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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国破 ...

  •   姑妈说,后宫之中,知彼才能胜战,她说她看人是不会错的。
      这我知道,我早就知道,像姑妈这样一个不仅美而且懂得美深谙如何为美的女人,像姑妈这样一个对所有人都和颜悦色却又能不着痕迹地洞察人的心理,自有主见的人,她的话,我深信不疑。
      冷了。无一例外的,宫人们说天冷到梅花开放的时节,便是宫中最阴郁,争斗险恶的时候。我的宫人们对我说,娘娘千万要小心了,每逢这个时节,总会有人荣升,有人惨败,仿佛一个天数。我笑笑点头。
      梅花开了,白润如玉,不染纤尘,让人丝毫感觉不到灾难的气息。可是我知道,宫人们说的,绝非无中生有。姑妈告诉我,父皇一直期盼的收复西部河山的战争已经结束,将士们凯旋归来。
      楼亦歌。
      昔日西部王国的公主楼亦歌,歌妃娘娘,从两国交战之日起,便与他人不多言语。她总是一遍一遍无止息地舞着,纤细的足尖撑着身体在柱子之间回旋着,一遍又一遍,无止,无息。
      没有谁能劝她停下来,即使是太子疏郁。她眼中没有任何人,从来都是。或许她没有意识到太子疏郁在等了半个时辰后怅然离去,也或许,她知道。
      倦极了,便和衣而眠。偶尔,她去看庭外的梅,她说,一点都不美,花太瘦了。
      我军战胜,凯旋,风,哀怨地向西飘去。歌妃娘娘安静了下来,她拿出一只色彩鲜艳的风筝,奔跑,放线,断线。歌妃扔下手中的剪刀,向西深深地鞠下一躬说,向西去了,向西去了……
      歌妃手攥着白绫,她说,我早就知道,从刚进宫时起,我就已经看见今天了。
      我没有见过歌妃,但宫人们都说她长得很特别,很美。她的眼眸总是散发着幽幽的低暗的微蓝,让人觉得缈远而寒冷。
      我的枕玉宫中的阳光流经轻盈的水面飘进来,使得屋内的光线恍惚而迷幻,游离而安静。我总是迷失。
      姑妈的宫女来告诉我,姑妈已经下了令,让太子疏郁今天必须来枕玉宫,否则永远不必去见她了。我让如是和宛若送走姑妈的宫女,又让她们在看见太子疏郁走近枕玉宫时将门和窗子去的背影,独自笑了笑,疲倦而落寞。小宫女如是说,娘娘,你这是何苦
      何苦我无奈啊。我说,你们不懂。
      姑妈并不说什么,她一直看着我笑,仿若先知般地笑着,笑得我有几分愧意。
      太子疏郁又出现在我梦中,他问我,洛影,你为什么姓可
      宫女宛若说,娘娘,别总是闷在枕玉宫中,梅盛开了,宫中有株老梅,没有人能说清它长了多少年了,是梅中之神。我的宫女如是和宛若总是知道很多如同细节一般的小事情,浪漫而温馨,她们之间总是有很多事情可以说。
      我笑笑,然后我们去赏梅,一路上宫女宛若告诉我,这株老梅是后宫的神灵,大家都这么说。对着它祈祷,只要心诚就一定会如愿的。楚薏在我身后默无声息地跟随着,一如不存在似的。
      粗糙的树干,温润的花瓣,应该有多少诗、多少画、多少曲子,多少豪情多少柔意,是与它紧紧相关的啊。
      可是,我总是觉得那树干的粗糙裂痕竞似几代以来姬妾的泪痕,历经多年,而挥拭不去。那温润如玉的花瓣应是不知深几许的后宫中的无数寂寞香腮吧。
      宫女如是和宛若一脸虔诚。楚薏立于一旁,让人感到孤立无助,她的眼眸明晰地闪动着,闪动在一层清澈的泪光之后,她一定是有所感触,只是,我不明白。
      远远地走来一个人,他走近久久地看着我,然后说,是你。
      我深深地微笑着,寂寞而安静。我说,是我。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姓谁名谁。他的眼睛透着一丝忧郁的神色。
      我的笑意久久不去,我施下多情的一礼,轻声说给太子殿下请安,然后转身向回走。我的小宫女如是和宛若还有楚薏,她们在不适合她们开口的场合永远都会做到缄默不语而只服从我的命令。她们随在我的身后,同我一起回枕玉宫。
      我在我的枕玉宫前停下脚步,太子疏郁也停下脚步。
      我依旧向他微笑,他迟疑着,然后说你是可洛影。
      我只笑不语,然后踏入枕玉宫。
      我站在大厅里专注地煮着茶。然而,太子疏郁却始终没有进来。
      水面上的阳光曲折地流转进来,在大厅里动情地摇曳着,仿若始终积于眸前的一泓泪光,忍着,闪着。我手托着精美的茶壶,将水缓缓地注入茶杯之中,太子疏郁始终没有进来。
      我没有见过歌妃楼亦歌,可是她却无拘无束地走进我的梦中,身着一身艳丽的宫装,一步一笑。我的梦中,我清楚地看见她的眼睛,微蓝的眼眸幽幽地闪动着明晰的笑波。突然,她收敛笑意,一脸认真地说,我是九歌宫的楼亦歌。
      我说我知道,我又问,你在哪儿梦中,我依然记得是不在九歌宫,是不在了的。
      我在哪儿啊。她幽幽地说,我无处不在,我是无处不在的。
      洛影。楼亦歌轻松地叫着我的名字,她问,我可不可以一直都叫你洛影,无论什么时候
      可以,当然可以。我说,人们都说你很孤傲。
      对于道不同的人,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但是你我是有缘的,比如,你没见过我却能一眼认出我,再比如,以前,你也经常出现在我的梦中,跟我说很多关于以后的话。
      那我都跟你说些什么亦歌。
      她又笑笑,随后隐去了。
      枕玉宫的阳光总是交错而织地安静地游走着,错综迷离。枕玉宫的阳光总是恍惚地飘荡着,使得原本复杂的一切更加难以捉摸。
      我坐在雕刻精致的梳妆铜镜前,迷幻的阳光一丝丝地掠过我黑发之上的金步摇,熠熠生辉,是一种孤艳。我的宫女楚薏站于我身后精心地为我梳理着长发,她的目光自然地垂下,隐含着一脉凄楚的神色,像是在努力地回忆什么,又像是在努力地忘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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