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之殇》雏桃

3、舞低杨柳楼心月

　　第三章月下见美人
　　转眼就到了四月里，皇城内万物芳菲，连最偏僻幽深的角落都难免沾染上春色。
　　养心殿东暖阁里，总管太监吴孝年捧着吏部刚送来的折子，轻手轻脚走进殿内，对着龙椅上的成烨跪下行礼，说：“禀皇上，吏部尚书刚递上的折子。”
　　成烨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听到此话，笔尖一顿，说：“呈上来吧。”
　　吴孝年立马将折子呈上，又退后几步，对着殿门口站着的宫女比了个手势，那宫女会意，忙用托盘端上刚沏好的茶。
　　茶是春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衬在白瓷杯中格外柔嫩青绿。
　　此时正是晌午，东暖阁内的四面窗扇皆是硕大透明的玻璃窗。阳光透过薄纱射入屋内，将整个大殿映得明亮。
　　成烨在折子上写下朱批，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清隽的眉皱着，闻到茶香，才搁下笔，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因是在养心殿，他只穿了刺金团云暗花的常服，衣襟上的掐丝如意扣用了玉珠装饰，清贵又素洁。
　　虽登基只有三年，可成烨励精图治，办起政务往往两三个时辰不歇。伺候在身侧的除了吴孝年，便是一位名叫善宁的宫女。
　　午后困倦，吴孝年耷拉着眼皮，刚想打个哈欠，便见殿门口走进一个婀娜的身影。
　　那女子满头珠翠，艳妆而来，素锦的旗袍上绣满了杜鹃花。
　　吴孝年先是一惊，再就满面堆笑着上前，朝那女子打了个千，恭敬道：“奴才给祺嫔请安——”
　　祺嫔抬了抬带着珐琅护甲的手，笑说：“公公客气了。四月天热，本宫做了些薄荷凉茶，公公不妨给底下人分一分，大家解解暑气。”
　　没等吴孝年说话，垂帘后便传来成烨有些疲倦的声音，“又带了什么好东西来，也不叫朕瞧瞧。”
　　祺嫔嫣然一笑，由着侍女挑帘进去，见到成烨，眼波立时温柔如水，说：“自然是好东西，天这样热，臣妾做了吃食让您解暑。”
　　弘烨握了握祺嫔的手，她指尖涂了蔻丹，十指纤纤，有些微的锐利。弘烨微笑，说：“神神秘秘，还不拿出来。”
　　祺嫔笑得娇娆，她的贴身宫女兰溪从帘后走进，手上端来一碗冰奶酥酪。雪白的酥山上点缀了一颗鲜红的樱桃，奶香清凉，令人食欲大振。
　　看了半天的奏折，成烨已然疲累，他舀了一口酥酪，冰凉清甜，让人通体舒畅。
　　他看向祺嫔，说：“你的手很巧，心思也好，让你的宫女将做法教给善宁，善宁平日里爱捉摸吃食，让她学来，得空朕想吃了，便随时做了。也免得你一番辛苦。”
　　听到善宁这个名字，祺嫔眼中闪过一丝不快。
　　吴孝年在旁笑道：“万岁爷，善宁姑姑做得哪里能和娘娘做得比啊，这里头都是娘娘的心意。”
　　成烨听了不置可否，转头问祺嫔：“这几日可曾去给皇后请安？前些天纯嫔说宫里忙着选秀，皇后又要照看永泽，甚是辛苦，朕前朝事忙，你也应和纯嫔一样，去皇后宫中照看一二。”
　　祺嫔脸色一白，勉强笑道：“这几日晨昏定省，臣妾见皇后神色疲惫，不敢多打扰。中宫辛劳，是臣妾的过错，请皇上责罚。”
　　她美丽的头颅微微低垂，水眸中满是惭愧。倒让成烨反过来安慰她，说：“朕不是在怪你，朕知道你的性子，不像纯嫔那么柔顺，只是想让你替朕去瞧一瞧皇后。”
　　“若是朕问纯嫔，她那个人小心谨慎惯了，问也白问，你可听懂了？”
　　祺嫔听成烨这么说，一颗心才安稳了，换上笑颜与成烨撒娇撒痴，好生亲昵了一阵。
　　吴孝年在一旁看着，不禁敬佩祺嫔搏宠的功力。
　　后宫妃嫔众多，燕瘦环肥从不缺美人，可祺嫔之美艳，算是其中佼佼者。
　　到了晚膳时分，因着天热，膳房送来的膳食亦属清淡为多，其中一道鲈鱼羹味道鲜美，色泽稠白，成烨虽不喜鱼腥，却比往日多吃了几筷。
　　祺嫔瞧见，兴致勃勃道：“皇上喜欢这道菜，不妨把膳房的厨子叫来，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臣妾也要学一学。”
　　成烨饮下一杯梨花烫，似在品味酒中甘醇，垂眸说：“你若喜欢，便叫他去你宫里伺候吧。”
　　祺嫔欢喜地低下头，说：“多谢皇上。”
　　再一抬头，她眼神里就多了掩不住的得意。更加殷勤地给成烨添菜倒酒，娇声软语，又时不时将柔软的身体靠向成烨。
　　吴孝年瞟了几眼这等媚色，便退出大殿，去盯着天空上来来去去的流云。
　　这顿晚膳用了大半个时辰，宫人们刚把碗盏收拾干净，就有太监快步进殿，递上吏部送来的紧急公文。
　　成烨眉心一皱，接了折子凝眸细看，是川陕总督发来的急报，说是蜀中多暴雨，闹了饥荒。
　　祺嫔察言观色，见成烨面色沉沉，便从榻上站起，说：“皇上有要事，臣妾便告退了。”
　　又转头对吴孝年莞尔，说：“劳烦吴公公好生伺候万岁爷。”
　　吴孝年忙点头称是，亲自送了祺嫔出去，见那婀娜的身影走远了，才松了口气。
　　百姓闹饥荒的确是大事，等成烨批阅完，已至了深夜。可他却无甚睡意，更兼薄醉，脑仁正晕沉沉的，披上外衫，也不叫人跟随，独自行至御花园赏月漫步。
　　只见夜幕深浓，苍穹下是一轮金色满月。
　　他背手徐徐而行，只觉清风拂面，御花园往日总是人多眼杂，唯有此时，才能有片刻安宁。走至僻静处，忽闻假山后传来一清冷女声。
　　“安然，我们快些回去吧。”似是怕让人听见，那声音低得近乎耳语。
　　“嗯嗯，我快弄好了。”又是一人出声，嗓子悦耳清脆，如玉珠滚入了金盘。
　　似是觉得偷听别人说话颇为有趣，成烨竟笑了，轻轻踱步至阴影里，负手倾听。他头上黄梨花开了满树，已到了最艳将谢的时候，枝叶繁密，将身影遮掩。
　　募得“哗啦”一声，似是水桶倒地，只见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从假山后踩着水花跳出来。
　　她们像是偷做了坏事的孩子，笑得无比狡黠。
　　一个少女背对着成烨，而另一个，则让月光照亮了脸庞。
　　眉若远山，眸似寒星，月光似一层轻柔的纱将其笼罩，容颜梦幻，美丽却不真切。
　　夜风袭来，吹动梨花枝，一时间叶影婆娑，沙沙作响。少女一惊，有些不安道：“谁？谁在那里？”
　　成烨屏住气息，终于风停影静，月下除了少女的呼吸声，哪里还有旁人。
　　“安然，我们快回去。”少女一把握住身边人的手，脚步轻而快的离去，成烨本想叫住她们，却又怕多生事端，只好作罢。
　　空气中，似还有一缕女子馨香，只是佳人不在。
　　成烨踱步出了御花园，果见着吴孝年提灯等候。他笑道：“说了不让人跟着，还是被你给找着了。”
　　“哎呦我的万岁爷，这更深露重的，可急死奴才了！”
　　见吴孝年愁眉苦脸的样子，成烨叹了口气：“也罢，这就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