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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第119章 绰州对坐议和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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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朝志·卷四十》
贞贤十五年二月下旬,墨朝同突厥订立绰州之盟,突厥自此退至绰州以西,绰州以东尽归墨朝所有。其残部仍尊阿史那苏欲为可汗,即改号为西突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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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末,北地清寒。
墨千离不日便已快马加鞭赶至了墨朝北城,又过数日,墨帝亲委的外交使臣也亦率亲卫而至。突厥可汗阿史那苏欲听闻,自然心悦,随即也令一列亲兵即刻动身,匆匆迎他们入绰。
虽冬春已过,突厥所处之地却仍是一片荒芜,自北城至绰州一路漠漠草原,青黄杂乱,至夜更是寒霜袭人。然而快行所至绰州,却一片好景,放眼望去尽是辽山阔水,滋草生木。
“去通报,便说墨朝五殿下已至。”
绰州城位于突厥大后方,本是突厥五代先汗在世时,习墨朝城池而为之,当作每年春季牧民的栖息处。如今过去数十年,此处除了暂居,早已兴了不少易市,南来北往人群熙攘,于此和谈,倒也确显了几分诚意。
方是申时,天际便已暮色四合。墨千离独骑随面前士卒至复帐以前,却见帐中香风微起,又过片刻,一人摇步而出,一袭红衣只向他微福。
“五殿下,有请。”
墨千离利落翻身下马,一双剑目打量面前女子,粉黛银饰,举手投足间却有几分凌气,目色深邃。阶前士卒自动让开一条路,墨千离只同身后入内,帐中底处一人狼裘披身,闻声方步过来。
“早自萧若口中听闻过五殿下英名,今日得以一见,幸会。请。”
墨千离亦回礼:“同是久闻。”
阿史那苏欲点头轻笑,扬袖便于案上盏中斟满了清酒,又唤人重添了灯油。帐外一袭红衣低眉许久终于入内,只兀自立于阿史那苏欲身侧,不发一言。墨千离故作不经意一问:
“此位?”
苏欲侧目露了赔笑:“阿史那琅瑜,突厥图玑长公主,亦是在下长姐。”
清音方毕,阿史那琅瑜身影微动,一双眼眸至处,灯影忽作窜动。墨千离点头默许,早却将那点烛火收入眼底,蓦然举了酒盏,同阿史那苏欲一饮而尽。
苏欲确是拘束,热酒入喉,只低眉道了半句:“长姐。”
阿史那琅瑜明意:“我在外等候。”
阿史那苏欲将目光望去,眉间有半刻踌躇,然而终于并无多言,只送她背影疏疏远去。墨千离亦是爽快之人,只将面容偏过微半,尚未及言,身后数人便皆拱手退出。
清酒于盏中荡开一圈涟漪,苏欲停手饮尽,眼眸清澈:“五殿下豪爽,今日你我二人孤身于此,自无须拘束……不知五殿下想从何处谈起?”
墨千离道:“版图。”
阿史那苏欲点头:“此事我倒已同各位将士商定,只需墨朝应允我等绰西之地,绰州以东,连带绰州之城,尽归墨朝。”
清酒于杯中斟满,墨千离释了酒壶,却待那片涟漪静止,不经意沉默许久。苏欲心下一怔,方欲再言,墨千离却抢了一步:
“绰州城还是归你们。”
阿史那苏欲闻言蓦然显了疑惑,墨千离抬手饮尽杯酒,片刻却霁颜:“绰州城究竟是先汗同墨朝交好时所建,何况如今此处易市林立,若能当作两国榷场,自然更好。”
苏欲笑道:“五殿下确想得周到。”
烛风轻摇,帐外风景流转,只是一瞬,长天便已由湛蓝转为绛红。杯盏交错清脆,他二人言语疏疏,再抬眸时,天色却已沉落作了深紫。
盟约初成,已是夜半。
案上肴核却尽,墨千离同阿史那苏欲终于拍案定盟,落笔言和。灯花坠落,阿史那苏欲将青墨一扬,朱红篆刻轻压,丹青成诺,转眉亦忽作了释然笑意:
“若非今日亲见,却不敢相信会有好战之将,亲来和谈。”
墨千离明白他所指:“若能天下安定,自当释戎对坐,求之不得。”
阿史那苏欲赞许,心下却转而至萧若,当日两国和解,她同他痛快对饮,亦算结了半分情义,她也曾说过要与他于绰州再会。然而今日不见,却不知为何。
“不知萧郡主?”
墨千离先前已拟好言语:“先前她于北境一战,多日奔波回京,染了风寒,身子自是欠佳。此次前来,我便未携她同来。”
阿史那苏欲默然:“如今一约,只愿突厥同墨朝两国自此无战。若违此约,当遭天惩。”
“一言为定。”
月高雁飞,夜静更阑,唯有灯花坠落。
淡黄色宣纸上已附了双方印鉴,墨千离一行人出帐时,寒鸦惊觉,风起沧澜。阿史那苏欲亲送他们离帐,迎风却背身来道:
“这几日乍暖还寒,北境长路难行,五殿下若不介意,便暂住几日再走。”
墨千离方将盟书入怀,想至身后一行人仍随他同行,犹豫片刻,终于答应下来。阿史那琅瑜见此意,只一拂袖间,便也主动唤了身侧侍卫去收拾偏帐。
“多谢长姐。”
苏欲仍秉了一副客气,阿史那琅瑜听闻却只将头微点,眉间霁了笑颜:“王弟客气。既然无事,我便暂先告退。”
阿史那苏欲默然权当是允许,阿史那琅瑜便转身融入夜色里,徒留发间银饰如珮鸣清响。墨千离将此一切皆入心底,似有言语,却终于未道。
“五殿下切莫见怪,长姐向来这副直率性子,自幼时便是如此。”
墨千离自然会意,再看眼前突厥可汗,虽统领一族将士,魄力十分,却并无半点架子。而此位图玑长公主,眸光深邃,行动自专,倒似是非常,然而这般云云,终归是突厥内政,他虽有意,却不好开口。
天辰照北地,漫空星宿交织闪烁中,牵牛同织女迢迢分隔两地。墨千离投了目光而望,却不见千里之外的西楼之上,那人正一身素白衣衫,手执间鸣笛袅袅如诉,将一曲相思吹得百转千回。
飞絮纷乱,亭台下水光潋滟,正是江南最好的夜里。卿寒立于阁楼上抿唇附指,玉笛上夜明珠散发悠悠微光,再回神时,笛声曲折翩翩,不觉已散入了春风,绝尘度过大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