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之乐莫乐兮新相知》玉羽儿

170、沉心（34）

　　白子画三年来第一次感觉到云宫的夜是这般寒冷，即便是那极北苦寒之地也较之逊色。这种寒冷，是自心底散发而出的并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的，足以让身怀九重天法力的他颤栗不止。
　　由心而生的冷，占据了这个不可一世的仙人所有的感官。他不知道自己后来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出云宫回到自己的小木屋前。
　　“叮当……”
　　不再十分清脆的响声终于让白子画混沌的脑子有了些许神志，他下意识地低头怔怔地寻着声响看去。竟是一直被他抓在手里的五色铃铛滚落下来，圆圆的小东西顺着惯性滚出去好几步，他想也没想便赶忙将铃铛重新摄回手中仔仔细细检查。
　　费尽心思修补回来的宫铃没有再次损坏，它此时安静地躺在白子画的手心里，细小的裂纹格外刺眼。白子画死死地盯着这与断念剑相比幸运无比的小小铃铛，它因为得到精心的修补而没有被一起埋在绝情殿的桃花树下。
　　从此之后，你就是我长留上仙白子画的徒弟了。
　　师父，从此之后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小骨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的宫铃掉了。
　　师父，小骨其实一直都……
　　其实一直都……
　　一直都……
　　骗人的！统统都是骗人的！
　　白子画举起手，将手中的铃铛用力掷了出去，他大口地喘着气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量都使尽了。
　　茫然与无措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羞恼和愤恨，紧接着左臂上那处羞耻的伤疤不但剧烈疼痛甚至不知何时已是鲜血淋淋。
　　骗人的！统统都是骗人的！
　　心若冰清……心若冰清……
　　默念数十遍清心咒，不但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反而怒火越烧越旺，左臂亦越来越疼痛。更糟糕的是，当他捂着胳膊怒气冲冲想走入房内，却抬眼看到那碗撩拨了他几近一天的桃花羹！
　　白子画瞪着那碗粉色羹汤，起初心中一颤怒气稍微有收敛之势，然而很快一股嘲讽的感觉迅速蔓延开来。他双眼通红，银牙咬碎，恨恨想到——既然一心一计念着那个死人，何必又来惺惺作态？这就是他白子画教出来的好徒儿！
　　徒儿？
　　徒儿？
　　白子画一怔，突然眼前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端起前一刻还恨不得尽数泼出去的桃花羹直接仰头就灌。
　　桃花羹放置了将近一天，冰凉的羹汤早已失去了原本的美味，可白子画顾不得许多直接就是一大口。可就是这一口羹汤，彻底泯灭了他所有的希望——他竟尝出了与众不同的味道。
　　有冰莲，还有许多珍贵的药材……
　　不会的……不会的……她将他给的药……
　　原来，一直放不下的只有他一个人。
　　原来，一直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哐当” 一声，瓷碗应声而碎，碎片和粉色的羹汤四处飞溅。
　　白子画踉跄地后退一步，举目茫然地环视着四周：简陋的木屋里堆满各种晦涩难懂的书籍，桌案上层层叠叠摆放着一张又一张心法草稿，地上的小药炉还在炼制着珍贵的药物……
　　一切似乎都已经失去了意义，一切都仿佛在无情地嘲笑着长留上仙的自作多情，犹如一道道利剑直刺他本就已经千疮百孔不堪一击的心。
　　三年，整整三年！他心甘情愿为她付出为她牺牲。可她呢？她一点都不懂自己的苦心！非但不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还视他为仇敌，甚至厌恶到拒绝听旁人提起他！她早就放下了吗？那几年美好的时光，她全都抛之脑后了吗？
　　好……好！好得很啊！
　　自古以来千关易过情关难过，凭你是仙是人是妖是魔。修道千年，抵不过一口凡尘俗世的老陈醋。
　　长留上仙一直苦苦压抑的情绪终于在今夜彻底爆发。泡在醋缸里的他哪里还有半点素日的冷静自持和淡漠出尘？扔了宫铃尚且不够，举手砸烂小药炉和几瓶先前炼好的药，接着冲到桌案上将千辛万苦写下的心法草稿尽数撕成碎纸，然后踩着一地的纸屑长袖一甩把满屋的书籍统统丢掷到地上……
　　不消多时，屋内已是一片混乱。白子画尤不解气，双目赤红地寻出那口平日里视若珍宝一般藏着的衣箱，想也不想将里面的一直舍不得穿的衣物全部倒了出来胡乱撕扯——既然她如此糟蹋自己的心意，那么自己何必客气！
　　不需要了，都不需要了，什么都不需要了！
　　做得再多又有何用？他代替她挨了六十四颗销魂钉，他为保她一命不惜扛下整个仙界的压力，甚至愿意不做掌门在这里守着他。虽然他没有去蛮荒救她，可那也是为了长远地保住她的命。他已经为她倾尽所有了，她回报自己的却是毫不领情还要追随别的男人于来世！
　　什么一直陪着他，什么生为尊生死为尊死，什么他再也不是一个人……
　　贱人！孽徒！骗人的，统统是骗人的！
　　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