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长安有酒家》甯心

2、行路

　　江小池心中的算盘打得好，想着第二天狠狠睡上一觉，然后起床去茶寮找找，看有无人愿意帮忙，洗漱穿戴吃过早点后，来到茶寮，茶寮的店家十分热心，告诉她，姑娘真是大大的好事，你昨日教训的那帮村匪，今日他们就被官府找到了据点，给一窝端了。
　　“啊？被端了？”江小池心中有些发蒙，一夜前的记忆又慢慢袭来，想起来那个什么谢什么的，说是找到了据点要报官，难道真是他干的？
　　正这么一想，就看见谢灵正笑容满面地走过来，江小池心中不满，这人一直这么笑着，也不累吗？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江小池也向谢灵点头致意。
　　“是你报的官？”待谢灵走进后，江小池问他，谢灵点头，江小池想了想，“这世道，如今像你这么信任官府的倒是不多了。”
　　谢灵严肃道，“若是人人都不信任官府，那整个社会都将不安，流匪作乱盗贼横行，杀人也不以法制，皆自诩为正直，民不聊生，世道为艰。可若是人人皆以法准，不报私仇，这时候只要管理好官员，官员事事为民，人民处世依法，则世间欣欣向荣，一片繁华，加以教化，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民富国强，天下大同。”不过说到这里，他低下了头，“路漫漫其修远，唉，又谈何容易。”
　　江小池看着他不过比自己大个两三岁的样子，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富家子弟，没想到他还竟有如此抱负，好生被吓了一跳，“谢公子，你莫不是将来想要做官？”
　　谢灵扇子一开，一阵风流，“从小习得圣人言，这些不过是耳濡目染，说到抱负或许难有青云之志。”
　　江小池眨眨天真的大眼，“诶？反正我不懂，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谢灵笑，不再辩解什么。

　　在双马镇稍作停留，江小池想着要往前继续走，好不容易跑出来，自然是不想要那么快就回去，老是待在黑水寨那种地方，憋都快憋死了，终于给逮到机会，随着商队溜出来透透气，趁机好好玩玩。问了一下近处的镇子，听说隔壁三合镇还不错，一拍脑袋，决定前去。
　　数了数身上的钱财，虽然已经不多，但江小池还是忍痛去买了一匹马，心痒地看着隔壁的马匹，品种优良，一看就是一匹千里良驹，可以和谢家公子的那匹相媲美，然而自己买不起，囊中羞涩的江小池最后买了一匹小杂毛。
　　牵过马，放上马鞍，然后江小池就骑上这匹马从镇中的路上离开。在某处客栈二楼就餐的谢灵，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一桌的珍馐佳肴几乎没有怎么动筷，谢灵冷冷地坐在桌前，旁边站着一个人，恭恭敬敬地在说着什么。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一匹小矮马从楼下路过，看着那人摇头晃脑可爱的样子，脸上的冰层也不由得融化，再一回头，色厉内荏已经全然不见。
　　“二公子，黑水寨的人已经盯好了，目前没有出什么问题，只是跑走了一个小丫头。”
　　谢灵点头，对着楼下骑马的背影给那人用扇子一指，“喏，小丫头就在那里。”
　　那人一惊，“二公子，要拿下吗？”
　　“不用，交给我就行。”沉默了一下，“事情没有定性之前，不要妄下结论，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黑水寨的事情先不要动武，查清实况，徐徐图之，若是早年间这些寨子全要用武力来解决，你说，军机处和观察使能给调那么多人马和支援？”
　　那人低头，“可这黑水寨已经招安两次了，皆不从。”
　　谢灵点头，“此事容后再议，对了，之后你可不必跟着我，三日后雍城驿站我自会来找你。”
　　“是。”

　　江小池骑着她自己的小矮马，一路看着路边的花花草草，数着头上飞过去的大雁，不知不觉已经走了有半个时辰，店家说，从双马镇走，到三合镇需要两个时辰，若是骑马，一个多时辰应该就能到，算一算，那么还有一个时辰就能够开饭了。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马蹄声，江小池回头，想看看是谁也要赶去三合那边，没想到一回头看到了谢灵，虽然还隔得老远，但是江小池能够认出那就是谢灵，那一身不似江湖人士的华服，还有那匹千里良驹，记忆中更加深刻的是，谢灵那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一脸春风桃花面。

　　果然，谢灵很快追了上来，靠近江小池的时候放慢了脚步，直至并肩而行之时，对着江小池说，“江姑娘，好巧，你是去三合镇吗，我恰好也要去那边办事，若姑娘不介意，不如一路同行，互相照应。”
　　江小池一点都不觉得巧，嘴里不在意地应着。
　　和谢灵一起同行的好处是，就算你不说话，他也能够在你身边一直叽叽哇哇，绝不冷场，也有一点不好，就是是不是有点太吵。好在江小池为人比较豁达，今儿个心情也不错，尤其昨晚和今早的事，让她稍微对他改观，等谢灵叨叨完昨日喝的那壶茶水还不错后，江小池想起来问今早之事，“若是我今天带人去把那贼窝给平了，你会怎样？”
　　谢灵想说他可不会让她这么干的，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变了，“这事情没有如果，我相信姑娘是深明大义之人。”
　　“不不不，我不是什么大君子，我是小女人，你可高看我了。”
　　“姑娘可知何为君子？”
　　江小池想了想，“学得圣人话，品行端正，行事有礼。”大概就是这样吧
　　“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谢灵侧身看向江小池，她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可爱自然，“其实姑娘倒也没有说错，只是这君子的门槛太高，在下也并非君子，正好与姑娘同伴。”
　　江小池不太明白，为何两个不是君子的人凑在一起，能够让谢灵这么开心。

　　走了一会儿，前方出现一对母子正在路边吃干粮，此处为农田，看身上的装扮，应当是务农耕地太累，故到路边暂做休息，江小池问了一下路，然后离开，没想到谢灵却下马谈了起来。又走了稍许，江小池回头一看，谢灵和人正聊得欢，嘴角一抽，不由得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
　　掐着算了下时间，大概已有一盏茶的功夫，见他还没有追来，谢灵话多，但是不聒噪，突然间没了觉得挺无聊寂寞，江小池放慢了脚步，想着这书呆子莫不是出什么事，可刚刚不过一名妇孺和垂髫小儿，理不应该。可万一出事了呢，想着要不要回去找他，内心十分纠结，就在她天人交战之时，谢灵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对她笑，说刚刚不小心多聊了一会儿，还说到顺便打听了一下三合镇。
　　对于江小池的愤然之色只做宽慰，并没有去深究，看这江小池脸色比方才还差，他也觉得好笑，既然江小池不理他，他就自己独自哼着一点小歌，江小池不通乐律，只是觉得他哼得不错，甚至有些好听，优哉游哉，山水之乐。谢灵看观众十分给面子，自然也唱得更加卖力。
　　两人慢慢地行着，算是在中午进了三合镇，找了一家客栈后，谢灵说为了昨日之事赔礼道歉，所以今天中午算他宴请江小池，江小池自是欣然接受，反正她也不怎么富裕。不过谢灵也不是什么铺张浪费的人，点的菜不奢华也不粗陋，一顿饭下来，江小池吃得甚是开心。
　　谢灵问江小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江小池想，她并没有什么安排，能够甩开家里的商队独自出来浪荡已实属不易，不过她到底也只是出来透透气，商队的行程她了然于胸，过几天再找回去就是了。
　　看江小池还在那里思考，谢灵继续说道，“那姑娘不如与我就此投宿在此，我听闻此处有社戏，每日下午演出，就在村头，还有黄花小酒，引觞流水。”
　　江小池犹豫了一下，答，“行吧。”

　　三合镇在此处也算有名，尤其这家客栈，算得上是方圆几十里最好的店，店铺为了附庸风雅，还将房间给分了三六九等。这最上一等，叫做梅屋，房间别致，全店只有两间，要定这房，不仅需要足够付清住宿的钱财，还得有其他的东西，比如特别有钱、有才、有权，若不合适，宁可空着，一般来说，只有来往官员和富商才会住上间。第二等，就是给普通有钱人住的地方，也算宽敞，叫兰厢，江小池就定的这种房子，她想来谢灵这样的人，也应当是兰厢及以上，可谁知他却定了这第三等房，竹韵，这竹韵可是三四人混住，洗澡等事也挺不方便，若是遇到有人晚间睡觉不规矩，那可闹得心烦，不仅是江小池，掌柜看他这一身装扮也都有些吃惊。
　　谢灵装作羞赧地说，已别家中数日，囊中早就瑟瑟，路程还不知何时是头，竹韵环境也尚可，节约一点也未尝不好。江小池抿嘴，节约刚刚还请她吃大餐，可见道歉之诚心，突然间气就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