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妖》浮台有茶

18、第 18 章

　　夜深人静，整洁朴素的客栈房间里，一灯如豆。
　　灰褐色的实木铺满了所有的墙面和地面，使房间里充满了淡淡的木香，桌角的蜡烛明明灭灭，隐隐有气流抚弄着火苗，欺负着那微弱的一缕光。

　　雕花镂空的屏风后面，一个巨大的木桶里冒出蒸腾的水汽。干净的白色毛巾搭在桶边，一旁的衣架上是随手搭上去的灰青色袍子和白色礼仪，旁边的四脚凳上则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衣物。

　　水雾氤氲里，面容俊朗的男子闭目靠在桶壁上，似乎已经睡着了。男子皮肤是浅浅的小麦色，身形健硕，从肩膀到手臂，再到没入水中的腰腹……清晰的肌肉线条透着强劲的活力。他被水浸湿的黑发柔柔游在水中，水下风景影影绰绰，他搭在桶边的手臂上满是水珠，指尖不时滴落清澈的水滴。

　　没有关紧的窗外，隐隐有黑色物体活动。
　　丝丝缕缕柔若无骨的甜糯声音在窃喜。

　　“模样很不错呢，是你喜欢的类型……”
　　“姐姐就喜欢取笑妹妹……”
　　“这位狐公子味道很不错呢……”
　　“哎呀！讨厌……”
　　……

　　清清浅浅，撩人耳膜。
　　苏方木只觉得有说话声，却是听不真切，猜测大约是外面的行人。

　　跳蚤小二上了非常丰盛的饭菜，又来来回回折腾许久，等到他吃完整顿好，天早已黑了。
　　他闭目在浴桶中小憩了一会儿，走了大半日的疲惫才缓和了些。

　　耳边的细碎声音不停，他微微皱眉，忽然，窗户“咔”地响了一声，周围忽然安静下来。

　　苏方木吓了一跳，忙从浴桶中探身往外看。
　　只见之前昏睡的阿刺以一种人的姿势站在窗台上，似乎刚刚的声音是它弄的。

　　“你好了？”苏方木见是阿刺，放下心，“你去窗户那里干什么？”
　　阿刺跳下窗台，往他的方向走过来，阿刺边走边化形变高，最后竟变成了源姬的模样。

　　苏方木愣了两秒，随即“唰”地把毛巾拽进了水里。

　　源姬面无表情地走到苏方木浴桶前，苏方木捂紧腰腹处的毛巾。
　　“你干……干什么？”苏方木禁不住结巴起来。

　　“你怎么洗这么久？”源姬的声音依旧冷淡，“外面被你勾了多少魅妖你知道吗？”

　　传闻魅妖的声线盈盈入耳，丝丝撩人，并且身段姣好，最明惑人。

　　苏方木目瞪口呆：“什么东西？魅妖？我？勾引？”

　　源姬顿了顿，苏方木以为她要继续训斥他，却不想她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你的模样会被这么多魅妖艳鬼喜欢。”
　　源姬再次靠近半步，在源姬手要伸进水下前，苏方木几乎是立刻双手抱住胸口大叫：“你说过不再轻薄我的！”

　　源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停滞了一会儿，收回手，平静地转过身。
　　源姬：“洗完记得把尾巴擦干。”
　　苏方木疑惑：“尾巴？”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尾骨，温热舒适的水中，他竟摸到一条柔软的长尾巴！
　　“啊！”苏方木哇地一声从水里窜了出来，他扭着屁股看自己身后，只见自己尾椎骨上不知何时长出了一条长长的白色狐狸尾巴！细长柔软的毛被打湿，水不断滴落到地上。

　　“这这这这这是什么啊！妖店啊我不要变成妖怪啊！唔——”苏方木被迎头一棒打回了浴桶里，热水“哗啦”一声溅了一地。

　　源姬背对他，在桶周边结出一个淡淡的白色球型光界。
　　“那是三尾狐的一条狐尾，我放到你身上的，”源姬背对他解释道，“这能掩盖你的身份，让它们误以为你是一只狐狸。本来是隐匿的，被你的灵力震出来了，可能被你的妖气催化，这种味道勾来了魅妖。”

　　“味道？什么味道？我怎么闻不到？可能不是我的味道是尾巴本身的味道呢，你能闻到吗？”苏方木边问边往自己身上嗅，可是他什么都没闻到。
　　源姬歪了歪头：“尾巴主人的味道我知道，但你的味道是不同的……你的味道有点像白菊。”

　　苏方木呛了几口水，此时他一手扒在木桶边一手摸着自己的尾巴，震惊之外，更多的是抗拒，虽然源姬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可他还是无法接受。
　　苏方木问：“我之前就有这样的味道吗？”
　　源姬想了想，摇摇头。

　　苏方木很烦躁，也就是他之前没有味道，现在因为这条狐狸尾巴他变异了……
　　“这尾巴还能弄掉吗？”苏方木问，他已经不关心魅妖了，他只关心自己是不是会成为妖。

　　“可以，但是你若要在这里住，就要带着它。”源姬说，“放心，它只是看起来在你身上，实际上你还是你。”
　　苏方木松了口气。

　　“你什么时候给我……弄上的？”苏方木摸着自己的尾巴，哪怕是在水中，都能摸得出皮毛柔软细滑。
　　“在客栈门口，你要住这里的时候。”源姬说，“这是很稀有的东西，不要弄丢了。”

　　客栈门口的时候……苏方木回想起客栈老板看自己和源姬的眼神，原来那个时候就感觉到不对劲了……他感觉脸颊热了起来。

　　源姬说：“给你做了一个小光界，应该不会有魅妖来打扰你了。”
　　“咳咳……”苏方木轻咳两声，“我记得你好像不是三尾狐，可是你怎么能控制它呢？”

　　源姬：“因为我是一只很强的妖。”
　　“……”苏方木接受了这个解释，“这是三尾狐的一条尾巴，那另外两条呢？”
　　源姬说：“另外两条，还在它主人身上。”
　　“那三尾狐还活着？”苏方木惊讶地手里的毛巾都滑落了。

　　源姬转回身，苏方木在水下的手默默把尾巴挡到自己身前某处。
　　不过被看得多了，好像也没那么不好意思了……
　　更何况她看自己的身体和对草木没什么区别……
　　苏方木胡思乱想着。

　　源姬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说：“这是白裳的尾。”

　　苏方木瞬间睁大眼睛。
　　白裳是三尾狐？不对——苏方木感觉自己内心更抗拒了，“白裳不是你的手下么？为什么要斩他的尾巴？”

　　源姬面色淡然，昏暗的灯光隐隐地照在她戴着白色面具的脸上，她眼下细长的红色妖纹淡淡地发着光。
　　“几百年前的事了，当时我是猎手，而他是食物，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吃掉他罢了。”源姬轻描淡写地解释。

　　苏方木搭在木桶边的手啪地掉进水里。
　　没有吃掉他罢了……

　　曾经想吃掉的猎物，现在却变成了自己的助手，传闻妖的情感比人更强烈，如果不是情感，那白裳只能是被源姬的实力折服……
　　苏方木实在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的关系的。
　　他一方面觉得源姬神秘，一方面又觉得她残忍，她简直是妖里的魔王。
　　她一直说自己很强，可是他还从未见过她使出全力的样子，妖化状态的源姬，该有多恐怖？

　　“哪怕跟着我，也不要毫无防备。”源姬说。
　　“知道了。”苏方木闷声道。
　　源姬穿过墙壁，消失不见了。

　　苏方木后知后觉，呆了一会儿才感知到水已经变凉了。
　　换好衣服回到床上，苏方木摸着自己顺滑柔软的尾巴默默出神。

　　黑暗中四周静谧无比，窝在桌子上的阿刺睡的深沉，以防踢到扎脚，他把阿刺用毯子裹住从床边挪到了桌子上。
　　此刻他把双手枕在脑后，发起了呆。

　　不要在房内行事……

　　苏方木想起记起乌龟老板的话，忽然又明白了一层含义。
　　他的美貌会勾来魅妖，狐妖多情诱惑，情致一上来保不得会做出什么，所以不要在房内行事……
　　苏方木：“……”
　　苏方木忍不住用被子盖住脸——如果是这样，乌龟老板想的多少有点疯狂……

　　鼻尖是檀木淡淡的香味，苏方木用力嗅了嗅，自弃地闭上眼睛。

　　他作为人闻不到的味道，妖怪能闻到，这不知何构造的檀木香，也许不是为了观感，而是为了遮蔽他妖狐的味道。
　　怪不得乌龟老板翻了很久才给他房间的木拍子，原来房间都是特意为他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