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归》莳九弦

80、第80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十月风起，芙蓉花开倾动京城。离王府后的鸳鸯芙蓉亦似绽开一层红纱，拒霜染露，波风暗生冷若花雕。

　　前方书信送去了数封，却始终不曾见过回信。墨千离负手立于窗前，面容如往常一般峻冷，远山下却有惆怅，淡淡不语。

　　十四自帘后步来，掀衣入坐无意一问：“卿寒还没有消息？”

　　墨千离抿声不语，冰冷面容已是默认。芙蓉芬芳香传厢房，六月以来，每至花香漫天之时，墨千离心中便都似有一抹清冷背影素手拈花，回眸笑容清澈。

　　“卿寒于北境有萧酌照看着，如今也无战报，应是不会有大事。”十四抿了口茶，扭头自言自语，“只不过她也当真放心得下你，就不怕你寂寞到去找萧璇？”

　　听出十四故意调侃，墨千离无奈摇头，负手回头道：“萧璇这几月有动静？”

　　“没有。”十四自案边取了糕点，雪粉沾落香甜，“自从去年你将她禁足在了南厢房，她倒还算本分，至少我是没见她出过南院。”

　　墨千离微微点头，侧目又将目光转回了雕窗之外，青山绿水恰是美景，沉音良久才缓缓道：“这几日我预感有些不好。”

　　“嗯？”十四嘴里含着新鲜的芙蓉软糕，挑起一双明亮眸子，只顾细品甜腻，“不想我们五哥也这么迷信。若这么看，莫不是还与卿寒心意相通？”

　　油纸窸窣，芙蓉香甜浮入空气，洋洋溢满整方厢房。墨千离闻言不再回答，但摇头远望后院那一丛鸳鸯芙蓉开的烈艳，绯红似火。

　　“也不知卿寒何时才得回京，实话说来，不见了她还真有些寂寞。”十四无意一语，又掀指入嘴一块软糕细嚼。茶菁碧似翡翠，浮波微漾，映衬窗外淡云流岚。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此刻北境城头之上，天气正逐渐转冷，秋花凋零，秋木枯干。冬风肆意，卿寒于城中待了数日，却终是不见援军到来。

　　矢尽人绝，卿寒自知若再无援军，便几无胜算。

　　案上令牌雕纹细致，卿寒低眉无奈望战势图间，恰见萧酌急促执了飞信入内，眉目微沉。风雨裹挟入营，卿寒一眼便知不妙。

　　“郡主……”萧酌缓了步伐平息，指尖飞信已被汗水洇湿，漫天风雨一瞬落猛，“方才内线传信，突厥今夜已有计划再攻北城……”

　　众士远望天际，行云流浪，天光沉泯间时辰已至黄昏。旌旗蔽日，狼号隐约，卿寒心急一时竟觉气血翻腾，眼前天地翻覆，天机毒蓦然于浑身一激。萧酌见慌忙伸手一扶，回眸间又随手点出二人：

　　“再去求援！”

　　“慢着，”清音敲落，卿寒竭力以案撑住了身子，抬眉道，“若先前二人当真未传得此信，此次再去又能如何？”

　　萧酌着急道：“若不去求援，莫非要于此等死？”

　　卿寒摇头，思忖许久才言：“求援自然要去，只是……此事还要萧将军代劳。”

　　萧酌抬眉：“为何？”

　　“彻王的五十人于城南驻守，若他们当真如先前所想得了陛下的密旨，又怎么会任凭我们求得援军？”卿寒犹豫间深叹，“只怕先前遣去的二人，早被他们所拦，此次若同上回一般，结果还是同样。”

　　萧酌本便是性急之人，此刻一听更是心焦：“突厥今夜便要攻城，属下此刻去了燕南，郡主今夜若有闪失，要我如何向五殿下交待？”

　　卿寒侧身倚于案边平息，面容略微一怔：“我有把握再守城五日，五日之后萧将军若能求得援军，北城之危便可解。”

　　黄昏夕阳自墙头照下，流连最末一丝暮色，但惹山茶怒放漫岭遍野。案前影摇，光晕落在金甲上泛开，萧酌踱步许久回眸：

　　“臣得令。”

　　夜风冷透寒夜，暮夜消沉间，浮云于天染作两色，极深的绯红自西南蔓延开来，漫过中天竟成湛蓝。仪涼赏霞，北城却正深幕低垂，星河独烁时，尘土压境。

　　天地落寞，大雨自云巅倾漓。

　　卿寒一身软甲立于旌旗之下，身后兵士皆已布好阵列为防。黄沙裹挟万骑自紫檀山处奔来，马踏寒风，疾驰随雨，兵戈相举间留一地肃杀。

　　天光摇曳，铁骑逼近，头马嘶鸣如狼。

　　卿寒冰冷眉目紧蹙，狼头军旗愈近间，纤指指尖已深深沁出鲜血。众兵待命，卿寒抬手为令，凤眸凝视便待战机。

　　“放！”

　　千钧重石自城头掷下，所击之处尘沙击扬，众敌皆落马倒地，血流成河。天险长城，轻骑架过云梯便要翻入，山石滚落间却断绳碎木。

　　突厥首领马蹄之下，水积浪扬，手中狼刀一挥，便再领众士往前。卿寒定定望一眼，微微道：

　　“弓箭。”

　　指间三尺长弓，卿寒搭箭挽弦。银雨顺着青丝拂落，长发紧紧贴近卿寒玉白的后颈。腕力用劲间，卿寒强忍经脉上阵阵疼痛，分寸灼热之下凝目远望。

　　五色翎羽箭镞，划过山茶落瓣竟似当年那场白雪。

　　长矢正中突厥首领前胸，烈马长鸣间突厥大军慌忙后撤。惊雷烈雨，卿寒平气间再握不住长弓，朱雕檀木落地，身体一摇便倚上墙垣。凉雨重刷过断壁，卿寒抬眉便见一方夜色宁静，冷意传过周身，却缺那一人淡然隐温的剑眸。

　　“郡主……突厥大军撤了。”

　　卿寒望一眼北城下草木，唇角微扬，露一句：“撤了便好……”

　　星河闪烁如水，摇曳晔光自南而北轮转。凌华殿内，墨千彻方入宫面圣而出，手中握一道暗旨。龙纹蜿蜒，墨千彻唇角一抿无言。

　　墨帝此夜便下旨准了墨千彻上言建军一事，御赐军号天玄，即日接管仪涼城内大小事宜。翌日早朝，当众臣之面赐予天玄金令，旨令代原骁策军出巡北境。

　　当日金銮殿上彻王占尽风头，却终究不敢怠慢，正当午后便整肃了天玄之军出城。定妃于雪阳宫闻了消息也欣慰良久，自明彻王储君之位有望，北境的清平郡主，也应是已无力回天。

　　东宫局势倾覆，袖起，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