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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相思 ...

  •   这些都要归错于我儿时的那场自作聪明,如果不是那时我突显自己,姑妈便不会记住我,便不会在十年之后要见一见她伶俐乖巧的侄女出落成了何等模样。
      如果不是我在十年之后再次踏进皇宫,或许今生都不会在小桥流水边遇见那个温文尔雅的诵诗少年——当今的太子,疏郁。
      夏日之后,时光沉寂,在翻开的书页上缓缓流转。再也无心读书,掩起书卷,我依然在深宫之中动情吟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清晨时分,河水绕岸而去,扶着轻盈明媚的阳光从柳荫花影下滑过,星星点点,清晰而眩目。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我继续低吟。
      明丽的阳光透过桥边的细柳曲折婉转地打落在我的身上,我不时地提起衣裙轻轻抬起脚,向后闪躲着与石岸相击而飞的精致的水花。
      我轻点脚尖,微微笑着将衣袖挥扬,转起脚步提起嗓音唱了起来: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一个少年的柔和的声音传来。
      我步调凌乱地止住了飞旋的舞步。不自主的轻攥着衣角看着眼前的这位如临风玉树的少年。他谦和地说,东宫疏郁敢问姑娘是谁家千金?
      东宫疏郁?太子殿下!
      殿下恕罪。我浅施一礼,而后夺路而逃。隐约地听见太子疏郁在身后边急走边说,小姐莫怕,我没有怪罪的意思……
      我两手微凉,提着裙裾在迂回转合的走廊中奔逃,绣鞋点地,扣出清晰的响声,和着我心跳的声响和紧促的呼吸声,扰乱了曲折长廊边上柳枝间洒落下的光线,扰乱了心境。
      我在一处影壁后探出惊乱未定的目光。太子疏郁一只手臂抬于半空,手指半握,仿若要抓住一些什么。柳影摇着阳光,从他的手指间一掠而过。
      我翻开诗卷,再次怅然,明花、暗柳、碧波、玉桥,这样的偶遇是多少流离于世间的美丽传说的开端啊。
      只是从一开始,我便错失了。我应该留下一点什么,比如我的府宅的名字,比如父亲的名字,比如我的名字,如果我能够留下一些什么,那么一切似乎就可以顺理成章了。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留下,甚至我的名字,不知他日相逢,太子疏郁这个逐我身影而奔的少年是否会记得我,记得这个在水之湄的所谓伊人。
      最无奈,便是这春意有情,独忘记留情啊。
      我常常漫不经心地设想着那个生于标志不明的年代里的名为黄河的美丽女子,几千年前的那个迷恋埙这种古老的乐器的官家女子。有时候,我在想,或许是某个花气袭人的初春清晨,或许是在某个长风送秋草的黄昏。小轩窗前,那个钗环粉黛的听埙女子坐在锦绣屏前挑绣着一根根扎眼的丝线,明眸流转着一脉忧郁。丝线纠缠,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心,便恍然地乱了起来。
      同时,我也在想,那是怎样的一个少年,那个隔墙吹埙为佳人,用最古老的埙吹出些许相思、几段愁肠的少年,想着他国守的,是怎样的一份痴情。
      似乎是定数,千百年来不断地上演,少年清贫,攀不起富家的高枝。吹埙的少年亦然,他无奈地被黄父驱赶出府门,最终抑郁而死。当山野中饥饿的狼以他的尸体为食的时候,应该不知道残忍的它吞噬的是谁家的春闺梦里人吧。或许它是无意的,也或许它是略通人性的,在它的齿边,独独遗落下了他的那颗不甘的心。
      抱有遗恨的心是不死的,他的那颗不死的红心便化作了莹润的玉,天下无双的。天下无双的,都是会有传奇会有神话的。玉经精雕细琢之后便成了一个酒杯,一个旷世奇珍,不仅珍在它的温润莹洁,更奇在它被斟满酒后,便映现出那个吹埙少年的忧郁面容。玉杯几经辗转,成为了呈给皇上的贡品。
      然而她不知,那个名为黄河的同样痴情的女子不知。
      皇上也很喜欢这个特别的贡品,把玩数年后,赏予一位大臣。此位大臣却恰巧是那个名为黄河的女子的父亲。
      黄河手执玉杯,斟入意欲消愁的淡酒,便又见了昔日的吹埙少年。清泪无声,滴入杯中与酒交融与杯交融,一个旷世奇珍顷刻之间化在了黄河的纤纤玉指间。
      我感叹,为那个名为黄河的女子,为那个不见黄河心不死的男子。
      有人说,世人常说不见黄河心不死,却全然不知黄河实为一个绝色女子,不知这句话感慨的是一份痴情。
      我在想,那颗执着的心在见到黄河之后,也没有死去吧,而是永生于世世代代。只是我不知,此生今世,在现今的这个宿命的轮回里,它落入了谁的胸膛,主宰着谁的执着。
      魂梦中,我千百次地从那处影壁后款款走出,我低眉走到太子疏郁面前,然后抬起眼帘,满心委屈地说,太子殿下,我忘记了,我忘记了告诉你,我是洛影,可洛影。
      我是可洛影。每当我告诉他之后,便忧伤地醒来。
      这时,楚薏走过来,我接过她手心擎着的茶。她总爱穿一袭白裙,素白的罗裙将她精致的面庞衬托得有些苍白。她总是说话不多,总是静默得有些哀伤。她很明白她在可府的地位,她知道她既非普通丫头,又远非小姐,所以她的骨子里总是隐着一种知书达理的气度和一脉自怜自艾的谦卑。
      只是机敏的她却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要继续保持沉默,什么时候应该说话了。
      她总是尽量避免提及她的家世。所以,我只知道她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姐,从小被寄养在我家,至于这是多远的一房表姐,大概谁都搞不清楚吧。
      其实,像楚薏这样眉目脱俗又聪慧机敏的姑娘,倘若生于豪门,必定出落成一个才气动人的佳人啊,只可惜错生于寒门又寄于可府篱下,无端地埋没了许多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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