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柠檬》九分醉

1、第一章

　　九月中下，一场台风即将来袭。

　　林檬收拾完东西，最后一个离开学校。台阶上，她迎风而立，仰头望了眼天空。
　　只见天幕低垂，乌云急剧翻涌而来。

　　整个学校空荡荡的，唯有耳边呼啸的风声。
　　下了台阶，她攥紧书包带子，低着头往外走。

　　风很大，她整个人像是被风推着往前走。齐耳的短发此刻稍显凌乱，不断拍打着她的脸颊，原本掩在头发里的一对耳朵也露了出来。
　　经过传达室，门卫大叔瞧见她，不由得催促了她一句:“赶紧回家，要不然等会刮台风了你就回不去了!”
　　林檬点头，走出校门。

　　路面上能看见的人不多，很多商店也因即将到来的台风而纷纷关门。兜里的手机震动，她拿出来，看一眼来电显示，接起:“爸。”
　　“你在哪呢?”他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风声，问她，“在外面么?”
　　“嗯。”
　　“还不回去?”
　　她回:“要回去了。”
　　林父叮嘱道:“刮台风的这几天，你就不要去外面了。”

　　她应了一声，“我知道。”
　　“家里还有吃的吧？”
　　“嗯，有。”

　　他又说:“上课要认真听讲，有不懂的话就去请教老师。别不好意思问，听见没?”
　　林檬将吹到前边的头发，用手往后扫，“听见了。”
　　再例行公事的嘱咐几句，电话挂断，她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

　　在街角的转弯处，林檬终于发现一家尚未关门的便利店，她抬脚进了去。
　　到了里面，耳边没了风声，立刻安静了许多。她伸手随意理了理头发，一双小巧的耳朵重新被盖住。

　　里边的货架有三四排，她边走边扫了几眼。货架上大多数是些零食，包装花花绿绿的。
　　在这时，似乎是有人进来了。
　　她听见店员说:“同学，等会就关门了，麻烦你动作尽量快点。”
　　“嗯。”男声，没什么情绪。

　　林檬脚下没停顿，走到一排货架前边，拿了几包方便面后去收银台结账。
　　“需要袋子么?”
　　她点头。

　　店员拿出个塑料袋，帮她装方便面，最后报了个数。
　　林檬低头掏/钱，余光里，有人走过来。

　　她把钱递给店员，然后等着找零钱，目不斜视的。
　　旁边那人把一堆的零食都放在收银台上，本就不大的面积，此刻更显狭窄。林檬见状把自己的袋子拎起来，单手提着。

　　接过零钱，她低声说了句:“谢谢。”
　　与此同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横了过去，她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几步。
　　像一只被人惊扰的林间小鹿。
　　不过，很快她就站定了。

　　这会儿，天黑得快，才中午十二点多的光景，看起来却更像傍晚。店里头没开灯，有些暗，还有些闷，没什么人从店门口经过。
　　路两边的树在狂风里乱晃，四下萧瑟。

　　他回头看她一眼，通过她身上穿着的校服，认出是三中的学生。最后，他轻勾了下嘴角，痞气十足。
　　林檬眼皮微垂，也不知看没看见他的脸。

　　他在收银台上挑了个打火机，丢在一堆的零食上，问店员:“再加上这个，一共多少？”
　　“稍等，我算一下。”
　　林檬转身往外走。

　　闲着无聊，他侧头往旁边瞥了眼，一个单薄瘦小的背影立即跃入他的眼帘。
　　“需要袋子么？”
　　他回头，简洁明了的说了个字:“要。”

　　“好了，一共78.5块。”店员说。
　　付完钱，他拎着袋子出了去。风比之前要大了许多，他整个人顶着狂风前行，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刚走到楼梯口，就有人从楼梯上猛地站了起来，叫了他一声:“淮哥!”
　　楼道里黑漆漆的，没什么光透进来。要不是听到这声音，他还不知道楼梯上还有个人。

　　“你在这干嘛？”秦淮眉头微蹙，“怎么不在屋里待着?这是准备吓唬我呢?”
　　“没没，”张启赶忙摆手，解释道，“是他们打发我下来，让我看看你回来没。”
　　秦淮顺着楼梯往上走，走到他下面的一级台阶上，随口问了句:“他们现在，在楼上干什么呢？”
　　“打牌。”
　　“哦。”

　　他继续往上走，有轻微的脚步声和窸窣的塑料袋摩擦声。走了几级台阶后，他停住，回过头去，“干嘛呢?还不跟上?”
　　张启立刻笑开来，一口的白牙。他两三步追上，说:“淮哥。”
　　秦淮斜挑着眉，示意他继续说。
　　张启低头指了下他手里的袋子，谄媚道:“我帮你拿着吧。”
　　“不用。”
　　“没事没事，我来拿吧。”张启一把抢过袋子，生怕他夺了回去，把袋子转移到了自己的身后。

　　秦淮见他执意要拿，便说:“行吧，那你拿着吧。”
　　他猛点头，“嗯嗯!”

　　两人上楼，门一打开，打牌声、吆喝声便一股脑的全涌了出来。不知谁先发现了门口站着的两人，叫了一嗓子:“淮哥，你回来了啊!”

　　屋里打牌、看牌的几个人，这才看了过来，然后你一句我一句的开问:
　　“淮哥，回来了啊。”
　　“淮哥，你买零食了没?”
　　见他手上空荡荡的，“对啊，零食呢?零食在哪?”

　　秦淮进去，把沙发上坐着的一人拨开，“坐过去点。”
　　张启冲大家伙提了提他手里的袋子，说:“零食在我这呢。”

　　一袋零食，没两分钟就被哄抢完了。
　　张启好不容易抢到包薯片，在秦淮面前站住脚，晃两下他手里的一包薯片，哗啦作响，问他:“淮哥，你要么?”
　　他摇头。
　　“真不要?”
　　秦淮睨他一眼，“不要。”
　　“那我独吞了。”
　　“随你。”

　　张启拿着薯片，退到一边看他们打牌。
　　一场牌打完，输的人正在洗牌。在这时，秦淮发话了，“这局打完，你们就都回家去。”
　　“啊？”在场的人面面相觑。

　　马柯挺身而出，说:“别啊，淮哥!我们这正玩得起劲呢，怎么就让我们回去了?”
　　“快刮台风了，你们不知道么?”
　　马柯轻“啧”一声，“不就刮台风么，这有什么的。”
　　秦淮站起来，腿长手长的，下了最后的通牒，“我回房间了，十分钟之内你们要是没走，到时候可别怪我赶人啊。”

　　众人知道他一向说话算话，于是没过十分钟就都走了。临走时，马柯作为代表，去敲了秦淮房间的门，“淮哥，我们走了啊。”
　　从房间里头传来应答，“嗯，记得把门关上。”
　　“好。”

　　一伙人离开秦淮家，“啪”一声，门被关上。
　　屋里一扫之前的嘈杂，彻底安静了下来。
　　——

　　林檬回到家，放下书包和袋子。她先是把门窗挨个检查了一遍，等确定都关好了，才去准备午饭。
　　不过吃碗方便面的工夫，外头就已经下起瓢泼大雨来。
　　窗户上雨点成线，直直往下坠。
　　风声四起，雨声响彻。

　　林檬洗完碗后，上楼，回了房间。
　　她坐在靠着窗户的书桌前，把台灯拧开。一道冷白色的光束，落到书桌上。地板上，印着她的影子。
　　书包打开，取出还未做完的作业。她看完题目，有了思路后，便提笔写了起来。渐渐入了境，她眉头时紧时舒。
　　连外头的风声、雨声，落在耳边都小了许多。

　　台风过境，风刮个不停，雨又停停下下，没完没了的。
　　整个世界看起来灰扑扑的，暗无天日般。
　　——

　　这场台风过后，三中的学生返校。

　　下课铃刚响，林檬就端着水杯一路踏着铃声，出去接水。
　　一到下课的时候，总是有很多学生一窝蜂聚到饮水机前。为了早点接到水，所以她一下课就过来了。她到的时候，只有一两个人在接水。

　　等林檬接完水，人已经多了起来，她从人堆里挤了出去。
　　回到教室，她却发现自己的桌子上多了瓶酸奶。坐回座位上，她问同桌:“这是谁给的?你看见了么？”
　　同桌摇头，“不知道，我刚从厕所回来。”

　　“哦。”林檬不再追问，把水杯放桌上，然后伸手把桌面上的一本英语阅读理解拿过来写。
　　五分钟过后，上课铃声响起。
　　她放下圆珠笔，正好写完一篇阅读理解。

　　课上，林檬正做着笔记，坐在她后面的人用笔轻戳了下她的后背，她转过头去。
　　“从后面传过来的，说是有人给你的。”
　　她接过纸条。

　　讲台上的老师正背对着他们往黑板上写字，没察觉到底下学生的小动作。林檬迅速转过身去，在底下把纸条拆开，上面写着几个字:要记得喝酸奶喔。后边还附赠了个笑脸。
　　看字迹，应该是个男生写的。
　　她把纸条收起来，继续抄写笔记。

　　几节课过去，一转眼就到了放学的时候。
　　教室里闹哄哄的，桌椅碰撞，后边的几个男生约着去操场打篮球。
　　林檬坐在座位上，低头收拾课本。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没注意，直到有人站在她桌子的前边，没走。她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那人，目光安安静静的。
　　男生见她没说话，只好自己先开口了:“那个……你不喝么？”
　　“什么?”她问。
　　他指指放在桌面左上角的酸奶，说:“这个。”

　　面前站着的男生跟她是同班的，开学还不到一个月，两人几乎没什么交集。
　　“你给的?”
　　“嗯嗯。”
　　她说:“谢谢。”
　　男生的脸顿时有点红，“没……没什么，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天天送的。”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的，但她还是认真的听着他把话说完。

　　最后，她开口:“不用了。”
　　“……为什么？”他脸上的潮红褪去，且苍白了几分。
　　“没为什么。”林檬声音小小的、细细的，所以说这句话的时候听起来并没那么刺耳。
　　可男生还是面露诧异，但更多的是尴尬和不知所措。
　　林檬站起来，把最后一本书放进书包里，拉上拉链背好书包。她对他说:“这瓶酸奶，你还是拿回去吧。”

　　教室里的人，寥寥无几。台风过去后，天气好了些起来，不再阴沉沉的。有阳光从窗外投进来，整个教室也随之亮堂了许多。
　　男生还站着，微垂着头，泄了气般。
　　“我走了。”她同他告别。

　　出了教室，转个弯，她人走在走廊上，没回过头去看那人是否还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