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欢喜》芸芸烟花雨

39、【39】

　　一叶扁舟在黑色的大海里跌跌宕宕地前行，不知道方向，亦不知其终点。
　　尽管三个人已经拿出了最小心谨慎的态度和最大的宽容忍耐力，但沉沉浮浮的海浪里，一叶扁舟的下场也不难想见。
　　他们三人在不言之中似乎达成了共识：翻船是必然的，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戚戚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的手尖的指甲也泛着死白，紧紧地攥着船舷，却还是一秒也不懈怠地盯着琅玕，求生欲使然，琅玕的威迫无处不在，即便此刻，尤其此刻，哪怕琅玕最轻微的动作也能让戚戚屏住了呼吸。
　　“省省力气吧，白痴，别将精力浪费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上。”琅玕端的一副菩萨般敛目姿态，好一个光风霁月的模样。
　　“若不是我从屠宰场出来，此时听从你的建议倒也未尝不可。”戚戚冷声嗤笑，“你以为我愿意绷紧了脑子里这根弦的吗？莫要管我了，你脑子素来灵光，不如好好想想，此情此景，我们当要如何应对。”
　　小船发出“吱呀吱呀”令人牙酸的声音，也是下一刻，甚至这一秒，它就要解体一般。阿寇降低了自己的重心，努力让自己贴在船上，几乎把自己划成了船的一部分。
　　阿寇像个锯口葫芦，一言不发，默默看着二人交锋。阿寇觉得，戚戚说的不无道理。越是面临巨大的危险的时候，越是不能忽视掉小的危险，因为人就像黑海里一叶扁舟，害得它支撑不住而翻过去的，未必会时滔天巨浪，反而可能是生锈的螺丝钉。然而，此景此刻，很难分清什么是大危险，什么是小危险了。
　　琅玕意义未明地看了一眼戚戚，没有回应，反倒是转脸看向阿寇，不紧不慢地问：“阿寇，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手上的血迹……”
　　阿寇闻言抬起头，却没想到琅玕说了一半不再继续，于是他有点疑惑地抬起一只手，手心面对自己：“是有，没有消失过，怎么了？”
　　琅玕没有马上回答，视线紧紧盯着阿寇受伤的血迹，久久地不发一言；戚戚却没有这样的好定力了，在一波大浪掀起的那一刻，身上湿了大半，几乎能感觉到海水带来的重量，正在一刻也不停歇地把自己往海里拖去。
　　戚戚急急地打断琅玕的思绪：“快翻了，要翻了！琅玕！”
　　琅玕不知怎么的，倒是没像戚戚那般狼狈，醒神道：“你们还记得倒是给我们说的，这个是什么船吗？”
　　“什么时候了，你……”戚戚接触到琅玕鹰隼似的的眼神，不由自主回道，“往生船？”
　　琅玕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又被自己很快地抹平：“没错，往生船，给死去的灵魂带来往生的船。但是……屠宰场里和往生船上的一切教会了我们，这样的往生不是没有条件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阿寇若有所思，但还不足以明白琅玕所想。
　　“为什么我们三个能活到现在？”琅玕问。
　　“大概，大概是因为我们够狠？”阿寇犹豫道。
　　“不，‘狠’只能让我们走出屠宰场，却不足以让我们活过‘往生船’。”戚戚好像明白琅玕的意思了，在说完这半句之后，戚戚接触到琅玕的眼神，仿佛得到了鼓励一般，语速越来越快，“所以，我们先在‘屠宰场’，得到了求生必备的能力；又来到‘往生船’，遵守规则、利用规则，这才从众多‘狠人’之间脱颖而出？”
　　“没错，所以‘屠宰场’不过是个跳板罢了，它是为了让失去了记忆的我……你们，染上黑色……”言未尽，波涛已至，琅玕在船只的颠簸之中，不得不抓握了一下戚戚的手臂以稳定自己，戚戚愣了一下，竟然破天荒地没有攻击的态势。
　　戚戚心里正纳罕自己突如其来的放松警惕，又听到琅玕再续前言：“……但是黑色之中的白色，才是可以从中‘胜出’从而走到‘这一步’的人。”
　　阿寇悚然一惊，若有所悟：“琅玕，你是说，往生船拯救的只是没有被‘完全染黑’之人？”
　　琅玕短促的笑了笑，昙花一现一般：“是，也不是，看来你们没明白我的意思。”
　　戚戚又拿出了自己复读机似的本领：“什么意思？”
　　琅玕也没计较，语气倒像是轻松了不少：“只有在被染黑之后，还能从中自我救赎的人，将自己变得‘纯白’，才能真正地通过‘往生船’的考验。”
　　“纯白？！”戚戚和阿寇异口同声，“开什么玩笑！”
　　用一些阴谋诡计，将满船的人都“淘汰”得只剩下他们三人——这样的他们，但凡有点自知之明，便知自己哪里配得上“纯白”这个词呢？
　　“所以才说，‘是，也不是’。”琅玕敛目，看着戚戚泛着惨淡颜色的指尖，又看了看自己手中在剑鞘之中收敛锋芒的剑，“当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纯白’——这个是‘规则’之下的‘纯白’。只要在规则判定的‘善’之中转圜，不要踏出‘规则’的圈子，我们就可以获胜。
　　“——或者说，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