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之凤凰于飞》慕容泫玺

436、承：181

　　顶层的船舱里，是哀求，是惨叫，是恨不得可以使出浑身解数的逃离。
　　翌日中午，终于歇息够了，梦羽缓缓睁开了疲惫的眼。他着实不明白，昨日琴江的情绪为何那般古怪不说，还那般的跌宕起伏。当然，如若琴江的情绪稍微稳定些，他也不至于感到几乎快要被暗黑吞噬的绝望。梦羽缓缓转动着近似于年久失修的轴承般的脖子，看向琴江，只见此时的琴江睡得极其的不安稳，紧紧皱着的眉头，抿着的嘴，额间的细汗，都无一不无言地告诉梦羽，琴江应当是做噩梦了。这样一个认识，让梦羽有些紧张。琴江向来少梦，却又在自己刚刚戴上玉片不久，就这般模样，这也...
　　感觉上有些不对，梦羽尽量不动声色地抬手，按上了琴江的寸关尺，只觉自己的指下仿若是在上演着疾风骤雨。
　　梦羽忧心地看着琴江，觉得琴江的状态十分不好。且今日他们就要靠岸了，现在暂且还不知靠岸以后的情况，若是琴江这般，可是不妙。
　　对于做噩梦的人，他们自己是无法挣脱的。
　　此刻，需要外力的帮助。
　　虽是周身泛着酸疼，但梦羽还是尽量忍着，索性跪坐起来，凑近琴江，用力推了推，大声喊道：“主人！醒醒！”
　　但这并没有什么作用。
　　看到自己手臂上的一道红色，梦羽暗道自己糊涂。
　　现在的自己力气太小，定是弄不醒琴江的。
　　索性，梦羽便先是运转灵力将身体的痛楚镇压之后，这才大力地推了推琴江，甚至用嵌了一丝灵力的声音，声嘶力竭道：“主人！醒醒！”
　　这声喊叫，确实惊醒了梦中人。
　　只是，此时的琴江还在梦境和现实间的交界线上，分不清是非。
　　看着近在咫尺的梦羽的脸，颇感不真实：“小羽？”
　　琴江那双迷茫的眼，配上那飘渺的声音，几乎让梦羽确定，琴江还没有完全醒来，索性梦羽就拍了拍琴江的脸，一脸笃定：“是我。”
　　被梦羽拍了脸，琴江眨了眨眼，缓了缓，再次看了梦羽一眼，确定这是真实以后，脸色便不太好看了。
　　梦羽对于琴江这反应可是感到奇怪得很，这玩意儿把他从噩梦中唤醒了，他还不高兴了？这是哪门子事儿？不是在做噩梦的人被人唤醒了以后，会觉得劫后余生，会很感谢把他叫醒的那个人吗？莫非这琴江还是个恩将仇报的意思？
　　正当梦羽还在莫名奇妙的时候，琴江已经坐起身来，靠着床头，面色冷硬，眼底似有寸寸正在冻结的寒冰般的，看向梦羽。
　　瞬间，还在感到莫名奇妙的梦羽，因为琴江这般明显带着九幽气息的目光，立时打了个激灵，怯怯地往琴江那边偷瞄了一眼。只见琴江的脸色用难看来形容或许都还算褒奖，那般一副恨不得把自己给生吞活刮的眼神，梦羽感到自己的后背全是一层细密的冷汗。这人出了汗，最忌讳的便是被冷风一吹。如此，是定要生病的。但偏偏这会儿，琴江那几乎是要吃人的眼神像极了昆仑山深冬的雪风，哪怕只是几丝，都可冷得人牙齿打颤。梦羽感到，现在他正沐浴在一种十分阴冷而恐怖的气息下。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将被子角握在手心里，似乎那被子在手心中证明着它的存在感，便在证明着他梦羽还在阳间。
　　琴江就那般的，像是在看着死敌般的，把梦羽从头看到脚，就像是在用目光给梦羽行千刀万剐之刑一样。
　　空气中的诡异和恐怖越来越重。
　　梦羽感到自己的心都快要蹦出嗓子眼儿了。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琴江这么看着他？不就是个噩梦吗？又不是真的！即使自己在他的梦里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但那是假的啊！至于这个样子吗？再这么下去，自己估计是真要到阎王那里去报个到，说自己是被吓死的了。
　　当梦羽紧张得嗓子干涩，正欲吞咽一口，打算用涎水润润嗓子的时候，猛的，琴江凑近了梦羽。被琴江这般突袭，这润嗓的事一下子便飞出九霄云外了。梦羽竟是被琴江逼得后退了不少，差点这跪坐的姿势就成了仰躺。琴江的脸与梦羽的脸之间连一寸距离也没有，梦羽甚至感到他一下子就被扔到了风暴的中心，即将死无全尸。被子角，被梦羽握得更紧了，仿佛这样便能给梦羽一丝丝安慰。
　　琴江就在梦羽耳边，用像是魅惑人心的狐狸精问你他美不美一般的甜腻声调，柔柔问道：“小羽，你会是听话的，对吧？”
　　因琴江凑得极近，那呼吸就一下一下地打在梦羽的耳朵上，仿若恶魔索命的脚步，一步步靠近。
　　梦羽丝毫不觉得琴江这话的声调那般甜美，反而在这种甜美中感觉到自己离鬼界又近了一步。分明这般，在有些时候，着实动人心魄，但现在是吓得人魂飞魄散。
　　此时，梦羽的直觉告诉梦羽，现在必须答话，否则很可能连下一轮呼吸的机会都没有。梦羽颤颤道：“对。”
　　似乎这个答案还令琴江感到满意，琴江轻笑了一下，稍微退开些距离，怜惜地握住了梦羽的手腕，将梦羽手中的被子给拯救出来，摸着汗涔涔的玉手，眼眸温柔。接着，将梦羽的手心向上，手一挥，一个有着柳叶纹的紫檀木盒子就出现在了梦羽的手中。琴江执起梦羽的另外一只手，将梦羽的这另外一只手翻转，按在了盒子上。然后，像方才一样，靠在了床头，双手抱胸，像是在勾栏瓦肆中欣赏那些女孩儿们轻歌曼舞样子的，眼眸噙着期待，淡笑道：“那便证明给我看。”
　　当被琴江握住手腕之时，梦羽感觉像是遭遇了雷击之刑，整个人都快变成了那被烤得外焦里也焦的烤肉。尤其是琴江还一副怜惜的样子，本来他就紧张得很，就像是在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抓住了被子角，不愿撒手，但琴江那般状态，却让他的身体主动选择了投诚。整个过程，梦羽都是僵硬的。直到手上多了一份不轻的重量，梦羽感觉自己才好像是灵魂归窍。眼睛扫向手中的那个盒子，样式很普通，但用料却不便宜，是琴江的东西。但具体是用来做什么的不清楚。直到听到琴江的话，证明，梦羽才有点模模糊糊的明白这个普通盒子所承载的意义。像是为了证明所想非虚一样，梦羽感觉自己是浑浑噩噩地打开了盒子，看到盒子里闪着灵光的东西，以及闻到从盒子中钻出的一股浓到近乎于刺鼻的姜辣味，梦羽感觉到了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以前在景廷派的日子，仿佛一下子就被拉到了现在。这简直就是暗暗叫苦都不能形容的心累和痛苦。梦羽被吓得手一松，盒子紧接着就被“嘭”的一声盖了起来。即使很想要忘却，但盒子里的东西就像是噩梦般的，在梦羽的脑海中一遍一遍的浮现。梦羽浑身都被汗水给浸透了，甚至搭在盒子上的手边也晕开不少的汗渍。
　　梦羽的反应，应当没有超过琴江的预计。琴江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梦羽的证明，没有丝毫的不耐。
　　几乎是顿了半响，梦羽才好像是找回了自己。再次看向手里的盒子，看着在盒子盖子上顺流而下的汗水，梦羽知道这是被盒子里的东西给吓得。但没奈何的，他的确得按照琴江的意思行事，否则，梦羽感觉他很可能什么都别想了，永坠黑暗便是唯一的出路。虽然害怕得要命，梦羽还是心一横，打开了盒子，执行琴江的懿旨。
　　半个时辰的时间里，梦羽都感到生不如死。
　　一直都不明白琴江到底在抽什么疯，直到藤条亲吻着脚心的时候，梦羽立时便拨云见日。
　　梦羽感到，果然出来混的，都是要还的。
　　原来，他现在的悲惨情形，都源于之前他威胁琴江要离开一事。
　　而昨今两日受的罪，都是因此。
　　梦羽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看着梦羽被折腾到奄奄一息，似乎再没有反抗的能力，琴江才满意地收手。待得梦羽好生消化了一下那般绝望的余韵，这才大发慈悲地扔给梦羽一个桃粉色的罐子。那罐子里便是极好的伤药。折磨是要折磨，但折磨的目的是让受折磨者得到应有的痛苦。痛苦可以反反复复，但伤却不能一直都在。那十分的碍眼。
　　看着眼面前的桃粉色罐子，嗅着里面飘出的药香，已经恍惚的梦羽感到乌云密布的天空终于绽放出了一米阳光。但他现在委实是无能为力了，只能用央求的眼神看着琴江，希望琴江能够施以援手。
　　被梦羽这么软绵绵地看着，再看看他那遍体鳞伤的样子，委实碍眼，琴江算是大发慈悲了。不过，略微的调侃，是少不了的。
　　虽然伤是好了，但直到下船以前，梦羽脸上的热度都没褪过——臊的。
　　船只按照预定的计划靠了岸，此行非常顺利，皆是风平浪静。
　　夕阳伴着温暖的余晖，和天空说着再见。
　　金色的光辉映照在海面上，泛起粼粼波痕，倒也有几分生机。
　　但是，上了岸之后，并不是每个人都沉醉在这海景夕阳里。
　　“哥，我们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啊？”
　　甄筝瞅了瞅周遭的环境，觉得怪荒凉的，心头瘆得慌，不自觉地凑近甄狄，一脸神秘道。
　　“大哥不是说了吗？过来避避风头的。”
　　甄狄亦是压低了声音低语。
　　“可是，也没必要跑得那么远吧？这都在海上漂了差不多半个月了。”
　　甄筝对于这个所谓避风头的说辞感到有几分不信任。
　　“这个...我也暂且不知。”
　　甄狄又何尝不觉得奇怪？
　　“哥，你说，这个地方是不是曾经有人住过，而且还挺繁华的啊？”
　　眼看着自己哥哥也有些懵圈儿的样子，甄筝便知自己哥哥是不知道“内部消息”了，遂提起了其他事。
　　“嗯，看那些繁复的雕花就知道了。”
　　甄狄抬眸，又一次望了望远处的城门，低声道。
　　这点儿，甄狄倒是早就注意到了。
　　不过，正是因为注意到了，眼中才滑过一丝丝淡淡的隐殇。
　　“可是，我怎么越看越觉得这里的建筑制式很像西域的风格？”
　　但甄筝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题不太对头。
　　“西域？”
　　果不其然，一个敏感的字眼被甄狄给抓了出来。
　　“对不起，哥，提到你的...”
　　甄狄一说，甄筝顿感抱歉。
　　“没事。”
　　甄狄只是轻轻摇头。
　　不过，甄狄心里定然不会是面上这般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