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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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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州的天空中，朔风呼啸着，彤云却无法吹散。
时间已经多久未曾从玄英这里流逝过了？
战争留给玄云仙门的低阶弟子的除了绝望，什么也没有...
从最初的有着一丝希望，到希望无限大，再渐渐地，渐渐地绝望...
——即使有着凡人修仙的方法又如何？单凭着一种技术，能够拯救苍生的可能性有多大？
玄白的确是从林竹烬那里得到了凡人修真的方法，但是这个方法不光来得太晚了，而且显然有着某种巨大的缺陷。比如说，即使是“凡人”，也并不是所有“凡人”的体质都可以适应得了这种大手术的。
林芊芊当年条件所限，并未进行多样本的试验，唯一的一个样本，并且还成功的，就是她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是林竹烬进行手术的时候还是个刚出生的孩子，而林芊芊显然没有考虑过在成人身上进行这种改造的成功率问题——那时候能够有林竹烬，就已经是一个极限了。
但是玄白现在就面临这个问题。一开始他被这种初来的希望冲昏了头脑，而他显然不像林芊芊是这方面的专家...他在志愿到来的人群身上进行了大量的改造，结果却出现了十几种不同的改造失败成果，令他所找来的一批初涉这个方面的医者措手不及，连夜分析也无法得出具体的结论...
三成。暴力改造的成功率只有三成。
而且令人绝望的，现在人们总算能够看的明白的一点就是——这三成的人数中，连一个本身资质尚可的成年弟子也无。全部都是少年乃至不到十岁的小孩子。这个手术是有着年龄限制的，人到了一定年龄之后，就已经没有办法进行这样的手术。而在婴孩身上进行试验的成功率是最高的。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这三成的孩子，即便修炼进展尚可，也离玄白最初设想的可以制造出一批凡人修真大军的愿景差的太远了。
更令人绝望的是那七成。
那七成里有着许多原本资质尚可一战的修真者，现在他们却只是不同程度的残废。残废。
有人的经络被完全堵住了，有人因为无法控制吸入了过多的灵气导致灵根彻底毁坏，还有的人不甚导致邪气入体，自爆身亡...
玄白能做什么？
仙界和魔界正在放慢他们的铁蹄前进的步伐，他除了尽力地完善那些技术，腆着联盟去想林竹烬要求更多的资料，他还能做什么？
他也不过是个被时局所牵扯的木偶罢了。
这些人中，就有着曾经与玄英一道过的玄云仙门的弟子。
玄英当初也是想都没有想，便响应了玄白的征兆的人。但是过于平凡的他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争取得到。
结果呢？结果实验失败的人都变成了这样的废人。
玄英还记得有一天送回来的一位因邪气入体自爆身亡的弟子...他还记得他当时眼前一黑差点没栽在地上。
那人已经看不出形状了。但是死相却偏偏和他的师弟明哲那么像，光是看一眼，就能知道死者生前的无望地挣扎。
他宁愿死的是他自己...经受和师弟一样的痛苦而死去。
但是他还没死，还活着，消耗着十四州越来越少的物资，却只能麻木地活着。
所有富饶丰收的土地，所有商业繁荣的城市，所有停留着大型舰船的良港，都已经被夺走了。
即使是玄云仙门，现在也过着极其拮据的日子。通过地下的由妖组成的黑市交换物资，连马上就要上前线去的修士也无法吃上一顿好一点的东西就要迎接自己的死亡。令人愤怒的是，人的日子已经过成这样，黑市里的妖却在大发特发战争财，短短的半年，已经不知道出现了多少个新富。
但是谁说他们不是在向人讨债的呢？妖能够在人间自由生活的批准从来没有从任何一任人界的领袖的手里签下来过，而每一个村里的人都不会忘记他们曾经怎样对待暴露身份的妖...
有关正义吗？没有，只是因为他们与自己不同，只是以多欺少恃强凌弱，只是想要掠夺。所以妖也想要掠夺。
玄英没有心力去思考妖的做法到底是怎样的。他和很多玄云仙门的弟子都已经很久没有再修炼过...因为饥饿。
修行高的弟子是完全可以辟谷的，但是这跟本质就是大半个凡人的高阶弟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需要的不多，只是食物而已，但是几天才能见到一顿饭已经是常态了。
尽量减少行动给的每天玄英经常会坐在破败的、临时总部的门口——其实就是个农家的门槛罢了，去晒晒太阳，迷茫地看着天空直到目眩。每天都晒太阳，可是他的脸色越来越病态的苍白。
“师兄，不能再这样过下去了，不能啊。”
鸣兰这样哭着看着他。
她是何等暴躁硬气的人吗，当初在昭阳城的时候，她当着寡廉鲜耻的市民与奸商大骂出口...但是连她也在绝望的边缘了。
“鸣兰妹子说得对，玄英，我们应该另外找出路了。”
玄英刚想说话，又有一个尖声细气的年轻弟子的声音道：
“哪里有出路？现在离开仙门，只有饿死。留下来好歹是饿着活。”
那天玄英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他觉得自己无法作出任何判断，但是他没想到，各人的“行动”会是那么地坚决。
短短几天后，和他们一起的鸣兰师妹便忽然失踪了。再出现时，她已经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少妇。
世事已经到了不允许人们坦荡地活下去的时候...女人总是格外有办法。比如，投靠可以让她们活下去的有钱有权的男人。
大家总算明白了，原来低阶的弟子已经饿成这样，玄白师兄夜以继日地为了他们的前途无法合眼...上面的老家伙们，还是有酒喝，有肉吃，还是可以玩女人的。
鸣兰的脾气和她的长相正相反，光看外表，她安静的时候是个可人心疼的姑娘。也许正合了某一位大人的心意。
一开始所有的人都以为她去卖身求荣了...但是当鸣兰身后的、某位家仆拿出了满满几袋的急用物资来的时候，所有的骂声都出不了口。连在场的男人都哭了。
“鸣兰...我们不能吃啊...这是你拿尊严换来的食物！”
可是鸣兰已经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鸣兰了。她的脸上抹满了胭脂，而面无表情。她深深地行了一礼，自知已经再无颜面立于众人之间，然后便离去了。
再也没人见过她。只是自此，每过几日，总有一些食物送到大家居住的地方来。渐渐地，连食物都富余了，因为越来越多的人也死在了前线。
但是还是有人活着回来，还是有人能坐在这里。
而且战事也确实有些缓和了。
有了一点食物，好歹就有了一点力气。
玄英又想起了青雨说过的话。
青雨曾经那样绝望地想要托付给他的事。
“是神想要仙魔两界打起来的...仙界帮着神隐瞒了无数的东西...只是这些东西他们自己甚至都不知道...”
青雨，青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难道我能改变什么吗？
玄英忽然觉得自己很孤独。
他知道一件重要的事，但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而且青雨他也许...
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他这么悲观。
战事缓和了以后，各个行业都在悄然地回暖...有些事情甚至是之前大家都想不到的。
玄英有位老家送来的师弟叫做玄成，是个块头极大的汉子，人很好，就是做事之前常常不过脑子。玄英因为这事不知道说过他多少回了，但是在这样的时候，这位行动力极强的兄弟反而在性格上显现出了优势。
他是最早发现妖的黑市在附近走动的人，然后他丢下一句“饭都吃不起了”拿起一些物什便去了，回来之后傻傻地说，黑市还有粮食，还可以跟黑市的人做生意。
...以他的脑子，第一次交换东西当然是血亏了，但是好歹发现了一条路。如果是玄英这样的人的话，可能成天想得太多，连这样简单的事情也做不到。玄英反省了自己之后，就经常跟着玄成一起乔装去黑市，专门负责砍价，以免玄成被坑。
但是这一去，他是大吃一惊。
黑市里的东西比他想象得要丰富得多。哪里不光有生活必需品，甚至还有娱乐品。小贩用草结成的箱子背来女人的胭脂和香膏，在草箱的缝隙上插上便宜的彩色碎石做成的珠翠。每天的货量不大，但是每天走的时候，没有一次箱子里是还有东西的。如果不是他坚持，估计箱子都能让人买走了。
来这里采买和换物的女人无一不惹人注目。她们几乎没有不涂口脂和胭脂的。衣服也许很旧，但是全都洗的很干净。因为长时间饥饿，她们全都面容消瘦，甚至有的还浮肿，但是全都眼神坚定。战争的年代里，人不如狗，但是只要还有哪怕一点的可能，就要有一点人活着的尊严。
也不是只有女人来。玄英已经见到了至少四五个背着书筐的小贩，里头放的全都是印刷粗糙的还带着油墨味的小本，要不就是旧书。玄英啼笑皆非地看到玄白当初放出的那些小册子至今仍然在流通...现在所有的人都猜得到这些消息是玄白放出来的了。但是高洁如玄白师兄居然会允许这样的消息和那些粗糙的传奇话本和□□放在一起...还以为玄白师兄是根本不知道这样的东西存在的呢！
有的书贩不光是书贩，同时还是作者，或者印刷作坊的老板。小册子的背面印着作者供不应求的标志，表示如果有作者可以提供同样“优质”的话本的话，他们可以提供一笔报酬。不多，但是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直接与书商讨论即可。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先写一小段，看过再论。
玄英觉得自己也不用觉得战争里的女人梳妆打扮奇怪了，因为男人也没好到哪去。自从玄成偶然捎回来一本之后，整个仙门都充满了一种诡异的气氛，所有的人看起来都比平时更正经了，就是为了掩盖不正经的那种正经。
因为几乎已经没有人没看过那本书了，但是一开始，大家都不敢放在明面上说它，但他们都会在人群中悄然认定某个人是“书友”，通过“偶然”提起书里的内容来确定彼此，然后——私下里就像闺房的大闺女和丫鬟一样，一有机会就在窃窃私语地讨论这本小说！
就连玄英本人也沦陷在了这些三流小说之下...书是他挑的，他铁定是第一个看的，他也铁定是所有人中看的最多的。
后来嘛...既然都是战友，那就干脆放在明面上说这事吧。
你问他们这样做好吗？在打仗的时候，仍然在看一些乱七八糟的小说好吗？他们所有的人都会说不好，但是低下头继续如饥似渴地看。就是这么奇怪而没有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还差一千字写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