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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璨星罗 ...

  •   慕容氏族长阿大沉默了良久,捻着胡须道:“步摇……叫她过来。”

      月步瑶缓缓从屋中走了出来,之前几天一直在一处无名院落,走出之后才发现这样的院落还有许多,大都依山而建,藏于树木繁茂处。看山上的树木,也多以雪松、龙柏这样的北方树木为主,偶有几棵银杏,洒满一地的金黄。

      步瑶用心记着,以期激起一丝记忆。恍然间,几个场景闪过,好像也是这样一座山上,“步瑶,等等我们,前十名登顶的奖品是一样的哦!”步瑶回过头,几个女孩追着步瑶,脚踩满地厚厚的黄叶,嬉笑着拉着自己继续上山。可她们的装束?还有那大大的背包?

      “到了。”领路的貌美女子似乎对里面的人及其恭敬,她隔着门说道:“阿大,月步瑶已经带到,仪儿回了。”

      步瑶犹豫着,深吸一口气,终于迈步到正屋里。只见几位长辈模样的人坐在正座侧首,一位长者坐在首座。他并未出声,只轻捋长须,姿态端正,威仪庠序。

      一定是他了,步瑶不知用何礼仪为好,只好拱手作揖,同时鞠躬,这奇怪的行礼让里面几个人立时皱起了眉头。

      “你叫月步瑶?”

      “正是。”

      “谁为你取名?”

      步瑶灵机一动,凭借脑中模糊印象说道:“母亲为我所取,意为步入瑶台仙境。”

      “原来如此,你说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谢阿大一家相救。我只记得醒来就在方才来的那间屋子了,除此之外,只记得名字。”步瑶眼神清冽,一双美目竟发出湛然之光,坦荡得叫人没法怀疑。

      “你是否愿意做我慕容家的人?就同我的晚辈们一样。”

      慕容家……脑中似乎有很多信息是关于慕容家的,她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这些又是如何得知的呢?可眼下,似乎相比慕容家,外面才更加危险。

      “我……我可以干活,可以做很多事。”

      阿大笑了,“你先回去吧。我们慕容氏还没有落魄到需要你一小女子来干活的地步。”

      不,一定没有这样简单,步瑶环视屋中几位长者,眼中皆有涵义,有的似乎在说不,有的却似乎在踯躅。步瑶又行一礼,便转身退出了。

      一白须长者开口了:“她?真的要留下?先不说可疑与否,光是仪儿她们这么多年学的歌舞及功夫,她就不行啊。时间可不多了啊!”

      “我看她虽然有些像珂儿,可也并不十分相像。她比从前的珂儿更多了一丝英气和决断,你看她刚刚竟然敢直视我们,便知并不是个好调/教的。而你说让她做慕容氏的人,她仿佛可以审时度势,当即决定,这样聪明的女孩,我们并不好驾驭啊!”

      “有一件事,你们可有注意到?大阿婆说她的镯子很特别,我刚刚留意了,你们可知这镯子的价值?”阿大有意停顿,目中满是笃定之色,“那绞丝白玉镯可谓价值连城!!!”

      “你的意思是……”

      “能戴这样镯子的女子,我们不必怀疑她的来历,定是极好人家出来的。便是他日有人来和我们要人,我们好好的送回去,也是人情一件。”

      “要是她偷来的呢?”

      “偷来的……不会,我看她是真的不记得了,她对那玉镯毫无珍惜之意,不然怎会随意露出?我们姑且这样安置下她,叫她和仪儿、燕儿同住,静观其变。”

      几位长者纷纷点头,就算定下了这桩事。

      ———————————————————————————————————

      高澄斜倚在塌上,只穿着宽大的家常月白直裰,半眯着眼睛若有所思,一双狭长的薄眼隐隐透出狠戾,高洋与崔季舒随侍在侧。

      “照你们所说,这内监的意思便是,有人要害我。”高澄在二人脸上来回扫视。

      高洋斟酌着说道:“哥哥,元脩那小子颇有城府,也不知父亲为何要立这么个精明之人做皇上。这内监在内官之中品级不高,却是伺候过孝庄帝的,未必是元脩的人。也许他看出了什么,才卖我们一个好。”

      “我猜也是如此。只是,元脩怎么敢害我?我若有事,父亲岂非更要拿他是问?”元脩要害他倒可以理解,可眼下不是时机啊,他还羽翼未丰,还没娶到高欢女儿,这么急吼吼要害他,说不过去啊?莫非只是下毒?或者是别的什么?

      “世子,此事该再逐一清查。这内监从档案上看毫无头绪,我也不敢贸然找人与他说什么。此事便交给我,我再调查几番。”崔季舒谨慎道。

      “也好,叔正,你好音律,还好医术,该在中书省着力,我再在父亲那里说说,以后你便负责中书省。以后在太乐署便归你,我看最近太乐署里也是鱼龙混杂,那些世家争先恐后把美女放进太乐署,再献给父亲。就怕,这其中……”高欢连娶几位世家进献的妖娆女子,此事的确蹊跷得很。

      “是,内官一事与太乐署,我记得了。”

      ———————————————————————————————————

      一个月后,月步瑶,现在叫慕容月,她终于明白了一些事。

      鲜卑族慕容部,生活在北方一处不知名的孤山之上。他们赖以生存的支柱,竟然非农非牧,而是定期送女子入各国的太乐署,作为伶官,供权贵娱乐。理由非常简单,慕容部又称白虏,自古出美人,也包括美男……

      脑中有很多支离破碎的信息,仿佛一些场景,在梦里,猝不及防跳脱出来。她不知道她为何知道这些,而且是一种俯瞰的视角。依稀知道:慕容氏,曾建立诸燕,北燕、南燕……慕容氏,名人非常多,慕容垂?慕容……冲?还有谁?她苦苦搜索着脑子里的信息。哦,还有司马绍的母亲,也是慕容氏……

      是夜,结束了一天的歌舞训练,步瑶又早早回房休息。梦境每晚上演,有时候是几个场景,有时候是几句话,更多时候是一些“书”,书中写着现在发生的事。步瑶很快睡着了,这一次,她在“上课”……

      明城大学历史系向来是一时谈资,这座校园里并不突出的红砖老楼却是命带桃花。亦不知是哪里风水宜人,竟前后招收了十几位出尘的美人,称校花、系花、班花已稍落俗套,有“小龙女”、“四大美人”、“十二钗”,更有“江南三美,北地三脂”等各种体系分类。

      更让系里烦恼的是继“小龙女”龙贞贞成为明城卫视王牌主播之后,明城大学历史系女生热度直线上升。好多娱乐节目也开始做校花专题,请去了几个活泼貌美的小学妹,不但负责起貌美如花,嬉笑怒骂间也见智慧学识。网上名帖如潮,好多网站为梳理明城大学历史系美女史也颇费周章,历史楼内外常常可以看见长/枪/短/炮,学校为了历史楼还真花费了一番安保工夫。

      “今天我们要讨论题目就是,假设一个女生穿越回古代,你会选择什么朝代?你希望成为什么样的女子?当然了,此问题男生也可以回答。”

      隋克让教授抛出这个问题,啜一口凉透了的普洱,笑眯眯地看着在座的女生们。

      “古代的女人,虽说从父从夫从子,那要看身处什么朝代了。”月步瑶首先发言,一对梨涡笑得甜美,“如若我可以穿越,我当然首选晋代,晋人风骨,精神至上,男人女人都活得漂亮。当然了,除了可以亲耳听听玄学,也是想看看帅哥,还想听听广陵散呢。不过,只怕到了晋代我连见见这些人也难。”

      隋教授笑道:“原来为了帅哥,还以为你只听清谈呢,哈哈哈……”

      小师妹江一牧道:“我想回盛唐,开放包容,女性会活得更恣意一些吧?那里盛世繁华,有未解之谜,还有江山美人。老师,我是不是太俗气了,哈哈哈……”

      隋教授笑意盈盈道:“并不俗气。身为女性,在古代社会里生活得非常艰难,你们所选的朝代已是相对宽容开放。母系氏族社会之时,舞者都是男人,他们靠舞蹈来赢得女性的芳心,来争取女性的择偶权。女娲时代,对生殖的崇拜,是重中之重,那时候的图腾,不论是蛙还是鱼,还有月亮,都是对女性生殖能力的赞美。甚至有学者说,女娲就是女蛙。那么后来,蛙变成了大蛇,女娲成了人身蛇尾的形象,父系时代到了。当然,图腾也变成以鸟和蛇为尊。呵呵,不过你们当然一定不想回到女娲时代,那时候生活条件也太苦了。”

      历史系二楼的小会议室里,这节隋教授的讨论课正在进行。午后的蝉不时懒洋洋的鸣叫一二,疏朗的树影洒在胡桃木色旧地板之上,偶尔随风晃动一下。会议桌旁围坐着几个隋教授的研究生,他们正追随着隋教授的如炬的目光。

      他们和学校里大多数学生都不同,他们不懂得股票,不关心大数据,进不了投行,做不了互联网。他们热衷的,是去城南二手书店淘一本老家谱,临摹一张影印来的拓片,或争论一个不相干的古人的小字。小龙女师姐的成功,给安静的历史系带来相当多的关注,但他们也很冷静,那是现世人们对她盛世美颜的褒奖。

      隋克让教授接着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战争和祭祀,这是男人天然的领地。父系时代的女人,连祭祀权都被剥削了,更不要提财产权。虽然也要生儿育女,但是这被重新定义了。最最残忍的,莫过于‘杀首子’。为了避免财产落入别人儿子手里,两人所生的第一个孩子要杀掉,只因无法保证血统。慢慢的,女子的贞洁变得越来越重要,新婚的妻子只能是处女,这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血统纯净。再发展就是周人建立的宗法制度了,嫡长子才能继承封地,保持阶层,其他庶子只能层层降级。”

      姜中行给隋教授重新沏好一杯普洱,默不作声换掉了凉茶。隋教授接着说:“比如说,按照理论,天子的嫡子还是天子,那么庶子呢,诸侯。以此类推,诸侯、公子、君子、士人乃至小人……对女人的要求呢,随着宗法制也越来越多。”

      月步瑶和江一牧听得格外认真,午后的树影在她们白皙秀挺的鼻梁上晃动,长长的睫毛里也写着悲悯。女人还能选择什么呢?女人的角色就是那么几个,女儿、妻妾、母亲,这还是出身好的,职业发展?为仆还是为妓?无论哪一种,都无法实现自我的意志。纵有那么多传奇女子,又有几个是按照自我的意愿活呢?

      大汗淋漓,月步瑶在午夜慢慢醒来。梦里的场景越来越清晰,月步瑶是明城大学历史系的学生,师从隋克让教授,师兄叫姜中行,师姐是龙贞贞,师妹是江一牧。她几乎越来越肯定,梦里并非虚幻,梦里的“月步瑶”便是“我”。更多疑问接踵而来,如果她来自那里,她的老师、师兄、师妹都去了哪里?会不会也在附近?步瑶努力让自己继续进入梦里……

      晚饭后,月步瑶和江一牧像每天一样约好了来历史系一楼的资料室。此时的校园更添静谧,整个历史系楼里都一片晦暗,只见走廊里几盏白炽灯亮得晃眼。

      “哎?奇怪,今天张太后不在,每次来资料室她都凶巴巴的早早赶人,她要是在这,咱们最多呆一个小时就得回去了。”

      “为了早点下班吧?也是,其他系资料室怎么也是九十点钟才关。这里有些东西又不外借,我每次来都看不了太详细。”

      “啊,太好了,今天怎么也能多呆一会儿了。”

      此刻的历史楼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连平时嘈杂的走廊此刻都静得出奇,仿佛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到。只有这两个女孩在此一边“沙沙”的翻阅着善本资料,一边在电脑上匆忙的记录概要。
      江一牧“噗”的一声笑了,“师姐,你看!写龙贞贞师姐的帖子已经爆火了,我查了,至少六七个论坛都推荐到首页呢。”

      “真的啊,我看看……咦,这些人YY得也太过了,竟然说她此生不婚,人间最后一个仙女……”

      “是啊,我们都知道贞贞师姐的本色啊,哈哈哈……”

      “麻小界战神!她一个人能吃两盆小龙虾。”

      “学术界段子手!光那个‘天’的理念她不是给咱们讲过段子嘛,论文里写的我都记不住,就记得住她说的……”

      “你看,你看,这配图,真的很仙啊。”

      “啊,这是那次辩论赛的照片嘛。其实师姐最不爱洗澡了,也不爱洗头……”

      “还说,曾经被爱慕她的男生尾随。哈哈哈,那不是胖师弟嘛……那天给她送U盘,追她几条街也没追上,追上了光喘了,说不出话。师姐没看清,就用了暴力。”

      “可是贞贞师姐她真的不婚啊,我看她写论文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不婚不恋了。她课余时间不都是专泡博物馆嘛。”

      “那倒是,大都会博物馆、大英博物馆、什么台北故宫博物院的,那时候她的奖学金全都买了机票了。我还陪她去过一个什么妃的首饰展,就那时候刚刚出土那个,她站在那就哭了。”

      “啊?为什么?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特别啊,就是一个金钗,美是很美的,很简洁,上面一颗桃红碧玺,一颗珍珠,已经钙化了。还有一颗宝蓝色的,应该是蓝宝石。”

      “她毕业论文不就是做了一个后妃的考证吗?记得吗,还被清河大学那个老徐头揶揄一通,说女生做学术就是不行,做女性主义已是没有志向,竟然还为了这么个不知存在不存在的妃子写一篇硕士论文,差一点被他毙了。后来呢?”

      “我觉得这个时候她需要独处,我就去旁边的展厅了,我记得她哭了很久,还听见她说什么‘终究负君,负君矣’。”

      “没听说贞贞师姐谈过恋爱啊,后来呢?”

      “后来啊,她去找了策展人,聊了好久,还问这个展结束了,东西都去哪。她出来才想起我还在,又进来找我。”

      “啊,也许贞贞师姐是恋爱过的吧,只是不那么顺利而已。”江一牧看到手机,“呀,月师姐,我们室友叫我去主楼找她,要和我去超市买东西。”

      “啊好,你去吧,我趁张太后不在得把这篇东西攻下,也省得周末再来。”

      江一牧匆匆的走了,她走到历史楼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今天的历史楼静得过分,甚至旁边哲学楼里好像也没人。她发了一条信息给月步瑶:“师姐,今天周五,人都玩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有事联系我哈。”

      月步瑶继续奋笔疾书,一个人也没有,恣意得很。直到把她论文需要的整个概要写完,才合上电脑,开始收拾书包。太奇怪,今天十点多了,张太后竟然没赶人,没关门,也没人在这。

      收拾好书包,她犹豫了一下,走到张老师的办公室,门半掩着,张老师的座位也空着。可是,张太后那特色的民族风大包还在座位上,好像还要回来的样子。

      就在此时,月步瑶眼前一片漆黑,整个的历史楼陷入一片黑暗中。时间静止了,那样黑,那样静。为了保护历史系的古籍,资料室从来都是拉着窗帘的。适应了一会,窗帘里透进一点校园路灯的微弱光亮。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月步瑶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中,更可怕的是感觉,仿佛这里并非只有她一人,连风吹进来的声音都被放大了无数倍,“嗖嗖”的就像有人在身边穿梭。

      突然,一点、两点、三点……张老师房间的门缝里飘出了无数小光点,莹莹的发出幽黄的光,开始那恐怖的感觉慢慢散去,这些星星点点的亮光一点点的把她包围在中间。

      时间仿佛静止了,步瑶的表情定在那时那刻。千百年来蛰伏于某时某地的黑洞张开嘴来,吐故纳新。那些浮在空气中的小光源也好似有节奏一般,一波波地飘飖如风。

      “谁!”月步瑶正沉浸在这无法解释的奇景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形神俱散。

      “啊!”她尖叫着跌坐在地板上,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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