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续别样缘》飞絮

3、摊牌

　　半夜，永男醒了过来，疼痛也一并苏醒过来撕扯着他。不久，他开始发烧，永胜想去找大舅妈拿退烧药，永男拦住他不让去。因为永男知道，自己在外祖家已经是个罪人，昔日的疼爱和宠惜都成为了过去式。他能做的就是尽量减低自已的存在，不要再去刺激苏家的每个人，特别是母亲。否则，他真的担心会失去弟妹和母亲，这是自己无法承担的后果。
　　永胜没办法，只能听哥哥的。可看着哥哥遍体鳞伤，疼痛难忍的样子，禁不住埋怨说：“大哥，你说，爸平时对我们什么样你也不是不知道，谁不躲着他。妈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他心脏病发了。你不帮着妈，非顺着小姑指证妈，你这不是伤妈的心吗？”
　　永男长叹了一口气，吃力地解释说：“傻弟弟，小花说了，妈是爸犯病后才走开的。这话小姑也听见了，你让我怎么办？小姑对妈一直有意见，她的脾气你也知道，她说了，我要是不指认妈，她就让小花做证人去法院告发妈。小姑不是大伯，顾及脸面，她要是执拗起来，真的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爸是有名的抗战援朝的英雄，外祖家也是名声在外。到时候，记者还不闻风而来，把我们家这些事挖个底朝天，他们肯罢休？！爸再有不是，都已经不在了，怎么也得让他走的体面些。”
　　永胜烦躁地说：“反正照你这么说，妈坐牢是免不掉的，就是多和少的问题。可我觉得妈宁愿多坐几年，也不想你出这个头。妈这次，心被伤透了，就是爸打她，我也没觉得她有那么伤心。”
　　永男沉默了，他知道大伯是为了爸爸的名头不亏，刘家的名声不倒才没有咬着妈不放，而小姑肯退步，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她终于找到了打败母亲的武器—对一个母亲来说什么都比不上儿子的背叛。
　　永男的烧越发越高了，又一次失去了意识。永胜顾不了那么多，冲去大舅的房间。苏齐修送金晚珍去医院拿了药，回来给永男输液。晚珍照顾了永男一夜，到天际发白，永男的烧才退了下去。
　　金晚珍吩咐周妈熬点稀饭，给永男喝，自己回房间休息。永胜也累了一天，趴在永男床边睡着了。永男从昏昏沉沉醒来，看着身边的盐水架，知道永胜还是去找了大舅妈。他推了推身边的永胜，永胜醒了，开心地说：“哥，你醒了？昨天吓死我了，大舅妈说你烧到41了。再烧下去，会变傻的。大舅妈照顾你一晚上了，刚回去休息。”
　　“我知道了，你扶我起来去看看妈，再去谢谢大舅妈”永男虚弱地说。
　　永胜虽然觉得哥哥身子太虚弱，可他一向听哥哥的话，于是上前扶起了永男，永男刚一动，就觉得身体被撕裂开来一样，他咬住嘴唇，把重心压在永胜的身上，竭尽全力地站直身体，一步步挪向门口，向母亲的房间走去。
　　苏家的房子发还后，苏慕容知道女儿和女婿的关系不太好，就把以前二楼苏秀婕的房间仍然给了女儿秀婕。一是为了安慰女儿，苏家永远有她一席之地，二是让女儿不开心的时候，可以回娘家小住。永男挪到了楼梯口，已经是气喘吁吁，永胜担心地说：“哥，我背你上去吧？”
　　“不用，哥沉，你还小，背不动。”永男摇摇头拒绝，一只手撑在栏杆上，一只手架在永胜的肩头，奋力把脚提起来，迈上楼梯。一阶又是一阶，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留了下来，好像全身所有的力气都要耗尽了，最后几阶楼梯，几乎是永胜拖他上去的。永男停下来，猛喘了几口气，继续扶着弟弟，终于挪到母亲的门口。永胜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永男示意弟弟拧开门，只见靠在窗口，看着外面。永男和永胜进了房间，永胜把房门关上。永男扶着弟弟，走到母亲跟前，轻声唤着母亲，秀婕仿佛没有听见，一动不动。永胜也跟着喊了声母亲，苏秀婕依然没有回头。永男忍住悲戚，松开永胜的手，扑通一声跌跪到在地上。泪涌了出来，泣声地问：“母亲，就这么痛恨儿子吗？”
　　苏秀婕这才缓缓转过头，盯着永男，幽幽地说：“知子莫如母，你做了这个选择，即是为了不让你父亲家暴的事情传出去，给你父亲光辉形象抹黑；也是为了自己不被人指指点点，所以你权衡利弊下舍弃了我这个爱你、护你的母亲，那怕是知道我会遭受牢狱之辱，也不能让你动摇。你真不亏是你父亲的儿子，都是一样的自私懦弱。”
　　永男心头大恸，他没有想到自己在母亲心中已然是如此得面目可憎。也许母亲说的都是对的，自己的决定并不如自己说得那么简单，自己的内心深处其实是有不堪的 。
　　苏秀婕接着又说：“上次你问我有没有存心不救你父亲的心，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是的，我当时的确是看到他发病了，可我恨极了他，希望他去死，所以我离开了。如今他真的死了，我再不用面对他醉醺醺，丑陋的脸，我很开心。听到这个答案，你是不是更加觉得你做的选择是正确的，我就应该为你父亲的死付出代价！”
　　“不是这样的，您说得都是气话，对不对？您只是以为父亲又用心脏病发了来骗您，才离开的，对不对？” 永男拉住母亲的手，急切地说。苏秀婕冷哼了一声，回答到：“昨天我已经签字画押了，所以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对我都没有意义了。我原以为你父亲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苦难，却没想到你才是我最大的劫难。因果轮回，自有定数，我既然避不开，也只得迈过去。不过，你宁死不愿和斩断母子关系，我虽然看在你弟妹的份上，只能同意，但我对你以后只有严加管教之责，再无半点疼爱之心，只要你再有违逆我意或者行差半步，似这样的责罚日后定是少不了的，所以，你要想清楚了，在我的判决书没下来之前，你要后悔，想改变主意，和我断绝关系，把永胜和永丽交给你外祖，我都应允，而且不会责怪于你。”
　　永胜听着母亲和哥哥的对话，愣住了，好半天，才傻傻地问：“妈，你和大哥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妈，你真的看着爸去死？大哥，不是小姑逼你的，是你自己有私心？你们到底都怎么了，为什么你们说的话，都这么奇怪！”
　　永男看着蒙了的弟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苏秀婕安慰永胜说：“傻儿子，你还小，听不懂很正常。妈和你哥的事情，你不用管。你只要帮妈带好妹妹就行了。明年就要高考了，不懂的地方要多来外祖家问大表哥他们。”
　　永胜点头答应着母亲。苏秀婕垂下眼，吩咐说：“好了，我不想看到你哥，你带他出去。让你哥早点带你们回去给你父亲落葬。”
　　“好的。”永胜看着母亲冷漠的脸，不敢多说什么，乖乖地上前扶起哥哥，永男挣扎着起身，和永胜缓缓走到门口，回头望了望又转过头看着窗外的母亲，心中一片凄凉。他摇摇头，甩掉对自己的拷问，一遍遍告诉自己，自己的抉择是伤害最小，接受度最大的选择。即使母亲现在不理解，不能原谅自己，对自己有怨恨，但总有一天自己一定能唤回她对自己的慈爱之心。
　　永男毅然地推开了门，跌跌撞撞地和永胜走了出去。二人慢慢下了楼，叩响了大舅的门。苏齐修打开门，站在门口并没有让他们进去的意思。永男只得开口谢过大舅和大舅妈的照看，然后又说了辞别之意。苏齐修淡淡地说：“谢就不用了。我和你大舅妈做事都是出自本心，便是一个陌生人，我们看到了，也是一样的。至于你带弟妹回去给你父亲落葬，这是应该的，我就不耽误你了。外祖父那里，我替你去说一声，你不用特意去辞别了。不过，你母亲现在的状态和两家目前的关系，我想你父亲出送的时候，我们都不适合过去了。”
　　“是，永男明白的。”走到这个地步，苏刘两家不是仇人，也是陌路人了。永男叹息着，和永胜永丽一起，离开了外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