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欢喜》芸芸烟花雨

41、【41】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哭，无缘无故在世上哭，在哭我。
　　此刻有谁在夜间某处笑，无缘无故在夜间笑，在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走，无缘无故在世上走，走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死，无缘无故在世上死，望着我。
　　——赖内·马利亚·里尔克《沉重的时刻》

　　也许是十几个小时，也许是半辈子，手术室门外的灯光终于由红灯忽然变成了绿灯。
　　显然，这代表着一场争分夺秒的手术已经结束了。
　　与其他人的手术室门口不同，这位被做手术的不知名人士的手术室外，没有焦灼的亲人，没有担心的朋友，甚至没有一个与那人熟悉的同学或是同事。
　　但也不是没有人。
　　一位……不知道为何待在这里的人，这个“迷途”的人像是突然惊醒一般，打了一个寒颤，浑身肌肉一紧，形成一次怪异的痉挛。
　　他，他为什么在这里？在这个……白色的房间之外？
　　迷途之人紧闭了几次眼睛，终于凝聚了视线，犹豫片刻，起身走近了手术室门口边的信息牌。
　　啊，对，今天是这个家伙的手术。
　　他们是仇人……某种意义上的。可是既然如此，迷途之人为何在此等候呢？
　　他不知道，他忘记了。

　　医生推开手术室的门，面罩雪白，眼睛漆黑。那是见惯了生死的眼眸，与之直视能让迷途之人看到死神迫近的压力。倏尔白大褂似乎放松了些，用带着点形式化的安抚意味地说：“手术很成功，你是亲属吗？”
　　迷途之人愣了愣，摇摇头：“不是……但是……”
　　医生剖析地看着他：“不是亲属请在别处休息，这里是手术室门口。”然后马不停蹄地推着车离开了。
　　几位护士鱼贯而出，其中一个好像认得迷途之人：“……先生，他的手术很成功，您可以放心了。”
　　放心？迷途之人没有听清自己的姓氏，但是也知道护士是一片好意，于是冷淡又不失礼貌地点头致意：“谢谢你。”
　　护士弯眼，大概是笑了笑：“不客气，您要回去复命了吧？”
　　复命？迷途之人的手不自觉地插.进裤兜，然后摸到一个冷硬的金属块，他摩挲了一下，手还没认出那是什么，脑子已经告诉他那是一枚警徽。
　　“哦，是的，抱歉，我有点没休息好。”
　　“我能理解，若是我的……仇人在这里躺着，我未必能像您这样尽心尽力。”护士小姐又眯了眯眼，“我也去休息了，失陪。”

　　回到局里，迷途之人在打开警局的门的那一刻，像是打开了记忆的门，突然记起了之前的事情。
　　原来，他是李戚，家里因为一桩金融案件而家破人亡，经年累月地查案，顺藤摸瓜，不畏权贵，终于在两天前，抓住了金融案的罪魁祸首，也正是之前躺在手术室的家伙。
　　那个家伙的父亲是警察局前一任局长——程局长，为了保护他的儿子，将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然后销声匿迹。李戚自然悲痛不已，想为父亲报仇，但是悬崖勒马，他记起自己是个警察，唯有用法律的手段将之绳之以法才能报仇，于是终日受内心折磨；而李戚的弟弟李寇，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在他们俩的父亲因为承受不了经济压力自杀死后，迷途知返，突然上进起来，李戚也因此对弟弟放松了警惕，却不曾想到，努力和自己恢复兄弟感情的弟弟，却是为了旁敲侧击，想得到金融罪犯的身份，然后……趁李戚不察，亲手捅伤了他。
　　被他的弟弟李寇捅伤的家伙被送到手术室，李戚自愿被新任局长派去监守罪犯的紧急手术，也同时被排除在外，禁止接手和弟弟相关的案件。
　　李戚是个正直的警察，直到局长的用意，也因为没有第一时间警觉弟弟的动机而后悔不已，心情复杂地寸步不离守在手术室外。
　　而罪犯被推进手术室之前，清醒了片刻，和紧跟步伐的李戚轻飘飘地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那救不回自己的家人，也挽回不了他的滔天大罪，也弥补不回弟弟的过错了。纵然如此，纵然如此……
　　那时候，李戚颓败地倒在手术室外的座椅上，脑子里一片空白，绷得太紧的心弦不堪多日以来的重负，使得他晕了过去。
　　可是，晕过去之后呢？这么长的时间，对于一个警惕心很强的、训练有素的警察，在医院那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就算再困再累，也总不会就这样躺在冰凉长椅上，睡了许多个钟头吧？李戚开门的手忽然凝滞住，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似乎察觉了什么，抬起左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家里的捉襟见肘，迫使他不得不为了维持和弟弟的生计，卖掉了曾经是奢侈品的手表，换成了现在这个二手货；而现在，这块二手货永远停在了金融罪犯程琅玕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再也没走动过。
　　李戚奇怪地取下手表，凑近去看，去嗅。
　　手表里面，有许多水。
　　——带着咸涩气味的，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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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最后其实我觉得有点惊悚……emmm。
这篇文很早就在日记里写了开头了，用了这许多年，终于完结掉喽~
不知道我的文笔是否足以表达我想表达的意思，谢谢大家看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