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张小凡[诛仙×青云志]》韦七夫人

266、天音（11）

　　林惊羽有些失神，迷惘地在院中呆站了一会儿，最终深深地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慢慢走了出去。
　　凌凡义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奈，他又何尝不知道，放下这一切的痛苦与艰难。但是他也相信，林惊羽会放下的。十年的积淀与磨砺，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因为张小凡功法怪异就会胡乱怀疑的空负才名实际冲动懵懂的少年。只有经历过苦与难，一个人才能真正得到成长，当年的凌凡义是这样，眼前的张小凡是这样，未来的林惊羽也该是这样。
　　法相与林惊羽擦肩而过，有些尴尬地喊了一声“林师弟”，不过林惊羽兀自想着心事，没有理会他。
　　法相向凌凡义问好，凌凡义点头致意，也不说话，只是转过了身子，继续闭上眼睛，倾听着从远处传来的晨钟之声。
　　法相站在他的身侧，并不打扰，却忽然听凌凡义道：“有劳法相师兄替我在山腰的天音寺中安排一间客房，今晚我去那里歇息。”
　　法相稍稍一愣，但马上反应过来，面带钦服地道：“师弟有大智慧，小僧佩服。”
　　凌凡义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反驳法相的说法，要知道这世上又有谁能像他一样经历过大悲大苦的一生，再重来一次的呢？
　　“法相师兄缘何而来？”
　　法相见凌凡义睁开了眼睛，便指了指小屋道：“那里面寒气强盛，我有些担心张师弟他……”
　　“不必担心，”凌凡义微微一笑，“师兄如今的修为并不惧这区区寒气，况且他又有大梵般若护体。只是法相师兄似乎很关心师兄，不知除了普智大师的原因，是不是还存了私心？”
　　法相微笑道：“师弟慧眼，的确如此。”
　　说着，他似回忆起往事，叹息一声，道：“不瞒师弟说，自当年与张师弟初次见面到如今，已是十年光阴匆匆而过。十几年来，我在佛学道行上或有小进，于人生一世却如婴儿行路，几无变化。这世上，许多人也如我一般，唯有张师弟，观他这一生，惊涛骇浪，波澜起伏，大悲大苦，恩怨情仇，佛说诸般苦痛，竟是让他一一尝尽了。”
　　凌凡义微微动容，如今的张小凡至少还有碧瑶的陪伴，而当初的自己孤身一人飘零于世，不想活又不想死，其中的爱与恨又岂是言语能够说明的呢？
　　法相又道：“也许你不信，我曾在夜深未眠之时想到张师弟，亦曾以身相代，试想这诸般苦痛发生在我身上，可惜我修佛多年却仍旧怖然生惧。佛说□□皮囊，终究不过尘土而已，惟独这心之一道，重在体悟。每每念及此处，想起张师弟一生遭遇太多苦难，如今竟尚能不改初心，心中委实敬佩。”
　　“师兄他从小就是这般执拗，”凌凡义想起了许多往事，忍不住幽幽叹惋，“认定了就绝不回头，普智大师当年救了他，又教他功法，在他心里早已认定了普智大师是他的恩人，是一个好人。所以即使草庙惨案疑点重重，他始终没有怀疑过，普智大师会是杀人凶手。”
　　“张师弟心性坚定如磐石，确实世所罕见。所以只怕他沉浸苦海，难以自拔。”法相眉间带着愁绪，难得的，一个努力做到五蕴皆空的僧人会有这样的情绪。
　　“他不会的，”凌凡义淡淡道，“在死泽的时候，师兄一度被嗜血珠戾气所侵，但就是那样，他也没有失去神智，没有变成嗜杀的怪物。清醒后，他告诉我，倘若有一天他再也控制不住嗜血珠和自己，让我不必一起长大的情分，杀了他。你觉得，能说出这样的话，师兄他当真沉浸在苦海中吗？”
　　法相心念微动，突然福至心灵，叹道：“莫非是碧瑶姑娘？”
　　凌凡义但笑不语，却听法相略带疑惑得道：“情之一字，当真这样神奇？”
　　凌凡义看他迷惘的模样，不禁笑了，道：“法相师兄还是不要深究了，佛说五蕴皆空，既入佛门便该断七情斩六欲，在‘情’字上苦恼，会影响你修道之心的。”
　　见法相还是有些茫然，凌凡义继续道：“人生于世必有情，情之一物纵使你修为如何高深也是不能免的。普泓大师不就念及师兄弟的情谊，为一己之私放弃了我师兄吗？这亦是情。无情苦，有情更苦，只有跳脱于情之外，方能得到解脱。你修佛，便该知佛讲大爱，并非真正断情绝欲，而是将一己之情置于天地间，方能视众生为平等。”
　　法相犹如醍醐灌顶，半晌才双手合十，颂了一句佛号，感慨道：“难怪师弟能在小小年纪便有大成，是小僧局限了。”
　　凌凡义苦笑一声，让他如何告诉法相，这是他用了几百年的时间才终于明白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