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审神者是吉祥物》雨声入南柯

131、般若篇

　　冰晶灯幽蓝的光照亮长廊，那光芒空灵幽静，每当般若夜晚走在灯下，看到那琉璃般剔透或深或浅的光芒印在地面和天花板上时，总是会想到寂静的深海，而那些光斑就是水面的波纹。

　　他总是不愿意触碰它们，因为他害怕自己会弄脏。毕竟它们这么美丽，自己似乎连触碰都是罪过。

　　可是刚刚，跟着他的鬼面，把血蹭到上面了。

　　如深海般美丽的走廊立刻染上血色，仿佛那是混入海中的鲜血，在瞬间染红了大海。

　　般若抬起金色的脑袋，看着那盏糊上了鲜血的灯，他露出了怅然若失的表情。

　　然后，他继续向前走。

　　他神色恍惚，每一步，都像踩在没有地面的虚空上，飘飘摇摇。但在冰晶灯的照耀下，他又像在深海中行走，并且迷失了方向。仿佛不知自己是谁，又身在何方。

　　是的，现在的般若已经毫无理性可言了。或许离彻底疯掉，只有一步之遥。

　　探路的鬼面告诉般若，百名取已经完成了御守制作，阴界之花幼苗也找到了催熟材料，刚刚百名鸿接替了她的位置，她正在回办公楼休息的路上。

　　堀川还未与她会面。

　　如果速度快，他或许能拦住堀川。

　　不能相信他们不能相信他们不能相信他们不能相信他们不能相信他们不能相信他们不能相信他们不能相信他们不能相信他们不能相信他们不能相信他们不能相信他们不能相信他们！

　　这六个字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循环，像是在思想的石碑上反复雕刻一般。他机械地重复雕刻的动作，仿佛只要将空白的地方都刻上这六个字，他就能获得灵魂的救赎。

　　在封印中，正与邪神做交易的弑神终止了自己的谈话。他看着般若的方向，发出胜利的宣言。

　　——“看，即使没有我，你也会走到这一步。”
　　“不过，你依然没有面对真实的自己。不要抗拒真实。我，就是你。”

　　这一次，般若没有再反驳。因为他知道，纵使再怎么抗拒，自己的本性最终还是会牵引他，不断地向斌神靠近。

　　但在变成那样之前，他还想做最后一件事。

　　这个世界对于他而言满是绝望，可是，她还没有走到那一步。

　　所以……
　　千万……千万不要，变成我这样的怪物！

　　——“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百名取清冷的声音，穿过溶溶月色，传进他耳朵里。

　　般若大脑中那不断喧闹的声音，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驱散了一样。那极度愤怒、极度悲凉又极度恐慌的情绪，像是泡进了潺潺流水中，眼前的魔障在这一刻被短暂地驱散，他停下了在思维的石碑上雕刻的手。

　　他不自觉地驻足，去倾听那个声音。如最虔诚的信徒，凝望那高挂于天空中，无情无欲，却会永远照耀大地的月光。

　　听到她的声音，般若就清醒了许多。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谁都有可能，唯独百名取是不会接受他们的。因为无爱者，就是这样的存在。无法爱着别人，也无法感受别人的爱。就算爱就在身边，她也无动于衷。
　　这样的她，别说相信，恐怕连接受都很难做到吧。

　　……就像对待他一样。

　　百名取站在庭院中，手中提着一盏琉璃灯，略昏黄的灯光和月光交织洒在她宛若神祇的面庞上，也让她的眼眸越发幽深，如无底的深渊。

　　她眸凝视盒子中的红色结绳，和上面的紫色桔梗花。鸦青色的睫毛挡住姓眼底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那情绪如某种恐怖的恶兽，一旦爆发就无可挽回，所以她只是闭了闭眼睛，往旁边避退了一步。

　　般若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反应的从何而来。

　　她知道桔梗花的花语，并且是“无望的爱”的这个花语。

　　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他如枯柴般的金色的眼眸里，忽然亮起着某种诡异的光，病态的兴奋代替了他脸上的空茫。那兴奋感直冲大脑，让他的身体止不住颤栗。

　　——要来了要来了！没错，就是这样！拒绝拒绝拒绝！异类是注定孤独的，和我一起永远沉沦吧！

　　直面这一刻的他，终于——暴露了！

　　没错，这就是包裹在他层层伪装下，就连他本人都差点迷失的真实想法。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包装精美的糖衣。

　　他说异类注定孤独，却又不断靠近百名取，试图抱团取暖；他说自己因诅咒怨恨世界，却又对百名取怀有善念，想要付出一切；他说自己是嫉妒化作的妖魔，只会嫉妒一切，却偏偏对她抱有无限的祝福……

　　这一切原本就是互相矛盾的命题，只要有一方为真，另一方必然为假。所以，他那层层包装精美的表象，从逻辑上根本站不住脚。
　　可是他几乎让所有人都信了，包括他自己。

　　因为人的感情，从来不会像逻辑那样严谨。

　　直到他看到了这一幕，他终于想起了自己最初的想法：和我一起永远沉沦。

　　他不幸福，他作为嫉妒化作的妖魔，又怎么可能想要让百名取获得幸福？他只会想要拉她一起坠入无底的深渊，永远在绝望中沉沦。

　　从来没有什么美好的祝愿，一切都是梦幻泡影，是虚假的糖衣，只有诅咒才是最真实的，只有怨恨一切的般若才是最真实的。

　　他无声而疯狂地笑了，张开双臂，想要拥抱即将到来的画面。这一刻，他可爱漂亮的脸，比鬼面还可怖。

　　说到底，鬼面原本也就是他的真面目，是他无数次把自己的脸撕下，才有了现在可爱漂亮的脸。

　　可即使这张脸再好看，他的心也依旧，是个丑陋的怪物！

　　无声的黑暗，静静地吞噬了他。噬神浮在虚空中，那张与般若一模一样的脸此刻正冰冷地俯视他。
　　“我将审判你的罪孽。”

　　他的神态和语气都变了，虽然长得一样，但他的身上已经没有半点般若的影子。那双金眸散发出灿烂的金色光芒，明亮却冰冷，威严如不可侵犯的神祇，他冷漠地降下神罚：“罪名为一一嫉妒。”

　　“不过，神接受你，神宽恕你。一切苦毒、恼恨、忿怒、嚷闹、毁谤，并一切恶毒，都将从你身上除掉。”
　　他冰冷的手指点在般若眉心，将他所有的恶念吞噬。“然后，获得永眠。”

　　这就是噬神原本的性格。
　　假装成般若的性格，只是他用来迷惑别人的手段。

　　如果说邪神是极度扭曲疯狂，象征恶的表相。那么他就是极度冰冷残酷，象征恶的内涵。

　　两者的设计实在是充满了黑色幽默。两个共生的存在，一个叫邪神，一个却叫噬神。而噬神明明意指“吞噬神明”，却又像个神明一样负责审判他人的罪孽，说着类似《圣经》的祷词。

　　般若看到自己的身体漂浮在虚空中，渐渐变得透明——他正被噬神吞噬。

　　噬神就是般若的未来，因为未来没有般若的存在。

　　噬神与邪神共生，没有自己能够寄居的灵魂和身体，只有吞噬般若，他才能获得自己的身体和力量。而达成这个条件，需要被吞噬的那个人，面对真正的自己。
　　这样，它才能成为真正的他。

　　吞噬还在进行，般若知道自己就快死去了。他没有自己想象里的抗拒和害怕，只有一切苦难都快要结束的解脱感。他终于要去见【她】了，他很开心。
　　但他还是执着地透过漆黑的壁垒，试图看到外面的百名取，想看她到底怎么回答堀川。

　　噬神见他这么执着，停止了吞噬。他知道般若的所有执念，拥有如此强烈执念的人，是无法顺利被吞噬的。壁垒如漩涡般旋转开，露出一个圆形的洞，从洞中般若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噬神说：“你就快死了，在死前，满足你的愿望吧。”

　　庭院中，百名取和堀川的对话还在继续。

　　堀川在她避开自己的那一刻，也与般若一样，明白了她知道桔梗花的花语这件事。

　　可他还是捧着盒子转到她面前，看着百名取，温柔地笑着说：“那您知道桔梗花的另一个花语吗？”

　　百名取疑惑地问：“什么？”

　　明明对着其他人，他可以自然地说出那句话，可面对百名取本人，堀川却无论怎么都没法坦然地说出口。
　　直觉告诉他，如果直接说那就糟糕了，但他又一时找不到这个直觉的依据。不过从百名职的性格来看，或许谨慎些也好。

　　少年用手指挠了挠脸，略带羞赫地说：“不告诉你。因为总有一天，您会知道的。”

　　回答正确。

　　百名取沉默了一会儿，“好吧，我收下了。”她默念口诀，那元夕结就从盒子里飞了出来，在空中缩小成手链的大小，然后自行在她手腕上绕了两圈，系个了蝴蝶结。

　　般若：“……？！”

　　他没想到百名取会在知道花语的情况下，收下元夕结。他无法理解她的行为，难道百名取其实真的只想在自己的幻梦中麻痹自己，是他想错了？！

　　桔梗花在光线下微微反光，一动就会反射不同颜色的光线，很是好看。百名取看了一会儿，放下手腕，抬头看向了头顶的星空。

　　她目光悠远，似乎看向了遥远的过去。

　　琉璃灯中灯火扑闪，她在凝望那片星空时，眼中的神采也与平时不太一样。

　　现在的现世已经入冬了，万物都遵循着自己的规律，在秋天调零，在冬天休养生息。
　　在一片落叶从树梢上落下，落到地面时，她的声音响起：“堀川，你应该是所有人里，知道我的秘密最多的人了吧。

　　这一次，堀川没有畏惧，坚定地回答：“是。”

　　他已经不再畏惧百名取的出生，不再畏惧她性格中可怕的地方，也不再畏惧注定艰难的未来。他知道，主人的前途必定有着无数风雨，无论是作为审神者，还是来自她的家族。

　　这两件事到了她这里，无论哪一个都不会像在一般人身上那么轻松。因为百名取本身，就超过了一般人的规格。

　　所以，这注定是弱小的他无法承担的。如蚍蜉妄图撼动大树，属实不自量力。
　　可他是她的刀剑，她的利刃，他怎能畏惧战斗？

　　一一主人需要他。
　　堀川国广无比确定这件事。

　　所以和在百家时的不安不同，这次的他十分坚定。

　　因为这并不是他因她不公的命运，一时冲动的结果。而是他在拿到“断缘”，又陪伴她熬过整个任务进程，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思考的结果。

　　百名取依然注视星空，她的声音缥缈，像是放任自己的声音在星空巡游，她说：“在你眼里，我的……家族，是什么样的？”

　　说到这儿不光般若一肚子气，堀川也一肚子气，他当场就激动地盘点百家的罪状：“什么样的？总之无论怎么看，他们都不太像个人样吧！这做的都是人干事？！”

　　般若无比赞同地点头。

　　“第一，您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和俞独苏融合了吧？他们就没有想过，与她融合的你，当时只是普通人，你可能熬不过那痛苦的融合过程吗？您只是分了我们一点灵力，在我们原本强于普通人的体质前提下，也花了一周的时间。而您那么小就要融合整把剑，您又要经历多么漫长又痛苦的过程？”
　　“第二，在和您的族人交流的时候。我看得出来，虽然你拥有地位和财富，可您的家族从没给过你应有的尊重。任何人都可以欺辱你，鄙视你，他们让您放在一个被人嫉妒的位置，却从不保护你。”
　　“第三，你曾经说过，你没有哭泣的权利，因为你有自己的责任。没有人应该天生就被背负什么强加的使命，人人生而自由，他们没有权利命令你！他们凭什么这么对你？这是对待自己家人该有的态度吗？”

　　少年气得脸都红了，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直接气得上不来气，只能不断深呼吸来平复自己情绪。

　　其实他情绪这么激动，并不符合他一贯的个性。堀川国广一直是个冷静理智的刀。

　　可是作为当事人的百名取情绪太淡了 ，似乎因为过往的经历，连悲伤和愤怒都无法好好表达出来，他只能替把她的那份情绪宣泄出来。

　　百名取又问：“那你怎么看我的家人呢？”

　　“您是说你的兄长……啊不是，是百名鸿？”堀川国广及时改口。他稍加思索，答：“嗯……我不太好说。从我的角度来看，他……或许(并不是或许，但是他不能说)对您有感情。可他总是对您十分严厉，似乎在被什么目标追赶着一般，所以严格地要求你。”

　　百名取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有些惊讶地回身看他。

　　“对了，还有您的父母。……说实话，我知道您有生父生母，可我对他们却没有任何印象。在百家，他们只是其他人口中，借以嘲讽您的工具。而且这么久以来，我从未听过你提起过他们，仿佛你的生命中完全没有他们的存在。”

　　“那些人说……他们抛弃了你。”说到这里，堀川有些不安地上前一步，表明态度：“但您放心，作为您的剑刃，我们永远不会离开你！”

　　在这时，他用的是“我们”，并非“我”。因为堀川需要拉上其他人，才能强调“她的刀剑”这个概念。或许他不可信，但刀剑过丧神的机制一定可信。

　　但在其他情况，他却只用“我”，而避免捆绑他人。因为他自己也知道，想强要替主人承担风雨，未来绝对不轻松。他不想在别人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替他们做好决定，这对其他人而言不公平。

　　百名取笑了一下。那笑容如溶溶月色，清冷美丽，却又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孤寂。

　　堀川一愣。

　　虽然情绪比起正常人还是很淡，但她的这个笑容，却是他认识主人这么久以来，她情绪最饱满的一次。不是装腔作势，不是为了某种目的演戏，而是属于她本人的真实情绪……这个认知让他很难受。

　　百名取说：“如果有一天，你们想要离开，我也……不会怨恨你们。”

　　堀川一时语塞。他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把桔梗花的另一半花语说出口了。

　　因为想想也知道，她的过去绝对没有什么人给予她承诺、给予她陪伴，就连家人都会离开她，还有谁是绝对可信的呢？

　　所以另一半的花语怎么看都像一个华丽的谎言，除了让她更悲伤外，没有任何用处。

　　百名取再次看向星空，可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悠远平静，而是带着无尽的悲伤，以及一一绝望。

　　少年心口一窒。

　　一个人到底要经历过什么过往，才能露出这么绝望的眼神？——仿佛洞悉一切，仿佛接受一切，无力又悲伤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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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堀川想错了，确实曾经有一个人，想要给她承诺，想要永远陪伴她的，是百名取自己放手了。那就是鬼使黑
因为小黑的感情和刀剑不一样，他对百名取是爱，如果爱永远没有回应，是会绝望的。
而刀剑之于百名取，是下属，是朋友，是亲人，是长辈，是自己无法割舍的一部分。即使她永远不懂爱，他们还是会永远牵着她的手，与她共担风雨，与她同享荣光，他们就是她的家人，他们永远爱她，爱着自己呵护的孩子。这样的他们，是不会绝望的。
不过，堀川应该永远不知道有鬼使黑这号人吧，有点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