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食者》Aegis

25、动摇

　　啊，真不想面对他。
　　加百利叹口气瘫回床上。他有预感，他即将和雷德进行一场马拉松式的热战加冷战。此刻的心情，就好似打破邻居玻璃后回到家，也察觉家长知道这个恶性后的调皮小孩。
　　他翻个身，两只胳膊就像被碾过去一样酸痛无比，最严重的虎口处露出了撕裂的血丝，怕是这几天都不能好好拿餐具了。他试图撑起上身坐起来，稍微一用力，胳膊的筋脉好似断了又重连又断掉一样，最后他只能蹭到床头，虚弱的向后一靠。
　　天啊。加百利都要习惯性的叫雷德，然后开始撒娇，要雷德给他做好吃的食补了。他想象过去骄纵任性的自己还可能要雷德背着他走路，甚至喂饭给他吃。这几天，怕是不可能的事了。
　　肚子不争气叫起来，和他的胳膊一同没骨气的弃械投降。
　　完了，他苦涩的想，他估计要连雷德这种健身房出来的花架子都打不过了。
　　最不愿发生的事情往往瞬间就发生，就在他纠结苦闷的时候，门轻轻开了。
　　光从敞开的缝隙里倾泻而入，瞬间侵占半块昏暗的卧室，刺痛加百利双眼。他下意识哼唧一声，缩进被窝里，等过了一会眼睛舒服了，才不情不愿露出一双可怜兮兮的碧色眼睛来。
　　雷德只是在门口静静看他，无表情泄露，也无动作，可他外表已经出卖了许多。他的胡渣几小时之内竟已泛青，金丝眼镜没有带，只是疲劳迷惘的神色。
　　他好像在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加百利。
　　加百利突然觉得，这样的雷德让他不知怎么应对。如果雷德像过去那样训斥他，教育他，甚至谴责他，他都能接受，这事完全是他的错，他明白自己干了什么。可雷德没有。

　　雷德好像真的失望了。

　　酸痛又从胳膊上传来，想握拳，刺痛就从虎口狠厉传来，让他怎样都不舒服。
　　太奇怪了，他竟然后悔夺取那三个女人的性命了，这在以往是从未有过的。即使脑袋不清醒时作下的，给他带来无比麻烦的安吉斯案，都没能让他后悔，只让他烦闷了一阵。
　　一个可怕的想法油然而生。
　　难道，雷德在他心中的地位竟是这么高的吗？加百利被自己奇异的结论惊到了。他自幼无依无靠无人管教，做事从未考虑过对别人心情的影响，他坚信他本性凉薄如此，一生都要这样的，这个行为竟然这时打破了。
　　不安，无措。
　　加百利不顾胳膊酸痛，猛地直起身，想要仔细看看雷德的神情，却用力过猛，忍不住叫出声来。但他强力忍住生理性眼泪，抿着嘴可怜兮兮的看雷德，企图有点缓和余地。
　　说不清是他装无辜成功，还是惨叫实在太可怜，雷德神情变了变，像是忍去了一些情绪。他沙哑的嗓子试图正常发声：“加百利，柯德莉切死了。被人杀死了。从喉咙下去一刀，直截了当的死了。她的助理和化妆师也死了，从背后刺入脖颈，求救声都没能发出。”
　　“我，”加百利张张嘴，想好的许多开脱的惋惜词都说不出口，只听到自己诺诺的说，“我很抱歉。”
　　“是啊，”雷德意味不明的笑起来，“你是该感到抱歉。”
　　“加百利，”他说，像是在嘲笑自己，也像是在嘲笑命运，“我以为你是有苦衷的。我也一直相信你的本性是好的，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没心没肺，开朗阳光，我相信每个和你接触过相处过的人都是这样的印象。如果世界上有一个最不可能犯罪的人的投票，你有很大概率获得冠军。可……我如今没法再找更多理由说服我自己了。”
　　“加百利，加百利……”他的声音到了最后几乎变成了叹息，变成了哭泣，“我该怎么继续和你相处？你能不能向我敞开一次心扉，告诉我实话，你在夺取那些无辜的脆弱的像羔羊一样的人的生命时，有没有哪怕一丝怜悯和愧疚之心？”
　　加百利想要辩解很多。他想说，我有，我也知道自己对不起她们，他还想说，我很抱歉，雷德，我让你伤心了，我非常后悔。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就变成了一句凉凉的话：“无辜，脆弱？如果她们无辜，脆弱，那么我呢？我的东西三番五次被抢去，没人替我伸张，没人替我考虑，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谎言说得多了，自己都会信。加百利越发觉得自己悲哀。

　　气氛冷凝到冰点。
　　加百利神眷般的小脸从未这般过展露出卑微的、痛苦的表情。雷德想，或许他是真的后悔，或许他真的有苦衷…我刚才的说辞确实过分了。
　　可人的本能隐约警告他，你被骗的还不够多吗？这么多年的相处，你还看不出他人皮下暗涌的恶魔血液有多么恶臭作呕吗？
　　金发低头祈祷状的男孩敛容，任泪水从双颊轻轻滑落。他的神情恍惚淡然，像是得知耶稣逝去的无措神民。他坐在床上，垂着头，露出光洁的一截天鹅般修长优雅的脖颈，像是在等候审判后天降终结之击。
　　雷德的思绪混乱之至。
　　他的良知和判断力仍在不折不休的警醒他明明深知加百利真面目，他的感情和内心却茫然无措。
　　事实是，他早已半步入泥潭。他可笑的告诉还尚存正义感的自己。在接受到那三条求助短信，惊喜若狂的那刻，他的“善”已被自我泯灭，除去。他选择了包庇他的“天使”，他选择了对百条人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多次加百利展现出对他不信任明敲暗击他对他本性的看法，他都自欺欺人的避开，想着，没事的，以后再提，不会出事的。
　　然后他一句不知为何的无心之语，断送了三条无辜鲜活的生命。
　　加百利没救了，他的罪恶污秽之至，最纯洁的圣水也无法除去。雷德发现自己也没救了，他在包庇，纵容，甚至想要帮助这个恶魔。
　　最后，雷德只是垂下面容，走了出去。

　　“雷德，雷德！”加百利崩溃般洪水决堤般抑制不住哭喊起来，“雷德，你别离开我，我再也不会了，我都改，为什么你也要离开我，我现在除了你还有谁能依靠呢？”
　　他的声音听起来太可怜了，少年清冽微中性的嗓音带着无限的痛苦和哀愁，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失去母鹿庇护的脆弱小鹿，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可怜眸子看着你，只会让人感到怜惜。他碧色充盈泪水的眸子在黑暗中发出奇异的光芒，像一盏冬夜里的萤灯。
　　雷德没有回来。
　　就在加百利眼眶发涩到要晕厥，大脑嗡嗡作痛时，雷德带着急救箱过来了。他还是面无表情，却开口时带了无奈和宠溺的语气。
　　“我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好……把手拿出来，破了吧？”
　　加百利怔怔的看着男人在他面前蹲下，极温柔小心的捧起他的手，心疼的拿棉棒擦拭。
　　“比我想的还糟。你说你就不能在我离开时安生一会儿，非要去砸那个门。”
　　男人语气带着怒气和斥责，手上动作却像对待初生的幼崽，酒精消毒时丝丝痛楚像融雪般消失不见。
　　一股极大地暖流融过加百利心头。他的神魂皆宁静下来，与这个昏暗、静谧，又温馨的房间融为一体。壁炉燃烧发出“咔嚓”的声音，在温暖的空气中回想。
　　雷德很快给他上好药，又心疼的给他捏捏胳膊，加百利受不住又叫起来。
　　“这几天别动你那小胳膊了，老实待着。听到了吗？”
　　“嗯。”
　　加百利乖乖的把手缩到袖子里，小心翼翼的看向雷德眸子，他这个表情让雷德忍不住笑出来。
　　“行了，别装可爱了。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铁板五花肉！”加百利迅速恢复精神，“多放些黑椒！”
　　“就知道吃肉！”
　　雷德骂骂咧咧的，挽起袖子走了出去。
　　这算过关了吗？
　　加百利强打的精神在雷德踏出房门后迅速崩塌，他吃力的靠到后面床头，神情不定。即使两人冰释前嫌，他也不知以后该怎么与雷德相处。这次他太鲁莽，连累了雷德。雷德因为他被通缉，本身就被FBI盯得死死的，如今他又犯下这事，简直是向枪口上撞，雷德发怒是应该的。这次雷德又选择站在他这边，下次呢，下下次呢？他到底是个好人的，他们的三观从出生环境定下那天起，就注定不一样了。
　　他不像他了。他变得如此小心翼翼，思前想后了。
　　考虑别人感想是一件很奇妙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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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qwq昨天有个土豪君砸了好多礼物……非……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