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长安有酒家》甯心

120、相逢少年时

　　没有岸就代表着两个人要接着被泡着，他们也没有力气在划到另一边去看看有没有岸，所以就只能靠着山洞的壁往前划。
　　徐洛能明显感觉到君刺桐的体温在下降，虽然自己也冷，但是胸膛还是暖的，君刺桐靠着他身体的部分已经有些冰冷，他赶紧把君刺桐往背上背。
　　接触的水少一点会不会暖一点，徐洛这样想着。

　　徐洛还想着，我真是一个天才，就在刚刚那一瞬间，竟然学会了游泳。

　　刚刚无师自通游泳技能的徐洛背着君刺桐沿着山壁顺着水流慢慢地游着，之所以这么选择是因为，逆着水流的话既费力，可能还不那么讨好，毕竟是从那里被冲下来的，只要能找到岸，在那里待着，就有被救援的希望。
　　君刺桐在徐洛背上积攒着气力，对徐洛说，“把我放下来吧，你这样太累了，你先去找救兵，我等你。”
　　“郡主你先休息，这事待会再说。”
　　“这事没有待会儿，万一万一你冷到没有力气了怎么办，现在你一个人还要方便些。”
　　“郡主，刚刚岸上那两人已经去求援了，我想我们很快就能被救了吧。”
　　君刺桐也想这么想，可是刚刚被徐洛拍醒的时候她就明白，既然自己都不知道晕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那救援的人又能明白吗？于是她有些丧气地说，“这事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
　　“郡主，你应该知道，我并没有这么想，你刚刚掉下水之前我该拦着你的。”徐洛毫不迟疑地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企图降低君刺桐的愧疚心。
　　“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你看你，都不愿意叫我名字了。”
　　徐洛顿了一下，又把她往上扶了些，轻声说，“刺桐，现在可以了吧，我没有怪你。”
　　“嗯。”君刺桐答。徐洛感受到了她呼在耳边的热气。

　　感觉又游了好久，水开始渐渐浅了，最开始是不小心往下沉了一下时，脚感觉能触底了，于是徐洛也不划了，干脆背着君刺桐在水中走。
　　君刺桐也明显感觉到了这个变化，于是挣扎着要自己下水走，徐洛自是不让。
　　“这水凉，你别下来。”虽然现在君刺桐身体也有一部分泡在冰冷的水里，但是好歹心脏的位置是在水面上的，还不算太糟糕。
　　“不行，你背着我这么久了，我们换换，你也可以缓缓。”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徐洛张了张嘴，本想说因为我是男人，男人该保护女人，可是这番理论在君刺桐那里定然行不通，她都能跟夫子大战三百个回合证明女子并非不如男，他又想说因为我是下人，下人该保护主子，可哪怕只有短短的时间，他也想忘记两人的身份格差，他说，“因为我想保护你。”
　　君刺桐被这一句话唬住了，安静地趴在他身上，过了一会儿才对他说，“那你想换了告诉我，我现在可有力气了。”
　　徐洛知道她现在冻得趴在背上都抱不紧他，更别说有力气了，帮君刺桐又扶正了一下身体，“我知道了，待会儿我走不动了就换你来。”
　　“我之后要加紧锻炼，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发生了。”
　　徐洛不明白，这种事不发生和加紧锻炼有什么关系，突然灵机一动，“郡主，你不会还要来钓鱼吧？”
　　君刺桐手上没有力气，嘴巴还勉强可以动，一口咬住徐洛的耳朵，含糊地说，“你叫我啥？”
　　“刺桐，刺桐你松开口。”倒不是咬得疼，是徐洛觉得有些痒，明明冻得知觉都快没有了，竟然还能感受痒，徐洛也是觉得挺意思的。
　　君刺桐像是恶作剧成功了的小孩一般，开心地笑了，呢喃着，“让你不叫我名字！”
　　“你说什么？”
　　“哼，没什么。”

　　泡在水里一步一步走着，双腿都不像是自己的，徐洛心想，这腿这辈子多半是要废了。他喜好读书，也看过一些和医书相关的文章，其中有记载着，人体是不能一直泡在冰冷的水中的，寒气入体，再难治愈。当然不止脚，往前走了一些后，水位有所下降，目前还在徐洛腰部下沿的位置，可是这下面除了双腿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器官。
　　他本应该是一个自私的人，郡主就算有了闪失，错不在他，他也是受害者，可是当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竟然也跳下了水，在被水流冲下的时候他眼睛里鼻子里耳朵里嘴巴里都是水，难受极了，脑中唯一的事竟然是不能让君刺桐受伤，大概是山上的菩萨显灵，让他在慌乱中抓住了君刺桐，没有被分开。

　　君刺桐在背上的嘟囔声越来越小，在昏过去前还在坚持自己要下来走，徐洛有些着急，他怕君刺桐出事，无关身份。
　　可是前面不知道还要走多久，心里有些绝望。
　　就这时，靠着山洞的水位急剧下降，徐洛知道，岸来了。
　　山洞里整个都是湿漉漉的，但是徐洛还是挑了一个相对来说干燥一点的地方，把君刺桐放下，自己也一屁股坐下去，他真的是太累了，而这一坐，也让他力气用尽，再也起不来。
　　他想，算了吧，就这样吧，人事已经尽了，接下来就看天命了。倘若天命不好，他摩挲这君刺桐的脸，倘若天命不好，他也认了。

　　在温度极低的环境下睡觉是不好的，徐洛紧紧地抱着君刺桐，拍打着她，并在她耳边大叫她的名字。
　　君刺桐本来就是被冻得浅眠，醒过来后发现已经到了岸边，有些高兴有些兴奋，她一兴奋，体温就又上升了些。
　　轻声问，“我们这是到了岸边了吗，为什么还是这么暗？”
　　“我刚刚沿着山洞一直走，水位越来越浅，才找到这岸边，我想我们现在还在洞中吧。”
　　“难怪还什么都看不见，对了，我怀里应该有火折子，是贡品，不进水的，应该还能用。”

　　一团火星出现在山洞，慢慢的越来越亮，番邦进贡的火折子跟一个小火把似的。
　　君刺桐和徐洛总算大致看清了这个山洞，山洞不算大，河水汨汨流着，洞里空旷，奇怪的是，这洞和普通的洞不太一样，这水里岸边有白沙，尤其是现在两人所在的地方，是白沙淤积而成。还有一点不一样，这洞里，格外冷。
　　“我找找这周围有没有可以燃烧的东西。”徐洛说完就要站起来，结果下肢无力，一下子瘫了下去。
　　“你没事吧？”君刺桐赶紧扶住他，“你太累了，应该休息，你拿着这火折子，我去前方看看，看有没有路。”
　　“不行，刺桐，你把火折子拿着，不拿火折子你怎么能看清路。”
　　君刺桐没有办法，也一屁股坐下来，两人面对面，“反正我也没有力气拖得动你，我们两就在这里等吧。”
　　“刺桐，不要任性，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我没有任性，那你说说为什么刚刚你不扔下我走？”
　　“这不是一回事，刚刚若是我扔下了你，我们两可能都会没命，可是你现在往前走走，万一就找到出路了呢！”
　　“你这是把我当夫子来忽悠了吧。”君刺桐笑了，“你接着演，反正我不买账。”
　　徐洛看着她直叹气，“你何必呢。”

　　“欸，徐洛，咱们说说话吧。”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君刺桐戳戳徐洛，想要和他沟通，“我父王说了，在饥寒交迫的时候，越困越要聊天，这样才能保持清醒。”
　　“逸王应该有钻研过杏林之术吧？”徐洛很配合她。
　　“我父王对武学杏林都挺感兴趣的，你想学吗？可以让我父王收你为徒。”
　　“郡主说笑了。”
　　“你叫我什么？”
　　“刺桐，刺桐，刺桐，还合你心意吗？”
　　“勉强。”

　　徐洛拿着火把，两人就这么正对着坐着，一点点的聊，无关诗词歌赋，无关人生哲学，他们自己都不明白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可聊的，可是两人都不愿意中止这个话题。
　　徐洛看着君刺桐眉飞色舞的表情，心想，她本就应英姿飒爽，供世人瞻仰。
　　从逸王府花园里的药草，到御花园池塘里的锦鲤，再到学堂里夫子用的两把戒尺，星星月亮，风花雪月。
　　白沙上的火光，微笑的面庞。

　　“你为什么当时不把我放下来？”
　　“我只是不愿放弃你。”
　　两双眼睛扑闪，没有丝毫虚情假意。

　　不知道聊了多久，火折子快熄灭了，救援队也来了。
　　天知道逸王为了找到自己的宝贝女儿用了多少力气，这整座山都快被踏平，此夜过后用了好长时间，山坡上的野草才再次挺直腰板。
　　这两人竟然被暗流冲到了山体里面的地下河流来！
　　而且这山洞不一般，饶是逸王这种练武之人身强体壮的都感受到了异样的寒气。

　　君刺桐看见逸王那一霎整个人直接蹦起来，逸王飞奔前来将她抱住怀中。
　　徐洛看到这一幕，心里真的是很高兴，太好了，刺桐没事了。然后就晕倒过去。这个小男孩承受了非一般的刺骨严寒，还做了超出自己体能的运动，到现在已经一宿没睡了。

　　之后足足有半月，徐洛和君刺桐都没能去上学，只能在家静养。
　　据逸王调查，那山洞是一个寒洞，带着寒毒，君刺桐中的毒不深，在半个多月的调养下渐渐地好了起来。
　　而让这顶天立地的逸王也惭愧的是，徐洛身上的毒，怕是要用一生来排尽，或许他只能终身带着寒毒生活了，若是好好锻炼的话，身体强壮一点，那么久只会略有病色，若是身子不好，英年早逝也并非没有可能。

　　徐家一开始就只是知道徐洛陪着郡主出去钓鱼除了事故，去逸王府看了几番看逸王照顾得挺尽心尽力，作为臣子也不好多说什么。是后来，徐洛有一次生病时，徐夫人请了大夫来，本意是为了看新得的病，可这一看不得了，体内有毒素淤结为清，怕是难以生育。
　　徐家炸开了锅，徐洛跪在地上请求父亲母亲，不要再追究此事。
　　徐父无奈，对方是逸王，是整个皇家，他一个小小的吏部官吏，能奈他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