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归》莳九弦

128、第128章 黄沙黯黯备战事

　　四月，北塞雪净，风起不度天仑关。

　　关头落日，凝云北荒，墨千离自与突厥谈和后，便同骁策军残部一并戍守于此，所谓安北将军，他也明白，不过是为安抚朝堂而予的虚名。只是如今前有突厥战罢，后有大漠异动，纵使他阵略过人，也自知北城兵力所至，抵不过一月。

　　戍鼓声起，边关雁鸣，遥寄何处。

　　“离王殿下。”

　　城头旌旗猎猎，长风袭远，墨千离握剑远眺许久，才闻身后熟悉的话语。他背身过来时，陵衣已自衣襟里取了叠好的信纸，于萧瑟北风里递到他手中：“离王殿下……十四殿下有信，庄主特命在下前来告知。”

　　颀指将薄纸展开，墨千离字字读罢，却不经意又反复念了数遍。昔日十四的心性，本应是置细枝末节于不顾，而今却将这朝中众事一一道来，想来既是思念，亦有担忧。只是身在塞外，夺储堪比云烟罢了。

　　北风将纸面吹折，墨千离仰面摇头却嗤笑了一阵，才终回过神来：“替本王转告庄主……有劳冷兄费心了。”

　　澜王远在京城鞭长莫及，眼下之事，唯有西北战事与彻王所部。至于萧璇，既然离府必有所动作，只是现下也无心顾及。

　　天色沉沉转暮，归雁也高鸣着随层云向南飞去，墨千离将手抵在城垣上，看良辰变换，思转良久才踌躇启唇：

　　“方才十四殿下所言之事，萧姑娘……可知晓？”

　　陵衣答道：“庄主有意瞒着萧姑娘，同她只字未提。”

　　只字未提……只字未提便好。她应当还以为自己与突厥谈罢，已回到了仪涼，若是如此也免她几分担心。

　　陵衣见墨千离神色微变，猜他所想，便先开口：“萧姑娘于青霞庄一切安好，前些日子方同夙媚姑娘重逢，又有庄主照顾着，殿下且安心。”

　　墨千离想起那人音容不由泛了浅笑，听闻有夙媚在侧，方霁了容颜，便自城楼上缓缓背过身来点头：“替本王多谢冷兄。”

　　初春时的西关朔漠旱沙连绵，日昏四陲。

　　墨千彻同白定衍所率的天玄军月初便抵达了墨朝西塞，厉兵秣马，于大漠之前奉旨驻守。纵迢隔关山，战鼓擂时，千军万马同阳阙天仑关却亦有些针锋相对之意。墨千彻立于西关城楼之上，入目黄尘黯黯，心下唯几分不安。

　　白定衍着面具立在旌旗下，只待墨千彻收了目光，才低语：“殿下，礼部楚计一行已到西关了。”

　　“楚计？”墨千彻回神思忖良久，才隐约记得楚计为何人，随意一拂袖将安排交待了一旁侍从，“且率一列士卒，去护送楚大人度漠。”

　　墨千彻语气里隐了极深的烦虑，待侍从领命去时，却正见着雁归仪涼的景象，不由更多几分悸动。昏黄日落，墨千彻伫立许久，终将心事化了一声长喟：

　　“这几日按先生所教，天玄军已将这巽风阵习演了数遍，依先生看……往后却该如何？”

　　白定衍闻言抿了唇，面上逐而显了深沉，却只笑而不答。阴云来往变换，日落沙风席卷上城头，将两袭黑色披风轻扬，更添萧然壮志。

　　“殿下是担心，西北战事若起，西关有失，引朝中议论？”

　　白定衍将目光偏向墨千彻，只几眼便将难测心思琢磨罢了，见墨千彻霁了颜，笑意更甚：“西关兵力充足，仪涼既知，西北三国自也知晓。况西关以前朔漠横亘，若从西关而攻，自不便宿营。较之西关，若三国当真有意合纵来攻……不若陈兵北城。”

　　风过无痕，白定衍所言却字字入了墨千彻耳中，墨千彻惊觉之时，却又思转来道：“先生如何知晓西北三国定知西关难攻？西关路近，本王倒怕三国意欲速战。”

　　白定衍笑道：“他们若不知，殿下自可令他们知晓。再者，以如今天玄军之力，又有巽风阵为辅，殿下不必太过担忧……即是西关告急，在下也已有了对策。”

　　阴云过眼，终将日暮的亮色从天际抹去，月出遥遥只落得个清寂来。墨千彻瞥见白定衍面具下深沉而平静神色，恍而露了笑颜：“先生神机妙算，既有先生于侧，本王又何以愁大业不成？”

　　“承殿下此言，在下定尽心尽力。”

　　月上城头，白定衍同墨千彻相视告别下了城来，方见一人拱手拜见，眉间藏了不宁。山树月影映上城墙，允风拱手跪拜，语气低沉：

　　“白主，昔日的夙衣阁阁主，如今确还活着，正在青霞庄。属下遣夙媚去寻那位初入青霞之人时，暗中跟随，亲眼所见。”

　　白定衍面下似有如释重负，旋即却隐了笑意去，负手踱步间点头道：“阁主……果不简单。”

　　塞外的春风无痕，阳阙天仑关下黄沙漫山，夜月高悬下黯黯沙丘更显沉重。方入夜，大墨遣使节将至天仑之事便传至阳阙，于阳阙主城中似平添了一层迷雾。

　　阳阙国主负手立在殿内，双眉紧蹙，踌躇却不知如何。夜灯勾勒殿内四处的轮廓，寂静如斯，他再回眸时，萧璇正凌波微步入得殿来，目里带了平静。

　　“萧上卿，依你看，此事……当如何？”

　　殿内昏暗烛火跳动，萧璇一双秋目抬起时，清音响彻：“墨朝此刻遣人前来，想来既欲稳住我国，又是借机前来打探。国主既已作了陈兵决定，当不可因此轻改。”

　　阳阙国主将眉一横，眼前局势迷蒙，许久却未说半句话。萧璇斟酌了良久，只上前几步，拱手再拜：“国主，若待此番墨朝使节探罢我国阵署，回去墨朝，便是白白予了墨朝备战时机。既陈兵是早晚之事，不若趁其不备……”

　　萧璇语到半处，却停了半晌，只待阳阙国主出言。王座上虎纹雕饰显了威严，阳阙国主将手抵上座侧长刀时，蓦然执刀出鞘：

　　“传本王之令，待墨朝使节一至，即行扣押！众军即日开赴天仑关，天瀛、乌昌大军一至，便合攻大墨西关！”

　　殿内侍卫跪拜领命而去，萧璇自殿外的远山重门回神过来，似想起什么拱手：“国主，尚有一事，在下请奏。”

　　“讲。”

　　“据在下探知，墨朝西关现有彻王的天玄军同原西关守军驻守，兵力充足，且同我军有大漠相隔。而北城昔日方与突厥相战，如今又唯有离王残部相守，兵力自弱。依在下看，不如便如此……”

　　椒兰香起，阳阙国主听闻萧璇言罢，只思忖一瞬，随意摆手：“便按萧上卿所言。”

　　萧璇抬眸朝阳阙国主瞥去，忽作一愣，眉间片刻的踌躇后，才又续了言语：“只是在下……尚有一不情之请。”

　　“在下微请国主于北城攻破之时，能留……墨朝离王一命，交由在下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