，很难过，他闭上眼睛，抱紧怀中的冰凉：“源姬……”

　　“……”
　　没有回音，他再次喃喃：“源姬……”

　　“……”

　　“不做……鬼王夫人好不好……”
　　苏方木睡着了。

　　怀中的冰凉顿了顿。
　　“没有不要你。”

---

作者有话要说：　　苏方木：抱住的是老婆吧呜呜……
源姬：……
————————
勇敢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