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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说难 ...


  •   长平镇上近日流传着一则消息,据说黄八仙的闺女被老道拐跑了。黄八仙听到流言,他气的直跳脚,差点就对着院门破口大骂,都知道他家的闺女多,这么合伙败坏他们黄家的名声,这些人安的什么心?而在传说中被人拐带跑的那位,她叫黄亭,正是黄家年纪最小的那个姑娘。

      黄家在长平镇上颇有名望。这名气来源于黄老爷,也就是黄亭她爹。黄老爷本名叫作黄尚清,只因他与夫人感情好,俩人一口气连着生了八个姑娘,坊间因此送了他一个雅号:“黄八仙”。黄亭在家的排序是八,从某种意义上说,黄尚清这“八仙”之名,恰恰就应在黄亭身上。

      黄尚清是个读书人。论财势,黄家在镇上算不上大富大贵,顶多也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算是个殷实人家。黄家祖上曾经出过一位秀才,所以家里人对读书这事很执着。黄尚清打小就是在书堆里养出来的,身上自然带着几分书卷气,虽说他后来在考场上没得什么功名,却也真有几分才情。他人又长得斯文俊秀,日常行事也稳妥,在街面上,邻里间往来,也算得上个谦谦君子。

      黄夫人林落家境普通,人有些小家子气。当初黄家娶她进门,其实看重的是她的人品,别的不说,主要就是贤惠。林落确实不亏她贤惠的名声,她自从嫁入黄家起,一直都是“以夫为天”,凡事不管大小,她都要先请丈夫拿了主意,自己才有主张。

      其实也有那么一次,林落来不及请示黄尚清,差点就办了一件大事。那时黄亭刚落地,稳婆将她抱给林落,林落当时也不知冲撞了哪路神仙,那人跟疯了似的,扑上去就要把孩子掐死,也亏得稳婆子手快拦了一下,要不如今黄亭的坟头土都堆老高了。

      事后,黄尚清听了下人的禀报,他暗中叹了口气,心里也好似有点说不清楚的感觉,却未曾深究,只是狠狠训斥了林落。林落那会儿拽着衣角,含着眼泪,委委屈屈的喃喃自语:“她瞪我。我拼死拼活把她生下来,她……”

      黄尚清见状,他眉头不禁一皱,忙不耐烦的摆手示意林落打住。他叫人把小黄亭抱过来,也是福灵心至,恰逢小娃娃睁开眼,她那眼神澄清澄清的,颤着人的心肝儿。黄尚清当时一口气愣是没喘匀,被自己的口水呛咳了半天。林落见此情景,那精神头一下就来了,她咋咋呼呼的嚷嚷道:“你瞧,你瞧,我说什么来着?这丫头不吉利。太邪性了!”

      有一就有二,在黄亭还不会说话前,这类事就接二连三的发生了。黄大姑娘黄莲因为黄八姑娘看了她一眼,出门时撞到了门框上。黄二姑娘□□拿着切糕摔了一跤,磕掉了两颗门牙。黄三和黄四是双生子,俩人平时好的跟一个似的,却为了小八打的昏天黑地。

      黄尚清本来不信邪,也架不住这事一而再的发生,他不胜其烦,索性一拍大腿,“行了。打今起,小八不许抬眼看人。都给我老实着!”随后黄尚清在家谱上正式给八姑娘定了名:黄亭。

      黄尚清是个明白人,他可没为这些个小事亏待黄亭。在黄家,八姑娘平日里也是有吃有喝,有奶婆子带。她长到四岁时,也叫她跟着几个小姐姐开蒙读书,逢年过节也没少过她那二两压岁钱。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黄亭七岁那年,黄家的闺女一个接一个的出嫁,黄家八姑娘黄亭才再次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黄三和黄四姑娘要嫁人了,因为俩人是双生子,黄尚清就给她们俩说了同一位相公。男方听说这姐俩长得一模一样,他觉得娶这么一对姐妹花也挺带劲的,就高高兴兴的送了两份聘礼。没想到黄尚清鸡贼,他只悄悄准备了一份嫁妆。

      两位准新娘也不知打哪听到了消息,知道了这回事,这俩人的火当时就上来了。两份聘礼,一份嫁妆。有这么办事的吗?到时候她们嫁过去,谁算陪嫁?

      时值春夏之交,那天的天气格外的好,黄亭起床后,跟着使唤婆子做了会儿针线,还不到晌午,她的肚子就饿了。这不早不晚的,去哪找吃的?黄亭暗自琢磨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去黄夫人那儿蹭点好的吃。

      她这刚走进院子,冷不丁的就瞧见一个人猫在屋檐下,仔细一看,可不就是她爹黄尚清。他如今正悄无声息的蹲在黄夫人屋门外,耳朵贴在门口,也不知道在那儿偷听什么,那么入神,眼见黄亭都走进了院子,他就跟没看见一样。黄亭当时一瞧见她爹,人立马就怂了,她赶紧低下了头,又后知后觉的转身匆忙出了院子,然后才煞有介事的抹了抹额头的汗。

      黄亭那会儿还不知道,三姑娘和四姑娘就在黄夫人屋里。原来那姐俩是在私下合计好了,一起来找黄夫人做主。都说是婚姻大事,却因为她们是姑娘家,凡事好说不好听,她们也不敢随便开口,现如今事到临头,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只能找自己的娘亲去说道说道。

      三姑娘黄桃一想到这事,心里就发堵,所以,她在开口的时候,语气就显得有点冷。只听她对黄夫人说道:“娘,爹怎么能这么干?他死乞白赖非要把我跟四妹妹一起嫁了,嫁就嫁吧,他收了人两份聘礼,就给一份嫁妆!”没等黄三姑娘说完,黄夫人林落赶紧插嘴道:“桃子,你和梅子可是顶顶亲的,如今怎么论起钱财来了?你俩好成那样,你的就是她的,她的就是你的,你……”

      四姑娘黄梅正歪着身子逗着笼里的小鸟,林落这话刚一出口,就听她鼻间轻轻“哼”了一声,说道:“就是亲姐妹,才不能这样糟蹋。”黄桃见黄梅开了口,忙随声附和道:“四妹妹说的是。我们姐俩年纪小,见识尚浅,经的事也少,我爹可是读书人,他怎么会想出这种馊主意?娘,您劝劝他,可不能这样,我们可都是你们的亲闺女。”

      黄梅和黄桃互相使了个眼色,俩人一起矮身在林落面前跪了下来,黄桃才开口继续说道:“娘,我的亲娘。您替我们想想,我们俩要是这样嫁过去,以后在婆家可怎么抬头见人?您跟我爹好好说说,哪怕那嫁妆少些,好歹给我们分成两份的,也给姑娘张脸不是。”

      林落瞧着跪在地上的女儿,俩人今年刚过了十五,正是水灵灵的年纪,瞧她们婉转哀求的样子,莺声燕语的真是可人疼。林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她这张脸怕是没法看了,老了,这闺女都嫁人了。

      算起来她嫁到黄家十几年,一直以来她都是兢兢业业,连着给黄家生了八个姑娘。黄尚清他是没什么,索性就是随便播个种,可怜她一个接一个,那几年她都快生疯了。苍天有眼,在生下小八之后,她是真恨不得把她掐死,为什么老天爷就不给她个儿子呢?还好,黄尚清家里不大富裕,再生估计他也养不起了,他终于死心了。没看小八的名字是个“亭”字吗?

      黄桃和黄梅还跪在那儿,俩人等了一会儿不见黄夫人说话,抬头一看,只见她们的娘亲一手托着腮,眼中尽是迷茫之色,那人可不是又走神了?这是我的亲娘啊!黄桃一时悲从中来,喊道:“娘!”

      林落闻言当时就一激灵,她忙不迭的应声道:“啊?我在。儿啊,不是为娘不疼你们。实在是,你们也知道,咱们妇道人家,自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碰上什么算什么,认命吧。再说,你爹这么做也不错。你们想想,你们俩是同嫁一夫,一起拜堂,这在咱们家就是嫁一回闺女,可不就得送一份嫁妆。哪有平白再添一副的道理?不吉利。闺女啊,桃子,梅子,这儿可是你们的娘家。再怎么说,婆家总是外家,你们可要分清楚里外,爹娘可都是为了你们好。”

      黄桃听了这话心都凉了,只觉得那心气都有点不够用了。“我们也不敢想别的,就想着把嫁妆分成两份,这总成吧?”林落闻言只是温和的一笑,有句话她没好意思跟自己的闺女说,那嫁妆要是分成两份,就真没法看了。

      黄梅到底不像黄桃那么温顺,见此情景,她一发狠,猛地站起身,一跺脚说道:“这亲事干脆退了。谁愿意嫁谁嫁,反正我不嫁!”

      黄尚清在门外猫了半天,眼见黄梅要闹起来,他怕林落压不住,忙咳嗽一声,整了整衣衫,一挑门帘走进屋里。他突然走进来,把屋里的女人们都吓了一跳,就见他将双眼一瞪,说道:“我在外面就听见了,急赤白脸的,吵吵什么?还有没有家教了?你说不嫁就不嫁,这些年家里都白养你了?反了你了!”

      黄尚清一句话说完,这才转身在椅子上落座,林落则赶紧起身替他沏了茶,双手捧到他面前。黄尚清抬手接过茶碗,他慢悠悠的品了一口,而后将茶碗在桌上重重的一墩,才冷声说道:“四丫头,你这是放着好日子不过,穷折腾是吧?你不想嫁也好,正好家里就准备了一份嫁妆,就给三丫头了。你收拾收拾,明天就去庙里,我们家养不活你。”

      黄家的闺女,打小都是细心调理过的,男尊女卑的情结早已渗入骨髓。黄梅自打黄尚清一进屋,那气焰就不由自主的消了半截,此时再听了“去庙里”这话,脸上更是一阵红一阵白;她也不争气,最终“吧嗒”“吧嗒”的眼泪先掉了下来,只勉强硬着一口气,喊道:“爹!你是我们的好爹。你瞧瞧你把自己的闺女当什么了?一个个的就差论斤两卖了。”

      黄桃的性子本就不如黄梅,眼见她一哭,黄桃也跟着抹起了眼泪,她掩着面哭道:“我们姐妹都是苦命的,明明都是亲爹娘养的,却跟别人家不一样。只瞧大姐姐刚嫁过去没俩月,每次回来她都带着一身的伤。二姐姐还没嫁进门,人家的偏房都纳了几个了。现如今总算轮上我们姐俩了,爹娘倒真舍得,如今您可是卖了个好价钱,给我们找了个好人家。”姐妹俩说完就抱头哭到了一块儿。

      黄尚清听了这些话,脸上也有点难看。“胡说八道,你们大姐二姐嫁的好着呢。你姐夫家跟咱们家是门当户对,他们夫妻又是郎才女貌,怎么能说卖呢?!”话说到此处,黄尚清斜眼看了看林落。

      林落忙欠了欠身子,接口道:“就是说,年轻夫妻,哪有不吵嘴的?这都是常事。你们二姐夫家里是独子,家里给他纳几个妾也是情有可原。快别胡说了,来,擦擦泪,都别哭了,过几日你们就大喜了,可不能自己个寻这晦气。”

      林落见那姐俩只是哭,怎么劝都不行,转头又见丈夫的脸黑的难看,她脑子里突然转过一个念头,“要不给她俩请个道士,驱驱邪,开导一下?你看这俩人跟中了邪似的。老爷,不行咱家就做个道场,除除这晦气,好歹让她们姐俩平安嫁出去。叫她们这一嚎,我的头疼病又犯了。”

      黄尚清听了林落这话,气的打了一个突,“请什么道士?咱家哪来的晦气?你要是怕这些个,叫人把小八送出去就得了。真是钱多烧的,一个比一个不省心。”他说完站起身,伸手一拽林落,“走,让她们哭。这姐几个里,就她俩能折腾。你看她们能耐的,好吃好喝把她们养大了,如今会犟嘴了。哭吧,哭死了就不用嫁了。上赶着的好日子不会过。”

      黄亭从厨房出来,怀里还揣着厨娘给的两个鸡腿,她刚回到自己屋里,还没顾上吃,黄夫人身边的平婆子就来传话了。她以为自己偷偷去厨房找吃的这事被发现了,心中有些忐忑。等她安静的站在那儿听完,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按爹娘的意思,她和三姐姐四姐姐八字相冲,如今家里要办喜事,让她出去躲两天,说是等喜事办完了,家里再接她回来。

      黄亭眼瞅着平婆子翻箱倒柜,又在床头扒拉出两件衣服,废了半天劲,总算是替她准备了几件换洗衣裳,然后不由分说忙叨叨的扯着她出了门。黄亭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她由着婆子扯着,俩人一路从旁门出了黄家。

      黄亭心里明白,打从她出生起,她爹娘就不待见她,如今这事都定了,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又能说什么呢。

      平婆子把黄亭交给了一个赶车的老汉。这老汉黄亭恰巧在家里见过,他姓张,人称张老汉,听说是个厚道人。张老汉和老伴俩口子在镇外种着两亩地,平常日子,每隔几天他都会给黄家送一车鲜果蔬菜。

      张老汉赶着一辆没棚的平板车,车上摞着几个空筐子,还放着几袋子米面。黄亭就抱着包袱靠在布袋上,她仰头望着头顶的树枝,青绿色的叶子青青翠翠的,透着新鲜。她坐在车上,看着黄土路越来越远,长平镇慢慢的离开了她的视线。

      那天的天气格外晴朗,一路上很太平。在路上,黄亭从怀里掏出鸡腿,她慢慢的咀嚼着,默不作声瞧着逐渐模糊的长平镇,眼睛不知为何有些湿润。她下意识的用手抹了把鼻涕,索性就躺倒在板车上。

      蓝蓝的天空挂着几朵白云,看着软软的,像是一团团的棉花。她望着天际,只见白云浮动,黄亭吸了吸鼻子,觉得连云朵都离她而去了。今天的阳光刺的她眼睛疼,鸡腿也不好吃,辣的她喉咙不舒服。没有人知道,黄亭到了张老汉家的那天夜里,她就病了。

      老话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张老汉将黄亭接到他家里没两天,结果就出事了。黄尚清听下人回禀,黄亭刚到了张老汉家,也不知怎么的,张家的房子下面突然就陷进去一个天坑,黄亭恰恰在那时掉了下去,到如今是生死不知。

      黄尚清听了这话,他当时愣了半晌,然后才忙叫下人去看看,吩咐他们甭管是死是活,好歹把人挖出来。

      过了两天派出去的人回来一禀报,说是他们顺着绳子下了几十米,愣是没看到坑底。坑洞口边不结实,时不时的往下掉土,手下的人都害怕,实在不敢再往下走了,请老爷示下,如今可怎么办好呢?

      黄尚清和夫人林落一合计,算了,别穷折腾了。这么深的地方,人跌下去,十有八九是没活路了,眼下家里还办着喜事,先顾活人吧。俩人商量了一下,就叫家里的婆子收拾了件黄亭往日穿过的旧衣服,又派了管家去镇外寻了块荒地,临时给黄亭做了个衣冠冢。

      事实上黄亭那会儿还没死呢,但是上面的人都觉得她活不了,她一个人在地底深处,其实跟死了也差不多了。当时也没人觉得这天坑陷的蹊跷,就连黄尚清都认为是黄亭命不好,千载难逢的地动,偏偏一会儿不差的叫她赶上了。一切都是命里该着,怨不得别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修仙,无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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