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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拜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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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师会场,彩旗飘飘,校领导和老师们在前台就坐观礼。跑道外大拨的记者和家长在围观拍照。全校学生按班级为单位,呈方形列队,严阵以待。
秦瑟抬起头,望向自己的班级,密匝匝的队列里华惜的那个位置空着。
他被劝退了。高考已经不在他的人生规划里了。所谓的她和他设想的那条理想之路也不复存在。现在连他选择的誓词他也没有背诵的资格了。人生变故就是这么快。
王菁菁还在。王守仁们还耀武扬威作为家长代表坐在会场。
华惜却瘫在医院里,浑身是伤。
已经四月了,早风还是那样凉。
队列里,马利递给肖亮誓词小抄。
“马上就咱班了。都大声点儿。”站在队列中心的孙远新回头小声提点大家。
众声齐喝:“我要做远方的忠诚的儿子,和物质的短暂情人。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不得不和英雄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万人都要将火熄灭,我一人独将此火高高举起。此火为大,开花落英于神圣的祖国。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借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
声音稀落,在空中回荡后,全场都始料未及。学生们的表情更是瞬间僵硬,本来很奔放的手势如今也显得扭捏夸张。经过无比尴尬而漫长的时间,终于结束了,四围静寂。
看台上,黄董第一个鼓掌,面带笑容。其他人也随着鼓起掌来,秦瑟脸部发烫,只听得周遭家长的议论。
“就是林华惜那个班,无心高考,画行画赚钱。”
“诗是好诗,听这声音,他们自己都不信吧。”
王守仁代表家长讲话:“我们家长期望的是孩子能脚踏实地,不要好高骛远。理想顶饭吃吗?考不上大学,没有成功,你的人生就是一片茫茫黑夜。别说英雄,小丑也不稀得与你走在一起,因为你是屌丝。”
秦瑟突然抬起头来。这段话说的不就是她的人生吗?所有没有成功的屌丝的生活。他说的没错啊,她们在他们面前根本没有尊严。
她望向王守仁。这之前她还只是焦虑,还幻想着领华惜去向这个王巴蛋道歉。此刻,她突然清醒了。她和他们为伍多年,受尽他们的白眼和压迫,她的人生里根本没有黎明。
她拿起电话,拨给青松:宋教授,上次的事,你大人有大量,请你多包涵。还有,我想好了,那个协议我签。
那边青松的声音平静无波:你来吧。来小岛。我等你。
她又打给华惜:好点了吗?
我们见面吧。
退学手续还没有办完。
我就要走了,想见你最后一面。
今天不行。周末。你穿整齐些。我开车去接你。
周末。秦瑟开车。跨海大桥。几只海鸥在海面上错落翻飞。
桥头中部,一个少年手捧着花束立在那里。
是华惜。秦瑟意外的停下车来。
华惜开车门,立在那里,花束递将过来。
送给你的。
是百合。
秦瑟不是没有心跳。
谢谢,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们相遇的地方。记得吗?你那时好凶,摔我的手机。
秦瑟笑。
今天好帅。秦瑟肯定。
今天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秦瑟表情变严肃。
也是最后一次约会。
秦瑟表情转黯淡。她发动车子。
我们去哪里?要掉头吗?
不。不回头了。去岛上。
去我家里吗?家里还没来得及收拾。
去一个地方。华惜,你答应我,跟着我,寸步不离。
好。我们去做什么?
去重新开始。
秦瑟在别墅门口停了车。
为什么要来这里?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有人出来,让他们在客厅稍等。
这里是宋教授的家。之前与你说过的,我们今天来吃一顿便饭。
好。我去下卫生间。
等他再出来。看到秦瑟站在一幅画下面,良久出神。
华惜走上去。那画放在正厅中央。画着海边的海鸟。华惜上次有见到。
画得如何?秦瑟对身边的华惜问道。
他和你的签名一样呢。
你这注意力好奇怪呢,我让你看画,你看什么签名啊。嗯。我们名字后面两个字一样。秦瑟,青松,就都是QS。
这么巧合吗?连字体、阴影都一样。
我和宋教授,我们是高中同学。秦瑟一脸的轻描淡写。
那个磁带里的人。华惜不放过。
秦瑟回头,一脸的意外。
华惜无视,用手去指画角的时间:1994年,我这么大,高三时画的?
嗯。我们一起参赛的作品,这幅画是大奖作品。
你的那幅呢?
秦瑟有点恍惚,但还是说:名落孙山。
我是说作品。
你行李箱里的那幅。
沉默之岛?
秦瑟苦笑:名字起的就不吉利,怎么会获奖呢?也就只有你喜欢。
华惜不说话,拿起手机拍了一张。
好吧?
华惜笑笑摇摇头。
这时有人在背后喊秦瑟的名字。
两人回头,是宋青松和司徒静。
这是宋教授。
我们见过。
是啊,有才华的年轻人。两个女人不明所以。只是客气的彼此握手。
晓静,给安排两个房间。秦瑟,你们今晚就别走了,有事我们慢慢谈。
酒过三训,他们已经在讲签约的事了。
秦老师,不急的,合约上有哪些不合适的地方,我们还可以调整的,那只是个草稿。
司徒静试探性的说。
没有,完全没有,我这次来是报着十足的诚意。对合约上的所有条件都没有意见。而且,很感谢工作室和宋教授方面给我这个机会。我很珍惜。
两人相视而笑。
秦瑟,我就说嘛,只要坐下来什么事都好谈。
秦老师明白这个圈子的规则就好。青松是个重感情的人。许多话他都不会讲的,能买下落鸟,还不是看重的是你们的同学情谊。这种画隔壁的油画村大把。
华惜起初一直缄默不言,听到这话,就要站起来,被秦瑟拉住。
她站起来,倒满杯中酒:是是,我也是糊涂,我敬两位,连干三杯,以表歉意,是我狭隘了。
秦瑟干了满满一杯红酒,酒精上头,满脸赤红。
慢慢喝,不急不急。
秦老师是爽快人,以后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司徒静起身又给满上一杯。
秦瑟头有点晕,但话已出口,这个档口没有不喝的道理。
她手伸过去。杯口被华惜的手盖住。老师,你醉了。
青松这边已经举杯了,气氛有点尴尬。
华惜拿起酒杯,我代老师敬宋教授。一饮而尽。
青松没有喝。笑笑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秦瑟连忙接上:这孩子年纪小,不经事。你代我做什么,你亲自去敬宋教授才对。
为什么要敬他?华惜就要爆发。
拜师之礼。
众人呆住。
教授,我今天来,一个是来签合约,再一个,有一事相求。收他做你的学生吧。
青松迟疑。
司徒静冷笑:原来秦老师是来谈条件的。不过,秦老师,你也不是不知道,教授是博导,最低也得研究生。
青松摆手。
司徒静没客气:每一届的研究生十八般武艺都进不来的,我们这里可不缺人,更不缺高中生。
秦瑟:是的,所以,我请求你,破个例。
秦瑟直视青检。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决。
青松缓兵之计:我答应你,他只要进了大学,我会想办法把他办到我身边来。秦瑟,有些事情得走程序。
秦瑟:他进不了大学了。所以我才来找你。他有才华,底子也好。我想要他进入这个圈子,他需要一个身份,宋教授,所以我来找你。
华惜:老师。
秦瑟酒上了头,有一种英勇:你别说话。
司徒静:秦老师,你这不是难为教授吗?有多少人要巴上这层关系而不得,上次区长的儿子大二了,教授都以年纪小推掉了,如今开了口子,要得罪多少人?
秦瑟放下手里的餐巾布,站起身,拉着华惜,绕过桌子,走到青松面前:收吧,收一个最小的,再收一个最老的。
谁也没想到,秦瑟会说这样的话,也没想到她竟然跪了下来。
秦瑟你这是做什么?青松茫然失措,秦瑟在他心中不是这样的。这样的奴颜卑膝。
青松。不,教授,让我们在你门下。拜你为师。
秦瑟,我们是同学。
从今天起,不是同学,是师生。
司徒静眼睛一亮,瞬间秒懂:师生的话就是指导作品了,没有协议这一说。秦老师,你可知道?
所以,请教授日后多指教。
青松的手微颤,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下了最后的决心:好。我答应你。
两个中年人眼里都有泪水,却各有怀抱。
不,我不答应。华惜的声音。
秦瑟回头。
秦瑟。
他竟然直呼她的名字。
以后,我管你叫什么?叫老师?不对。叫师姐。哈哈。可是不能够啊。
华惜。你答应听我的,寸步不离。
是啊,我答应过你,我还送百合给你。我洗了澡,刮了胡子,穿上最帅气的一件衣服,买早上才开的第一朵花。花店里,我在想,玫瑰呢,还是百合?我捧着它们,一直跑到跨海大桥,心里想着,怎样把花给你,怎样说第一句话,手心里全是汗。秦瑟,你是我捧着心要奉献的那个人,你就这样跪了?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给人跪了?……还有,宋教授,那幅画叫什么名字?挂在正厅的得大奖的那幅。
海燕,有什么问题吗?
取自高尔基的《海燕》吧,哈哈,和课本里的气质特别合。但是教授,它们不应该是白色的,应该是黑灰色的吧?
有黑色的,也有白色的,白色的更圣洁。
风暴海燕都是黑灰色的,只有南极冰燕才是白色的。而所有海燕里只有风暴海燕不会在狂风暴雨中不躲起来而去搏击天空。您亲自看到过它们吗?观察过它们吗?
青松哑口无言。
司徒静跟上:这是艺术。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艺术是精神创造。
什么精神?渤海黄海境内的全都是风暴一来就躲到背风口的船板上的海燕。仓皇逃命的精神?苟且偷安的精神?
林华惜!秦瑟大声喊。
这样的画怎么会获大奖?而沉默之岛那样的作品却名落孙山?当年的评委们眼睛都瞎了吗?
这些事与你无关。你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好了,你如今走投无路,想要再画下去,只有求宋教授一条路!
我为什么要画?假如世界的眼睛就是瞎的,我没必要在它上面涂抹颜色。它不配。
华惜说完跑了出去。
秦瑟到处都找过了。没有华惜的影子。给他打电话。他手机关机了。前台说看到那个男孩子提着行李箱走了。
秦瑟跑回阁楼。阁楼的门开着,里面一片废墟。
他能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