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归》莳九弦

73、第73章 残言心照终不宣

　　墨千离一怔不语，蓦然回首。萧酌急道：“方才末将于宫外巡军，回营时刚好遇上大理寺卿急着入宫面圣，据他所言，此事……是彻王殿下之策。”

　　夙隐闻言一愕：“阁主？”

　　十四于身旁回眸看一眼夙隐，语气中带几分默认：“卿寒入狱一事，我们也是方才知道，只是转入大理寺此事……”

　　众人不语，却皆已会意。

　　“若当真是父皇所为。”墨千离道，“我去。”

　　十四拉住墨千离：“五哥，此旨既是父皇所下，父皇定是斟酌了许久，你孤身一人要去何处？即便你去了又能如何？”

　　墨千离淡淡扫眉：“若无法说服父皇，我便会去大理寺。”

　　十四一愣，方才欲言，墨千离却已步出帘外。萧酌于一旁不由着急：

　　“十四殿下……”

　　十四清容一颤：“五哥此去，定无胜算……若说助他，也唯有一人可为。”继而回眸：“夙隐，夜阁主，你二人……且随萧将军留于此处。近来府中并不安宁，切不可露了身份。”

　　夙隐点头：“殿下放心。”

　　二月香风，恰斟开檐上积雪。十四步入公主府前堂之时，只见一人白绡裹身，银钗微闪。

　　“笙儿。”

　　素纱灵堂以内，墨璃笙正望柳遐木棺，出神良久。十四会意轻叹，却是先道：

　　“笙儿，死者已矣……应当节哀。”

　　墨璃笙不语，只是俯身棺木以上，闭目间两行清泪尽落。轻笑仍淌，朱唇春深。素纸翩飞，堂前炷香燃尽，墨璃笙良久才抬目，微道：

　　“十四皇兄……有事？”

　　十四微微启唇：“笙儿可知卿寒入狱一事？”

　　墨璃笙当即一愣：“卿寒姐姐？”

　　“冷侯谋逆，卿寒受了牵连，只是卿寒本与此事无关，事发当日还曾于离王府救了我与五哥，”十四一顿，“如今五哥已去找了父皇，此事重大，今日我来，是想求你……”

　　墨璃笙自知十四之意：“十四皇兄言重……即便你不来，待我得知此事，也会去为卿寒姐姐求情。柳遐……他若还在，也定会愿我如此。”

　　“笙儿。”十四摇头，“此事不如你想的如此简单。我方才听闻，卿寒已被转入大理寺牢狱，而冷府众人，唯有卿寒一人……”

　　“大理寺……”墨璃笙微愣默念，“如此说来，卿寒姐姐的罪名与冷府他人已然不同……大理寺这等地方，卿寒姐姐怎会……”

　　十四道：“此事只怕是父皇之意，若要救出卿寒，唯有去求父皇。”

　　墨璃笙蓦然起身：“莫非父皇还以为卿寒姐姐便是当年的燕华音？”

　　十四摇头，素纸零落似三月梨花。“父皇之意我不敢妄度，我只知你若此刻不去，五哥便凶多吉少。”

　　墨璃笙回首：“十四皇兄不必担心，卿寒姐姐的事便是我的事，我虽居于宫中数年，却也知此义字。”

　　午时三刻，墨璃笙急随墨千离入宫面圣，微言卿寒一事。墨帝闻言虽未追责，却终究略显震怒，片刻便遣走二人。

　　日昳时分，墨千离一骑白马，便驰往大理寺。

　　大理寺位于宫外以西，墨千离方至此前便被二人拦下。墨千离淡扫一眼，却也不多言，眸底似冰霜凝绝。

　　“让开。”

　　“离王殿下，在下奉旨……”

　　墨千离再望一眼：“让开。”

　　眼前两名卫兵自知不是离王对手，对视一眼便拱了手退步。天牢灰石影深，烛火幽然间，风拂簇动似鬼。墨千离执剑一路而奔，一眼便望见廊尽一处牢中有人背影熟悉。

　　“卿寒……”

　　墨千离顿下步伐，目中凌光尽失。铁链自房梁之上垂下，未时天光正流沉灰色石影，泛作一束微光。白衣染血，夜尽绮霞，咳声响处尽是一地殷红。

　　“卿寒！”

　　背影闻声轻颤，卫兵见势解下牢锁。墨千离步进牢中，信手一拂便自袖中出箭断下铁链，一把托住卿寒身子。卿寒唇间泛出血色，轻然一语：

　　“五哥……”

　　墨千离望她发丝淌于灰石之上，眼眶恍然一红：

　　“卿寒……疼吗？”

　　卿寒恍然摇头，眸中秋水微荡，竟是闭目依于墨千离怀中，清音荡：

　　“你此刻来看我……定会有人将此事上奏皇上……”

　　墨千离将修长指尖攥紧卿寒冰冷右手，用力之大几乎要将指节握断。只一瞬，唇间似有凌光闪过，半晌终有几字咬出：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若能见你平安无事，得父皇猜疑又如何？”

　　天光渐深，行云流转，将血色白衣染成绮霞。墨千离抬手将卿寒拥得更紧，怀中狐裘正是柔软温暖。卿寒侧目轻笑，不由咳出一口殷红：

　　“五哥……我有话对你说……”

　　墨千离望向卿寒眸底，犹豫良久终是点头微许。卿寒淡笑，又将头靠入了些：

　　“五哥……其实我本不是墨朝之人，我不属于这个朝代……我来此不过因一缘字……”卿寒微顿，“……我不是冷卿寒，也不是燕华音……”

　　灰石荡音，墨千离听至最后一句：

　　“我……本叫萧若……”

　　来自异世的她，如此淡然之语，卿寒不知，眼前之人会如何想。墨千离剑眉轻垂，修长指尖抵在卿寒发梢，竟是抿唇不语。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如今我已近死……五哥，我当真不想你再为我失了帝位……”卿寒望见墨千离平淡神色，知他终究没听明白，便苦笑作罢，“我……是说……我终有一天要离开墨朝……”

　　沉光晕开墨千离淡淡容色，狱中灰石清音回荡许久。卿寒闭目，恰听闻一声淡语：

　　“若儿，这世间从无必须之事，就如我不必生为太子，你不必是墨朝之人一般。你若愿意，总可留下。我会与你一道，一世一生。”

　　他……竟唤自己若儿。

　　卿寒抬眸惊愕，白翳之前一人英色淡淡，微风吹拂起发丝。

　　恰如当时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