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归》莳九弦

109、第109章 惆怅落花风不定

　　《墨朝志卷三十八》
　　贞贤年，绫皇后被宣勾结外戚、扰乱朝事、妖言祸主七宗大罪，罪难为容。是月，为示众明法，墨帝特赐其推坠绝崖之死，为当世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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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千离与十四心下了然，绫皇后未有圣旨却可出牢，必是明面上已有了一人替她之位。而此人是何人，却早能猜到一二。

　　“回殿下的话，皇后乃朝堂众犯，陛下先前有旨，任何人不许探视。”

　　面前守卒守口如瓶，墨千离闻言冷眸凝视，指尖微力不觉已掐紧面前守卒咽喉。十四望见，一时自也无策，唯有于一侧同守卒言道：

　　“我二人并无恶意，绫皇后本是母仪之身，此朝入狱，为人臣子不过尽孝忠之道……还望一番通融。”

　　“皇天圣谕在此，无可多言！”

　　面前守卒为墨千离紧制，却始终容色不改，所言字字掷地，更将十四惊住。墨千离望他无动于衷，抬手随意一挥便要孤身入内，步伐清冷间，却忽听一列刀剑随风出鞘：

　　“圣上龙意，怎敢违抗！”

　　隐隐间，杨花一瞬激地，凌意卷尘。

　　三尺弯刀自鞘出而出，十四一惊，反手便将墨千离拉至一侧。风拂青丝，墨千离同十四回眸时，大理寺前一列众卫已成横阵，正守门前，刃偏斜光。

　　“二位殿下速请离去，圣旨于此，唯有得罪。”

　　墨千离面色不改，颀指却扣鞘上：“本王今日必要见到皇后。”

　　霞光于西天缱绻，高天被分染作湛蓝与绛红，凌风遍地时，亦将满城杨花簌簌击落。东留剑离手，十四侧目望去，一抹嚣光却已击透落华，直取寺前，唯留一片清霜。

　　“五哥！”

　　十四背身，墨千离一袭银甲玄衣恍然已入阵中，刀箭交坠，火花落溅，剑锋相抵而过，凌光尽是破空。残花浮地碎柳击空，那人于刀影间反手执剑，身跃复落，风过雕镂似惊鸟长啸，寒锋于腕上掠间，刃弹春露，生生将血色染上湛蓝剑柄。

　　暮风浮过眉眼，面前凌阵忽转变幻，墨千离回手顿剑一瞬，双足落地后退，尽觉遍地肃杀。十四于不远处望得清楚，如今阵势似棋布列已皆是凶险，弩位四方，刀占生门，阴阳相辅只攻一处，身影相接竟将墨千离围于其中。十四心下微颤，只觉眼前人与平常守卒全然不同，便算墨千离抗旨，常人亦忌惮他皇子身份，而此数人布阵为兵之道，竟毫不留余地。

　　“五哥小心！”

　　弦还箭出，漫天残影，墨千离只将冰冷眼角一掠，便身动借地之力而跃，手中东留剑于腕上翻转，亦将周身箭矢寸寸从中斩断。湛蓝芒光似魑魅影过无踪，十四只望见一人冷峻身影于阵中极快翻跃又落下，剑锋挑空贯入一人心前，亦决绝凌厉。

　　残阳尽落，不觉已暮色四合。

　　大理寺前众卫仍执刀而抵，身挡寺门以前尽是不可回旋之地。身影沿横列而倒，墨千离手中东留剑却愈发势走龙蛇，身动脱兔，也是毫无退却之意。

　　猛然凌空而过的啸声激鸣似环，十四回眼望去却惊，一枚短匕凌锋洒落一片似霞火花，肃肃便朝墨千离腕上而去。电光火石一刹，十四几近未思，双足当即一跃而起，身影入阵，纤指前探之际正横抵匕柄，会力一挡将短匕牢牢制在手中。

　　墨千离望见十四颀长身影闪来，回手收剑同他背靠于阵中。众卫执刀而围，墨千离眉目朝十四一挑，东留剑刃上不觉滑落一点凝血：

　　“谁让你入阵来的？”

　　十四却已将手中短匕转向横执，唇边一扬：“你一人于阵中厮杀，却要我袖手旁观，如何可能？”

　　墨千离瞥目只望见十四笑颜，手中匕光映他眸中清澈，令他只得回眸低沉微言：“连累你了。”

　　十四轻笑，如画眉目高扬刹那，身边一束凌光猛然直取墨千离，他顿侧身将手中短匕一掷，生生将那剑气压下。

　　霁月清风，刀截长夜，折柳残花遍地。

　　墨千离同十四于阵中挥刃，每斩倒一人，步伐便离寺门更近一分。众卫不觉将阵势收拢之时，只忽闻不远处暂驻马车前一人独立，掀帘低喝：

　　“都给朕住手！”

　　钟鼓低沉般语声掷地，力透刀剑，众兵回身拜倒之时，墨千离随十四背身而视，终也回剑入鞘俯身：“儿臣拜见父皇。”

　　野柳盈墙，玄黄色龙袍立于马车前，双眉紧蹙，龙袂微扬间更是凌光遍地。众士无言，墨帝沉默许久，唇下低沉一扬：

　　“这是何处，简直胡闹！”

　　“父皇……”十四微起身子，一双清眸明亮似含清风，发上玄色发绦随风扬起，“清平郡主于北境数月，一向忠心为国，也算得功过相抵，还望父皇恕她无罪……”

　　面前的九五之尊自阶上俯望，唇角微颤，目中沉光只一瞬闪过：“朕今日从未召见降罪于冷卿寒。”

　　墨千离同十四心下一怔，却也当即明了此中真意。杨花似絮，东留剑鞘冰蓝色上血色触目，墨帝负手无言，终亦是不知如何再道。

　　思绪入风，墨帝再背身长叹时，竟忽闻身后小径之上一乘香木马车赶驾而来。车中之人一袭素白色裙裾，佩环轻摇，只急步至他面前便当即拜倒：

　　“陛下……离儿同泠儿皆是年轻气盛，不谙世事，此事确是妾身教子无方……还望陛下恕罪……”

　　墨帝低眉望文妃一眼，眉目间不由含入霜雪，思忖沉默片刻终无一言。龙袍威严飘扬，王湛于一旁俯立，亦不敢多语。

　　文妃唯有再俯身：“陛下……他二人无非是因孝道而欲见皇后，究其根本并无大错……陛下恕罪……”

　　花遍漫地萧瑟，暮光泯沉间，墨帝望见文妃眉目清丽，一袭湛白素袂翩跹。凉风拂透马车珠帘，墨帝负手微立，终将长眉望入云端：

　　“起驾，回宫。”

　　楚天暮霭，惆怅花落风起。

　　王湛躬身执了拂尘，唯唯随马车远去，文妃同墨千离与十四遥望青绦浮远，终平息起身遥遥拜谢。月影半敛，墨千离执剑回望，却难出言。

　　“母妃……”

　　十四回身将文妃扶起，玉洁衣袂飘聚似白桑收拢，清颜之上长风似雪。大理寺门前，铜金匾额仍高悬三尺，文妃抬眼望了墨千离手中三尺东留，终于长叹：

　　“事到如今……唯有候陛下决意……”

　　十四不由扬眉：“父皇一向惮虑卿寒，想来定不会公言决时任凭我们去救……”

　　文妃容色不变，素衣翩然时唇下亦动：

　　“此事……倒有一人可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