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飘飖》月千爻

82、步飘飖

　　法国这场私人品鉴会是由当地一位红酒商人发起的，拿到品鉴目录的时候，步瑶的手就在微微发抖。那个佛头就在品鉴名单里，主人非常爱惜，放在了目录的首页。

　　步瑶安置好了怀朔和玉萝，一早乘机飞往法国，又驱车马不停蹄赶往位于南部的酒庄，一路上一言不发，直至在酒庄主人吕克的引导下，走进主人紧邻酒窖而设的收藏室。

　　顾不得眼前满场的衣香鬓影，也顾不得介绍她此行的一位中国私人收藏家，在她见到佛像的一刻，就忍不住呜咽不成声。

　　那佛头，就是高澄。

　　一双长眸半明半昧，那其中少有佛陀的慈与悲，而是高澄特有的神色，是无谓，是傲慢，还是不可一世的霸道。她不知多久没见到那双眼睛了，心微微颤着，走近那尊佛像。

　　酒庄主人吕克道：“月女士，你可知我为何同意你来我的品鉴会？”

　　步瑶摇摇头，“谢谢您的邀请，我知道，这只是您邀请私人朋友的小型品鉴会。实在打扰了，我是历史研究者，对这尊佛像有着特殊的感情。”

　　吕克浅蓝的眸子直视步瑶，“女士，你的名字可叫月步瑶？”

　　步瑶恍然点点头。

　　“你随我来。”

　　步瑶跟随吕克来到位于收藏室之后的密室，几番操作，打开了密室的门，随着浅蓝的灯光亮起，步瑶才看清，这密室中央有一尊无头的坐佛。不同于佛陀造像常见的造型，这尊佛像既没有结说法印，也不是常见的无畏印，或者降魔印，而是以右手护住左心口，左手自然朝下，仿佛是常见的接引印。

　　步瑶疑惑看向吕克，在他眼里看到了肯定之后，颤抖着走近那尊佛像。

　　吕克在她身后说道：“没错，这尊佛像就是外面那尊佛头的身体部分，我们仔细研究过连接口，以及检测报告都显示，这来自于同一尊佛像。”

　　步瑶好像没有听到他说了些什么，是了，那佛像身上的彩衣，是她绣上去的花纹，那是她唯一为他做的一件衣裳，绣的是她与他的名字画出的符号。他竟然将这件衣服铸成了佛像，最不像佛陀的佛像。

　　吕克见她失神，似乎验证了自己的结论，“月小姐，这是响堂山的佛像无疑，虽然不那么像通常我们见到的，可我还是相信这是真的。直到……上个月，我夫人不小心碰掉了这佛像的右手。”他走过来，扶着那尊佛像的右手，轻轻拿了下来。

　　步瑶屏住了呼吸，她看见那佛像胸口竟然刻着：“步瑶吾妻，神佛护佑，盼汝归来。”

　　心就像被撕裂般，她倒地之前喃喃道：“阿惠……”

　　……

　　半月后，明城大学历史系不得不召开了一次秘密会议，连清河大学的吴瞻也赶回来参加。会议内容亦不得而知，过了不久，系里的本科生都知道，明城大学讲师团一起去国外做了“访问学者”。

　　明城大学历史系既出了一位最美最知性女主播龙贞贞之后，又先后出了月步瑶、江一牧等学术界新星。而大家更八卦的是，月步瑶儿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一年后，令众多仰慕者心碎的是，据说，月老师竟然带着个不满两岁的儿子，悄悄结婚了，男生们不死心，定是要看看什么人能让月老师心甘情愿地闪婚。在读博士曹天宝这里成了消息集散地，据他说，是个收藏界新星，专做南北朝鉴定及收藏的。

　　“曹师兄，你胡说，咱们史学界就那么点人，做南北朝文物鉴定的那几位，平均年龄都超过70了，如何跟咱们月老师结婚？”

　　曹天宝已然褪去了一身的婴儿肥，他撩起眼皮，神秘笑笑，“明天就是春拍，不信你们就去看看。”

　　月步瑶打破了从不进拍卖场的先例，这次居然答应了主办方的邀请，当然了，她的身份是家属，只负责出席拍卖以及之后的慈善晚宴。

　　她一袭杏色V领丝绒刺绣露背长礼服，刚从法国参加研讨会回来。刚到休息室，就被一披蓬松柔软的羊绒刺绣披肩罩住了，耳边是那人满满威胁的数落：“你再敢不穿衣服，我让你生十个，你信不信。”

　　步瑶心虚，“哪有不穿，刚下飞机，临行前只买到这一件礼服，不然今晚没法来了。法国的礼服里，这是我能挑到最保守的了。快走吧，今天的主角是你。”

　　那人见威胁作用有限，索性锁了门，将她堵在门里，脖子上留下斑斑红痕，步瑶红着脸从那门里出来的时候，全身已经规规矩矩用那条卡其色刺绣披肩包好，又将齐腰长发放下来，只露出一张心形小脸。

　　“曹师兄，你快看，月老师身边的。”

　　曹天宝见了这阎王，第一时间早就溜走了。留下几个学生愣愣看着月老师挽着一个长发男人走了出来。一女生啧啧称奇，一般男生留长发多少会有些娘，可这位浑然天成，墨染一样的长发高高挽了个发髻，配一根玉簪，面若寒色，俊美无双。

　　两人走过来的时候，几个男生忙上前打招呼：“月老师，好久没看见您，您今天真美呀。”

　　步瑶笑了笑，同他们说了几句话。长发男人斜斜睨了这几人一眼，这几人忽然冷得一哆嗦，想着也从未见过这人啊。揽在她腰间的手又紧了几分，步瑶嗔道：“几个学生，你别吓到他们。”

　　那人傲然抬眸，“这些人，没规矩。眼里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看不懂？”

　　步瑶无奈，对于他家祖传的躁郁症来说，他这已经很亲切了。

　　在那之后的故事便是人人皆知了，全城最美大学女老师——明城历史系月步瑶老师，她容色倾城，却永远一袭长裙，或者是到脚踝的大衣和风衣，而她教过的男生们也都很规矩，因为，永远有个面色不太好的师丈在外面等着她，那人真的是，戾气太重。

　　二十年后，明城大学依旧流传着这样的故事。

　　历史系的月步瑶老师，她有一儿两女，皆美得一见误终生。

　　大儿子高怀朔长大后成了个演员，自大三时饰演兰陵王一夜成名。据说，导演选他之前问过他，“你这么巧，叫的名字就和这高家有关。你现在来争取兰陵王的角色，你觉得你有胜算吗？”

　　高怀朔美目风流，“因为我和他长得一摸一样。”

　　二女儿高洛阳是位历史系学生，继承了母亲的路，在明城大学历史系念大一，据她自己说，有人要将天下送给她。

　　小女儿高慕容是个占星怪才，小小年纪，整日里摆弄几个望远镜，据她说，放眼望去，明城大学的星象最特别，毫无规律可言。

　　而他们的文物鉴定家父亲只知道姓高，至今只有个化名叫做子惠，据他说，名讳，也是别人能叫的？那尊收藏在法国的佛头佛身，终于在二十年后被他收购回来，藏于家中。吕克在见到他之后果断卖给了他，据他说，那手印也不是什么接引印，而是等待再次牵到她的手。

　　千年一瞬，一步飘飖，世间种种，不过是一抔黄沙。

　　她千万次地想，那个少年老成、又经历了战乱的人，如果他做了皇帝，会不会一切就改写了。可答案也只有一个，逝者不可追。过去的，正如千灯互照，光光交彻，没有如果，只有历史。而她此生最疯狂的事，是她与黑洞交换条件，换来逆行而来的夫君。

　　等到他们都死了，后人来说，不过是她遇见了他，为他生了二儿二女，携手白头。连她自己也不晓得这到底是真是假，毕竟一切有为法，正如梦幻泡影，唯一真实的是，她闭眼前，眼前仿若仍旧是那个桀骜的世子，傲然睥睨着她，一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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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在我少年时代就已经成型，如今只是自然而然写完了，好与不好，尽由你们评说。谢谢大家几年来的支持，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