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审神者是吉祥物》雨声入南柯

140、般若篇

　　百名鸿：“什么？！断缘在你手上？”他震惊地看着他，又转头看向百名取。

　　喉结滚了滚，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由于紧要关头来不及说那么多，他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

　　他上前一步用剑鞘把堀川往后攘，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拦在两人之间。

　　以堀川的角度，他根本看不到百名取，只能看到青年在风雪中猎猎翻飞的黑风衣和短发，像在这雪白世界里灼灼燃烧的黑焰。

　　青年也没回，以命令的语气说道：“你给我听好！现在，立刻带上鉴心川逃跑！不要思考，跑！越远越好！！”

　　但这里是百名取的心相世界，堀川能往哪里跑？

　　可堀川还是照做了。

　　因为他除了逃跑别无选择！

　　当然，如果放弃良心这种东西，他就还有一个选择。

　　那就是和当初百名取所说的那样，切断本丸世界。但这样一来所有人都将永坠时空乱流，再也无人能得知他们的生死。

　　冷静！冷静！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他不能草率使用断缘。主人没有丧失人类理智，她还救了人类真红，她的心一定还没有彻底魔化！

　　……相信百名鸿吧，相信他有办法让主人停手！

　　然而，百名鸿真的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他和百名取都知道，这么做不过是垂死挣扎。

　　百名取笑了笑。那是没有什么具体含义的笑。
　　没有恶意，但也绝对不是善意。

　　她没有追上去，但这并不代表她会放过堀川国广。她只是，不在乎这点躲猫猫的时间。

　　是，她的心没有彻底魔化。但谁都说不清楚，她原本的性格是不是就这样。

　　或许魔化只是让她释放了天性，让她彻底撕开伪装。毕竟，无爱者的存在，和魔在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现在的她成为了彻头彻尾的怪物，她终于有力量结束自己的苦难了。

　　可纵观她这充满怨忿和苦难的一生……依旧有些许特殊的存在，曾在黑暗中散发着萤火之光。

　　她看着百名鸿的时候，漆黑的眼眸中有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犹豫。

　　可这并不能动摇她的心，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动摇她。她的心就如同这片冰封的雪原，一切温度都消失殆尽了。

　　她问：“那你呢？你留下，想和我打？”

　　百名鸿眼眸中的星光不再。

　　直面理想破碎后的现实的他，眼里只有理想的灰烬 ，冷寂而悲凉。他说：“我只想问你，如果你从这里出去回到现世……你想做什么？”

　　百名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两人在这一刻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场大雨中。只是大雨变成了大雪，两人也已经不再是当初的自己。

　　沉默。

　　还是沉默。

　　两人都没有多言，他们已经不需要苍白的语言，眼神已经代替他们说完了自己想说的。

　　雪白的长发、眼下艳红的魔纹以及那充斥着愤怒的眼神，无声地诉说着她的痛苦和不甘。

　　她本不该是这样的，她本来也可以当一个普通人，做一个有父母宠爱的普通孩子。

　　姑灌山的夜那么冷、那么长，最初的她每日每夜都受着别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她身体内的血肉内脏曾经无数次冻得坏死，灵脉曾经无数次破裂，人格甚至一度在极度的痛苦中湮灭。

　　为了那个不存在的、没有痛苦未来，她都每次满怀希望地从地狱中爬了回来。

　　无人在乎……她的痛苦。

　　她没有做错过事，每一次任务她都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甚至为了任务可以放弃自我。可百家，依然不在乎。

　　他们只在乎她的身份，他们只在乎无爱者，他们不在乎“百名取”如何，他们只要无爱者要符合他们的心意像狗一样活着，一旦脱离掌控就必须死！

　　——那就死吧……

　　但该死的人是你们，不是我！

　　百名取戾气横生：“你要阻我？

　　百名鸿摇脸色苍白，摇头道：“没有任何人有资格阻止你报复百家……百家亏欠你，你报复百家，这是公平。”

　　百名取：“但你依然在阻止我。”

　　百名鸿：“是，我不能让你这么做。因为，你一定会后悔。”

　　百名取：“后悔？哈！你在开玩笑吗？！”

　　百名鸿：“没有，我是认真的。……报复百家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但绝对不是现在，绝对不是以你现在的姿态。”

　　百名取：“我只想杀光他们，其他我不在乎！”

　　百名鸿眼中的悲哀更甚，“但这样……你在世人眼中就会变成横空出世的魔王……阿取，我只想让你明白，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不该变成世人眼中的加害者。”
　　“杀光百家，是所有报复手段中最低劣的手法。一旦这么做，你的老师、你的同学、你曾经用尽全力帮助过的人，都会立刻视你为敌人。与全世界为敌，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就像B114一样。

　　百名取呼吸稍微有些急促。她的手指在发抖。

　　的确，她只想杀光亏欠自己的人。但与百家为敌就意味与全世界为敌，如果想要复仇，她就必须成为真正的魔头。她曾经所珍视的、所怀念的、所在乎的，都会被她亲手毁灭。

　　这是B114的结局，也是她甚至在一个小时前，都不认可的结局。

　　但命运就是如此反复无常，人的立场不可能永远坚定。

　　她不想死，她还要从此以后堂堂正正——站着活下去！如果只有摧毁从前的一切才能完成这个目标，那就去做！

　　前进。前进。不择手段地前进！

　　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不可能罢手！

　　她眯起眼睛，这个动作让眼下如血痕一般的魔纹越发邪性，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恶意的笑容：“所以……我的好哥哥，你有何高见呢？”
　　她知道，他答不上来的。

　　时隔多年，百名鸿终于从她嘴里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即使百名取不怀好意，他也依旧觉得怀念。

　　仿佛那个软糯糯的小女孩还在抓着他的袖子，用那充满信赖和憧憬的眼神看着他。过去的岁月对于他而言，安逸美好，越是回忆越是觉得温暖……但对于百名取而言，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是漆黑冰冷的寒夜。

　　一切痛苦的根源，是百家。但除掉百家，她会获得更痛苦的未来。

　　他知道。

　　可他没有高见。

　　他的心已经和百名取一样，在寒夜里死了。他看不到光明，已经无法为她指路。

　　这场博弈里……没有赢家，全是输家。邪神、他、百名取、百家，所有站在棋局上的人，都败给了命运这个唯一的棋手。

　　而更可怕的是，如果百名取魔化成为世间最大的魔头是命运，那她的陨落也将是命运。谁都无法逃脱命运，所有试图操控命运的人，最终都会成为命运的奴隶。

　　无论是谁……都一样。

　　“够了！滚开！”百名取心念一动，身边便掀起爆破一般的风浪，爆破炸碎了脚下的冰层表面，冰刺随着风向他疾射而去。

　　它们的速度很快，但有人比它们更快！

　　天边划过流星，一把剑从天而降直插地面。随着刺目的蓝光从剑上发出，高挑的女性从剑光中现身，长袖一挥便挡去了冰刺。

　　雪发蓝眸，冰肌玉骨，这人正是剑灵俞独苏。

　　“咳……”俞独苏嘴角渗出鲜血，鲜红的血滴落在浅蓝色长袍上。

　　百名取只是以声音掀起风浪，她就已经无法抵抗，如果是百名鸿受下这一击……

　　百名取与俞独苏心灵想通，俞独苏知道她的所有想法。她不会成为她的力量，但她也不会让百名取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百名取也知道俞独苏的所有想法。她觉得可笑，于是她真的笑了出来。但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笑还是在哭。她的笑像是一场悲剧走到了终章那样绝望，又像在痛苦中扭曲的人歇斯底里的疯狂。

　　“在我苦苦挣扎时，你们永远束手旁观、甚至加剧我的痛苦。在我发誓报复时，你们倒一个个跳出来挡在我面前。你们觉得自己很正义吗？你们以为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我会感激涕零地罢手吗？”

　　“与全世界为敌又怎样！你觉得我在乎蝼蚁的抵抗？正如你们百家所说——”她一字一句，用讽刺的重音清晰地强调：“我·是·无·爱·者！”

　　“别妄想我会愧疚，我根本不在乎虫子的死活。从一开始捎上天下的是你们，不是我。”

　　这时，她脸上已经没有了情绪。没有绝望，没有怨恨，所有情绪都被她收了回去，化为了心间灼灼燃烧的愤怒之火。

　　她忽然若有所感，看向远方。

　　贯穿冰原的鲜血河流和古老的战旗，无声地向她诉说着往事。

　　……可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就像她同样不知道这不在她的记忆中的战场，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心相世界里。

　　但更久远、更沉重的悲伤始终弥漫在这片古老的战场上，那种宿命相连之感冲击她的心灵，让她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落下了一滴泪。

　　百名取有种强烈的直觉，在那不为人知的往事中——彼时彼刻，正如此时此刻！

　　……她终于理解了，历史上出现的那些无爱者前辈。

　　“我的痛苦，无人在乎。我的诉求，无人倾听。”这或许不仅仅是她的经历，也是所有无爱者的经历。她们背负万载骂名消失于历史长河，但她百名取还活着！她不甘心！

　　她愤怒着，一如所有被命运折磨的无爱者。
　　“百家让我以血泪铺垫你们的太平盛世，到最后还要杀我。现在你们想让我罢手，这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

　　百名鸿的心宛如被一双手狠狠攥住，他想说：不是这样，我一直在看着你，还有很多人一直都在看着你。

　　可是没有意义，现在对她说这些，除了增添彼此的痛苦外毫无意义！如果一切已成定局……他能做的……只有隐瞒。

　　这样……虽然卑劣又残忍，但可以让她不至于彻底变成悲剧。

　　百名取却忽然拔高了声音，怒道：“不要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着我！过去、现在、未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滚开！！！”

　　百名取不理解百名鸿和俞独苏为什么忽然……露出当年父母星空下看着她的眼神。

　　觉得她可怜？可笑，现在她可以像捏虫子一样捏死他们，他们应该可怜自己！

　　这里是她的心相世界，心念一动他们就必死无疑！

　　但她不想让他们死，她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地死了。

　　她会带他们去现世，让他们亲眼看看她是如何覆灭百家，如何将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如何把无爱者这个称号更加深刻地刻进历史里、刻进每一个人的心里！

　　这可比杀了他们更有趣！

　　沉重的风压从天而降，两人一瞬间被压得口吐鲜血，困在风压中无法动弹。

　　接着她瞬间消失。

　　还未落地的雪尘被风卷起，向着远方飘落。人类真红躺在雪地中，被星光薄纱裹着安然沉睡。

　　而带着鉴心川的堀川则被忽然出现的百名取掀下山崖，他连忙在空中转体翻身调整姿势，无数细长的冰刺穿过他的腋下臂弯大腿组成一个架子，把他架在了空中。

　　纤细的身影破开残雪飘落而至，百名取宛若魔神的脸忽然近在咫尺。近距离看，那种震慑感更强。

　　不是可怕，是美丽。

　　覆盖她右半身的白色骨鳞纤薄精巧，像定格的海浪那般流畅精致，她雪白的长发像落雪一样无暇，她就像造物主精心设计出来的那样完美。

　　完全不会让人感受到魔的可怕，只会让人感叹属于异类的那种摄人心魂的美丽。

　　堀川终于明白一直以来，她所让人无法忽略却又不敢靠近的魅力从何而来——因为世人总是会被异于自己的存在吸引，即使靠近会被她的锋芒刺伤，却还是无法无法克制自己的目光。

　　无爱者，真是既可怕又美丽的存在。

　　……但是成为这样的存在，又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无爱者也不是天生就是魔头。曾经的主人也只是个会拉着他们一起种树，为了满足自己的强迫症会拿着剪刀追着他们修发型，把花花草草养死会不高兴，自己笑不出来却还想让其他人可以开心一点的主人。

　　要抵抗吗？

　　可以用“鉴心川”。把所有人拉入幻术世界，就像对付般若那样。虽然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不出来，可他们会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可他有什么抵抗的理由？因为主人的命令？那是过去的主人下的命令，那时候的主人心中还有希望，可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的主人，她们的痛苦都是相同的。

　　堀川垂下头，放弃挣扎，自己从怀里拿出“断缘”。

　　如果连百名鸿都无法劝阻主人，那便说明，一切已成定局。如果毁灭就是主人想要的……

　　百名取杀心渐褪。

　　她本以为堀川会抵抗，打算他如果要用鉴心川违抗她，她就立刻杀了他，不让他有机会使用断缘。

　　但这并没有让她放下戒心，她伸出骨质化的右手。

　　在快要触碰到断缘的前一刻，她的精神稍微松懈了，也就在这一瞬，鉴心川忽然爆发强烈的蓝紫色光芒，那光几乎将这里的空间都照成同样的颜色，百名取眸光一凛，当即要抢过断缘。

　　一切都在电石火光间发生，在堀川震惊的目光中，长着鬼角黑发红眸身着深蓝长袍的般若忽然出现在他身前，挥袖将断缘打落山崖！

　　他身边环绕一团团黑色的云，里面闪烁着蓝紫色雷电。他对着魔化百名取说：“我看到了，你的罪。罪名为——暴怒！”

　　随着这声定罪之言，黑云中的蓝紫色雷电变成金色，轰鸣的雷声让空气都为之震颤，被雷电扫过的空间内的秩序也发生了轻微的扭转。

　　百名取能感受到这股不同寻常的力量，虽然不知道般若忽然间从哪儿得来的力量，但这不影响什么。她毫不犹豫地挥刀：“死！”

　　金色闪电迎着刀刃而上，化作锁链紧紧捆住刀刃。黑红色的烟花相继从闪电上炸开，形成一路蜿蜒曲折的烟火，闪电爆发出更多的分支抵抗，但双方对抗依然在很短的时间内结束。随着骨刃往下劈砍的动作，闪电锁链被烟火炸得寸寸裂开，化为金色的齑粉随着风雪飘向远方。

　　般若口吐鲜血，捂着胸口讨饶：“等一下！我们先别打，我有话要说！”

　　虽然很不可理喻，但堀川国广看到般若出现的一瞬间，居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但他不是在鉴心川里吗？他怎么出来的！而且……他的两个大鬼面居然驮着长谷部和药研！他居然把他们一起带出来了！

　　堀川瞪大了眼睛。这什么情况？！

　　百名取也露出了错愕的神情。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般若，而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变化很大。外貌还是其次，重点他的眼神完全变了。

　　别说先前的癫狂，就连一直以来聚在他眼底的阴郁都消失了。

　　之前他的样貌阳光可爱，但是眼神很阴郁。现在他的外表变得阴沉，眼神却透着平和安宁的光。

　　如果不是非常熟悉这个人，百名取恐怕都认不出来。

　　般若也打量着她现在的模样，他笑着说：“看来，我们变化都有点大。”

　　百名取眯起双眼，眼下的魔纹让她这个表情看起来很危险，“你变强了。”

　　般若：“你也是。

　　百名取：“而你看起来是为阻止我而来。怎么？怨恨一切的般若，忽然转性，想当好人了？”

　　般若没理会她的恶言恶语，他仿佛忘记了半个小时前的事，更忘记了自己的设定，不甚在意地回道：“算是吧，在鉴心川里走了一遭，想通了很多事。”

　　他伸出手，一朵红莲舒展晶莹剔透的莲瓣，自他的掌心绽放。“我来是想给你看一样东西，如果看了它之后，你依然想用暴力摧毁一切，我不但不阻止你，还会帮你。”

　　百名取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想了想，“这是……鉴心川的记忆结晶？”

　　般若点头：“这里有残留在邪神精神碎片中百名鸿的另一半记忆，还有邪神噬神……以及我的记忆。这里有一切你所不知道的事。”

　　他轻轻挥手，红莲便如风如云一般飘起，落到她手中。

　　百名取怀疑地看了他好几眼，然后才把视线转向手中的红莲。

　　红莲有四层花瓣，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莲心四周，四层花瓣分别对应着一人的记忆。般若没有骗她。

　　但她已经知道的够多了，难道他觉得自己看了这些记忆，就会罢手吗？

　　看来真是转性子了，连般若都有这么天真的想法了。

　　她不需要什么帮手，她自己一个人足矣。

　　本想扔了这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内心有个声音一直在否定：看看吧，看看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断缘被打落山崖，在哪里只有她知道，他们是找不到它的，更不可能用它切断本丸空间。而且鉴心川的东西都是她一手设计的，她更不需要怀疑什么。

　　她不相信般若，但她可以相信自己。

　　“也罢……”

　　她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看了也不会再损失什么。

　　百名取捏碎红莲，让记忆进入她的意识。

　　然后……她真的看到了——

　　所有她不知道的事。

---

作者有话要说：　　苍生：百家我diao你妈个瓜皮害死劳资了！你说你惹她干嘛！
苍生实力躺枪，明明和自己无关，最后却牢牢吸住仇恨。
*
无爱者宿命相连，百名取的曾经就是无爱者的曾经，但无爱者的未来，却不是百名取的未来。她应该有更广阔的未来，受害者不该在仇恨中走向灭亡，而是超越仇恨站在更高的视野中，将仇恨作为自己的垫脚石走向真正的未来。
当然，仇还是要报的。只是不能用这种最老土、最没新意、让自己付出的代价最高的方式。
*
这里百名鸿选择沉默，是他人性中的缺点，他自己意识不到这么做会有多灾难，他只会心疼百名取。但还好，还有般若拯救世界。
这是第二次反转。接下来的才是开启般若篇的真正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