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杏子红》雏桃

1、春情

　　建安三年的春天，长安城内花团锦簇，从洛阳搬来的牡丹花在临街商铺摆满一路，娇艳婀娜，有姚黄，宋白还有最华艳的魏紫。朱雀街开了一家新的银楼，因着刚开张，屋里窗明几亮，新打好的金银首饰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十分耀目。
　　正五品通府同知宋老爷的嫡女宋约也跟着自家主母，去这家名叫“醉棠阁”的银楼挑选合心意的首饰。
　　宋约不过二八年华，生了张白皙清秀的小脸，梳了未嫁少女的发髻，用彩色丝带扎好细辫，垂在面颊两侧。她跟在宋夫人身后，那低眉顺目地模样放在这一屋子年轻姑娘里，普普通通，毫不起眼。
　　宋夫人在柜面上挑拣着，指了一对素银镂花镯子，对宋约道：“这个如何？样式新颖，价钱也公道。”
　　宋约拿起镯子，对着手腕比了比，只见银光素洁，上面雕镂的莲花纹路也很是清雅，便笑道：“夫人眼光真好，阿约也觉得好看。”
　　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个穿了洒金洋红褙子的姑娘，头戴琉璃花钗，发梳坠马髻，一双妙目灵动可人，她身后跟着数十个仆妇，这一行人刚进来，屋里顿时变得拥挤。
　　“这是谁家的闺秀，好大的气派。”
　　年纪轻轻的姑娘总会在心里暗暗拿自己和别人比较，说得话，难免含酸呛人。
　　有知晓底细的，便偷偷以袖掩口，低声道：“那是顺天府尹沈大人的嫡女儿，小字姝敏，可是个厉害人物。”
　　闲言碎语落入耳中，宋约就是不愿多想，眼神也不由自主地往沈姝敏那头飘去。人家倒没留意她，坐在楼上雅间，葱指随意一点，珠宝就流水样地入了囊中。
　　宋夫人在掌柜那儿交了银钱，颇为满意地瞧着宋约腕上的镯子，道：“这莲花纹样象征了吉祥如意，你带上去选秀，定能拔得头筹。”
　　这样毫无遮掩地说出选秀的事，周围人的目光瞬间聚集而来。宋约的脸霎时通红，忙垂下头。宋夫人依旧无知无觉，还得意洋洋的笑了两声，让她的头垂得更低了。
　　宋约随着宋夫人走出店门，刚迈过门槛，不曾想，竟迎头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她向后一个踉跄，眼瞧着要摔倒在地，手腕却不知被谁紧紧攥住，生生拉住了她。宋约蓦地抬头，那惊慌失措的眸光落入男子眼中，让他颇有兴味的笑了。
　　宋夫人见宋约被男人扯住手腕，登时大怒，上前就要将二人拉开，却不想男子很快松了手。
　　“唐突了姑娘，还望夫人莫要怪罪，这玉佩便当做给姑娘的赔礼。”
　　男子淡淡一笑，从怀中拿出一块碧莹莹的玉佩，看上面的纹样确实是女子之物。
　　宋约的眸光闪了闪，并没有接过玉佩，她拽了拽宋夫人衣角，怯声道：“夫人，我们快走吧。”
　　宋夫人也把她挡在身后，一横眉，瞪了男子一眼，道：“无理之辈！”说罢，就拉着宋约匆匆离去。
　　男子看着逐渐走远的，少女轻飘飘的纤弱背影，薄唇抿起一丝笑，将玉佩极珍惜地放入怀里。清隽宛若刀裁的眉骨微微舒展，叹道：“可惜了，好好的美人就这么走了。”
　　身后的小厮闻言腆笑道：“王爷若喜欢那姑娘，阿英就去打听一下。”
　　祁王风轻云淡地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本王知道她是谁。”
　　大明宫，崇德殿。
　　大殿内处处装点以价值千金的南洋鲛纱，那布料极轻柔，透光处便如拢了一层凉寒的月华。
　　崇德殿是天下之主，今年不过刚弱冠的睿成帝——许亦航日常起居之处，他此刻正拄着胳膊，倚在碧纱橱内午憩。
　　这位年轻帝王的脸庞十分英俊，大渝朝盛行以苍白文弱为美，可他却生得健朗魁梧，很有男子气概。下巴处长出一些短短胡茬，蹭在怀中美人裸露的肩头，便惹得那女子娇甜的笑了。
　　小秦氏是正二品辅国大将军秦德的庶女，也是宫里秦妃的庶妹。虽是同一份血缘，嫡庶有别，纵使小秦氏更娇俏美丽，更得许亦航的宠爱，在宫里的地位始终也不会越过她的嫡姐。
　　秦嫔翘起美艳的唇角，问道：“陛下可要起了？”
　　“嗯。”许亦航从榻上坐起，殿里昏沉的苏合香从香炉里缓缓冒出来，晕得他有些头疼。他看向秦嫔，“选秀将近，你姐姐甚是辛苦，这几日朕要多去陪陪她。”
　　秦嫔不乐意地扁扁嘴，她挑起一双眼眸，带着醋意道：“陛下可别忘了臣妾。”
　　许亦航捏了捏她的下巴，笑道：“爱卿美貌，朕怎会忘怀。”
　　秦嫔这才心满意足，理好衣领起身，坐到镜子前在颊边点起胭脂，她在镜中望了许亦航一眼，弯眉笑道：“陛下帮臣妾画眉可好？”
　　许亦航背对着她，由宫人整理衣冠。他听见秦嫔的话，笑容温煦含了包容和无奈，道：“朕不会画眉。”
　　听了这话，秦嫔意兴阑珊，重新描妆后，便由宫人引领，出了崇德殿。
　　等她回到瑄璟殿，就见一排新开的牡丹花摆放在殿前的台阶上，开得十分娇艳。宫人上前福礼道：“秦嫔小主万安，陛下刚才吩咐花房将新开的牡丹都送来您这儿，这可是头一份的恩宠啊。”
　　看着那些牡丹花，秦嫔心情大好，对婢女绿萝道：“摆到宫门口，叫她们都瞧瞧。陛下的心到底在谁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