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芳令》福白

79、过年（下）

　　元芳忙拦住：“舅母也知道我们太太是出了名的心软好糊弄，问了他也是白问，横竖我以后不用这里的大夫，自己以后小心些便是。”

　　刘氏愁着脸替他担心：“你婆婆那样子终究是立不起来的，你不打起精神来，怎么应付这们大一家子。”

　　元芳笑道：“舅母放心，我心里有成算。”刘氏看他清瘦了许多，愈发显得一双大眼睛漆黑深邃，想起王氏，一阵心酸，拍着元芳的手叮嘱道：“舅母知道你聪明能干，只别要太逞强，遇事多和旻哥儿商量，要什么就给舅母带个信，舅母一定给你办到。”

　　元芳想一想说“舅母送几个身强体健又机灵的护院来我使。”

　　刘氏满口答允，筹度一番，又道：“兰丫头今年十五岁，再守两年就是十七了，他的终身大事，你可有什么打算？”

　　元芳说：“他现在管着家，宝哥儿那么小，爹爹从来不管家里事，花姨娘又是个没主意的，六婶虽好，到底隔了一层，要没有兰丫头在家镇着，不知乱成什么样！他虽管家利落，性子还是像个小孩子，等他沉稳些再守满三年之后再说罢。”

　　刘氏展开眉毛笑道：“这样就再好不过了，我告诉你一句话，兰丫头日后是个有大出息的。”

　　元芳心里咯噔一声，睁大眼看着刘氏，刘氏道：“我悄悄的告诉你，先别叫你爹和牡丹知道-太子爷看上兰丫头了，心心念念的记挂着，只等孝满便征他入宫，日后为嫔为妃都是他的造化。”

　　元芳原本和刘氏拉着手站着说话，此时浑身一哆嗦，脚后跟一软，跌坐回椅子上：“太子见过兰丫头？”

　　刘氏呵呵笑道：“可就不是当今的太子爷么，三月时在媛儿家中无意撞见过一次，当时便想要接兰芳入宫的，谁知你娘那事出来就搁下了。如今太子得了嫡长子，算是给皇上和皇后有了交待，太子金口御言，就算明年采选兰丫头不能报名，东宫总留着一个良媛的位置给兰丫头。除了皇帝，那便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兰丫头竟入了他的眼，祖上十八辈积来的福分全落在兰丫头身上了，日后宝哥儿还用愁什么呢！可惜你娘享不着这福了。”

　　元芳一颗心七上八下，耳边嗡嗡作响，冲口嚷道：“不能，万万不能！”

　　刘氏倒吃了一惊，诧异地看着元芳，元芳才回过神来，强笑着分说：“我娘在的时候，一再说绝不把兰芳给人做小-”

　　刘氏嗤笑一声，截断他：“我的傻丫头，什么做小不做小的。这是进宫当娘娘，媛儿说太子良媛就是四品的官儿，比你们两个女婿的官还大些！日后太子做了皇帝，再生下皇孙郡主来，贵妃娘娘也做得的。”

　　元芳一直以为兰芳与太子不曾照面，没想到还是没有避过祸事，见刘氏如此热衷此事，心里又气又急，只说不出口。只得一口咬定若是兰芳给人做小老婆，便是迕逆亡母大不孝。

　　刘氏见他急得面色胀红，身子微微颤抖，怕他发病，连忙说这事不急，反正兰丫头还有两年的孝，这事日后慢慢再议。

　　快到中午李氏领着兰芳玉芳，奶娘抱着宝哥儿到了。

　　李氏说起凌员外自那日被元芳劝过之后，自己发狠说要把现有的买卖做大，再挣下几倍的家业给宝哥儿才对得起王氏。又说今年翡翠行情好，初四一早便打点行李带着人去往云南，一则贩货，二则要寻一块种色俱佳的原石来为王氏雕一座小像，说好三四个月即返。

　　元芳心中烦恼着兰芳一事,听了更觉荒唐。反倒是刘氏和李氏都说兰芳管家井井有条，买卖上也一直是六叔凌清在料理，凌员外在家与否并无更大碍，他肯出去逛逛总好过困在家中。

　　吃过了饭，余夫人同刘氏等几个抹牌，玉芳挨着余夫人身后坐着，低眉顺眼的颇有些娴静端庄的模样，云芳转头看李氏，李氏把头附到元芳耳边，低声笑道：“腊月二十八便过聘了，他倒是再没说过那些糊涂话，想来自己明白过来了。”

　　正说着话，王媛盛装从外面进来，兰芳上前拉着他问怎么这会子才来，王媛见元芳在跟前，便拿话岔开，先给余夫人等行礼拜年，才示意兰芳去到门外走廊上。

　　兰芳奇怪道：“什么事情不能当着大姐姐的面说。”

　　王媛说：“我方才见到云芳了。”

　　兰芳吃了一惊，探头往屋里一看，元芳正直直的看着他们二人，对着元芳笑一笑，问王媛：“他不是回吴家了么？你在哪里见到的。”

　　王媛说：“那吴家二爷在外面当差，给你年姐夫捎了一封信，说赶不回过年，不放心家里的小妾，托我去他家里看看。你说可是荒唐！偏偏你年姐夫那人死心眼，说他们情同手足，吴二爷此番出征是为太子殿尽忠—”说道这里停住。

　　见兰芳全无反应，王媛莞尔一笑，接着又道：“你姐夫说吴二爷这次立功回来之后就要分家出去单过，还要把那小妾扶正，一定要我去给吴家太太拜年，顺便见见那个小老婆。我实在拗不过，便只得走这一趟。吴家太太很是慈祥庄重，让吴家大奶奶领着我去，唤了吴二爷那出名的小妾来，谁知云芳竟然与他同来，云芳把那小妾奉承得极好，一旁伏侍的丫鬟都没有他那份殷勤。看得我只恨没个地缝钻进去。”

　　凌家逐出云芳的内情，只得元芳，花姨娘及刘氏和几个忠心下人知道，兰芳王媛等并不清楚其中究竟，人人都以为是云芳自己乘乱跑回吴家。

　　兰芳听了王媛一番话，即恨云芳不争气心里又可怜他，鼻子酸酸的发一会呆，没精打采地对王媛说：“大姐姐恼得了不得，谁也不敢在他跟前提起二姐姐，他如今身子不好这些话别让他听见了。”王媛点头：“那是自然。”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元芳的声音：“两个人唧唧咕咕躲在那里说些什么，说出来我也听听。

　　”王媛笑着迎上去说：“我听说妹妹家的厨子做得一味辣兔头好吃，正问妹妹几时请客。”

　　元芳正了脸色说：“方才六婶说我爹出门去了南诏，怕要半年才回来。爹爹不在家，即该关门闭户谢客，况且兰丫头还有两年的孝期，请客一事等爹爹到家之后再说。”

　　兰芳和王媛见他如此抬出孝期一说，都低头敛容称是。元芳看着这两人，摇摇头，愁得嘴里发苦。

　　当晚掌灯时分，吴侍郎府内吴二爷的踯躅轩内，朱儿坐在案旁，望着灯出神，脸上满是忧虑。凌小姨娘云芳走过去把油灯拨亮，喜孜孜地说：“年家奶奶说二爷最晚月底便能回，昨天我悄悄问过福贵，灯市口那所房屋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只等二爷回来，禀告过老爷太太，姐姐就是正头二奶奶了，光明正大搬出去府去，到了那边就是姐姐为大。我也好跟了姐姐去，强如每天在这里看人的脸色。”

　　原来吴兴文去了这几月，杨柳有吴夫人撑腰，明里暗里每日同朱儿作对，朱儿性子柔弱，哪里斗得过杨柳，幸好有云芳时时帮着，站出去同杨柳打饥荒，朱儿才能躲得一时清净。

　　吴兴文走之前已经偷偷在灯市口置办下一处三进的宅院，原本是段二领着吴兴文的心腹小厮福贵在打理。

　　不料吴兴文前脚出征，江西就来信说洪水把杜姨娘的坟淹了，吴夫人便打发段二回去江西修坟，段二一去便是四个月，中间只来过一封信报平安。

　　就来过年了，算着人也该回来了，段二却是既不见人也不见信，朱儿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原以为吴兴文年前便能回京，谁知又要等到月底，朱儿更是慌得坐立不安。

　　云芳善解人意，见朱儿如此着急张惶，常拿话宽慰劝解他，这一日又费尽口舌劝得朱儿上床歇息了。

　　看着朱儿睡熟了，云芳带上房门，同小丫鬟交待一声去了吴大奶奶那里，出了门径直往吴夫人正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