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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文 ...


  •   1
      他们操郝睿像是操畜生。
      他在一群男人之间苟延残喘。
      他的身子就像一条泛在江上的舟,或者是在舟里扑腾乱跳的鱼。
      被进去的那一刻,郝睿几乎要死了。

      郝睿曾经是硫曦的皇子殿下,但现在他只是一个奴隶。
      处于弹丸之地的硫曦皇室想要紧紧恪守自己的骄傲,所以必须牺牲。
      先是领土,再是将军和公主,最后是不受宠的皇子。
      郝睿四项里占了两项,被送走也是无可厚非。
      他是一个当将军的皇子,名为质子实则奴隶。

      2
      林卓匪是瑞王太子。
      作为一个皇室宗亲,子敬兄显然不够“双双寳马驾云銮,皇子金衣绘影看”这样端庄华贵。他是瑞王府的怪胎,一身青衣和着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杏林之术奔走于各大平康里,。偏偏为人睿敏,暗地里握了一手商贾之术叫人无从攻讦。
      这感觉苏的可以。把握着家里经济命脉的皇子一派胡为,所幸他出诊之时不曾宣扬自己的身世,否则整个王府都要沦为笑柄。
      他早已表明心志不为世子,否则这明里暗里的麻烦接踵而来,纵使不惧,怕也是伤心劳神。
      各位夫人不敢得罪,各大公子都要拉拢,林卓匪在瑞王府一手遮天。
      他每周一二三都会去云韶府坐镇,而这种不思进取的态度也让很多人放下心中大石。

      3
      林卓匪在云韶府闲逛的时候目睹了一出惨剧。
      一个健壮俊郎的男子被奴役肆意欺辱。
      他喝退了那群人,看了一眼死咬着下唇已经昏过去的伤痕累累的男人,叹了一口气,抱起了他。
      皆知林大夫独来独往,所以碰到这般状况,林卓匪只得自力更生。
      这种事在这里并不少见,不过一个长相并不柔美的大男人倒是很罕见。如果不是这个人得罪了某些权贵的话......
      王兄同他提过,硫曦小国一月前派送大巯一皇子名锦王,言明此人憧憬大器已久,此番前来定居,暗存质子之意。
      锦王是硫曦的兵马大元帅,当初更是创造了以区区三千铁骑驱逐鞑虏的盛绩。
      奈何英雄迟暮,手握政权的父亲亲手把功高震主的儿子送上敌国的战车。
      如果林卓匪没有记错的话,他的名字应该是......郝睿。

      林大夫在云韶府有专门的一个诊室。一来他是常驻大夫,二来,出入教坊司的均是贵人,且见贵人们虽然不搭理,却也不会随意惹恼他,便知道这大夫大抵是个来风月场所体验生活的公子哥儿。
      瞧不起低吟浅唱,只得一手杏林回春。
      这事却和郑林岳有关。
      郑林岳乃户部尚书之子,现任翰林学士,是九重身边的大红人。他与林大夫把酒问诗从不避人,久而久之大家便知道这大夫身份不简单。

      4
      手下的身躯轻的仿佛一掐就断,八九十斤,五感尽失,骨瘦嶙峋。
      麻木,透明 ,苍白,低垂的头颅毫无朝气,就像死了一般。
      一个大好儿郎被糟蹋成这个样子。即使这个人是敌国质子,也过分了。
      林卓匪先把人身上擦了一遍,再把那些干涸的红白液体一点点导出来。
      他已经做惯了这种事情。
      手下的身躯伤痕累累,他也不敢让他碰多了水。这个朝代的医疗技术十分落后,因为外伤感染而死的人不计其数。他擦干了他的身子,细细的撒上药粉,抹上软膏。
      接下来,能否挺过去就看他自己了。

      5
      郝睿醒来的时候,他躺在床上,还有一个人趴在床板上打瞌睡。
      他稍稍动了动,牵扯到了伤口,不由得眉头一皱,痛呼却被他一点点揉碎了咽下去。
      这点时间,却让他看清楚了这里的布局。
      一间装饰简单的屋子,窗外种着一簇泛绿的竹子,桌子和器具有些老气,却不显得破旧。
      这在云韶府是几乎不可能存在的。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争奇斗艳,东院以瑟,西院以琵琶,兼花枝招展,尽态极妍。
      这一处雅致,与他往日所见画风全不一致,几乎让他以为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脑海中的理智却无时无刻提醒着他他的处境。
      听闻私底下那些伶人讨论过林大夫性情高雅,为人平乐,平日里见谁有难求一求他便可以伪一出月葵,是这里唯一把他们当人看的人。
      以此来看,便是如此吧。

      6
      林卓匪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正对上一张放大的俊颜。
      那男人执礼平坐,弯下腰对他施了一礼。
      “谢林大夫救命之恩。”
      林卓匪一脸懵逼的看着前面的这个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不妨,”他揉揉眉头,眼中透出一丝疏离,“你受苦了。”
      郝睿闻此言抬头迅速地看了林卓匪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去。他不知道这句话应该怎么答。直接承认自己受苦只怕太过浮匠,而否认却又不太符合事实,但不言不语只怕也是不太合适。
      只见林大夫陡然转移话题道:“你对诊费怎么看”
      “我......”郝睿咬紧了下唇,眼中神色黯淡了一些。
      “可有顾虑?”
      “怕是...不知先生可许赊账?”
      “名字。”
      “郝睿。”
      果然!
      郝睿眼见那好脾气的大夫沉默着站了起来,捏了捏他的胳膊,又绕过去打量他的背脊。
      他僵直的坐在床上。那个视线并不猥琐贪婪,但是却很难让人忽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那人说:“身子骨还挺健壮,留下来打杂吧。”
      “不过......”
      “没关系,我会跟雪姨说的。”
      “是。”

      7
      身子骨还健壮这话当然是骗人的,两人心知肚明。
      这两个月的囚囿生活仿佛一把尖刺,把郝睿刺的遍体鳞伤。他的底子遭了很大的伤害,来这只怕会成为让大夫失望的赔钱货。
      可是这个大夫到底是......他的外号好心眼儿林大夫,擅长从各个方面解决各种疑难杂症,并且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别人一把。
      但是让虔婆放人这句话只能听一半,大夫大概会去跟雪妈妈说,但是雪妈妈一定不会同意。他是在楼里挂了牌子的,而且设为官奴,即使大夫手里有点儿闲钱,她也无法做主。
      大夫的话大抵宽慰较多,但他也不可懈怠。本就欠了这人一条命,闲暇时刻帮这人打打杂也是情理之中。

      8
      郝睿的猜想没成功。
      现下他正在药庐捣药,并且觉得这一切不太真实。
      他居然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出来了没有刁难,没有羞辱,只凭林大夫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那虔婆就满脸堆笑的把他送到这间小房屋,丝毫没有之前的穷凶极恶。
      他把要用的山药切片放在簸箕里放在石板上暴晒,又将其余晒干的拿回房间。
      其实这哪里是偿债,这分明是一场预谋已久的救援。
      预谋了一整个晚上的林好心眼迈着闲散的步子进入竹庐,眼看着那新收的侍从脚步轻快的将院子打理的井井有条,不由得满意了几分。
      待他步入正堂,那人还给他端来一杯清茶。
      茶是好茶,煮茶的手艺也算十足,青芽在杯中起起落落,喝到口里绵香悠久---这倒是一个大惊喜。
      本他看来,郝睿一介武夫,收拾的井井有条已是极限,却不料他煮茶焚酒皆会一点,连庖中之事也略知一二。
      略知是个谦词。他做的饭菜口味不比来福轩的差。
      来福轩是绵城最大的酒楼,也是林大夫手底下的摇钱树。
      林卓匪差点压不住把敌国质子送到后堂给人做饭去的心思。

      9
      这一大早就是砰砰砰的敲门声,郝睿打开门,看见丫鬟小翠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眼眶还红着。
      小翠见了他吃了一惊,口中先发问:“林大夫呢?”
      他答: “还未到。”
      林卓匪上班遵循七七制,卯时来申时走,每周一二三前来,作息规律上班准时,却不知道为何今日晚到了一个时辰。
      小翠一听这话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郝睿一脸尴尬的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想了想,试探着说:“是云公子?”
      他曾远远的瞧过云公子一眼,面若桃李,眼若流波,身姿窈窕娉婷。这样的身姿气度在坊间都不是什么好事,又遑论这等风月场所。
      小翠抿了把泪,凄惨惨地说道:“昨儿个公子去伺候京里来的那些瘪羔子们,回来的时候身上没一块好肉,现在躺在床上靠一口参吊命。”
      郝睿一把捂住小翠的嘴,低声跟他说“慎言。”
      小翠脸色发白,偷偷扫视了四周,见没有什么人,才放心的呼出一口气。
      恰逢此时,林卓匪到了,他此时身上不大好,往日干干净净的袍子上充满了抓皱,发也被打乱了,顺着脸颊留下来长长那么一缕,整个人都像是跟人打了一架。
      跟他打了一架的罪魁祸首正窝在他的怀里--一只小橘猫。
      他见了小翠,心下先明白了几分,把猫让给郝睿看着,自己进去收拾了东西就急匆匆地跟小翠走了。
      那时春意正浓,洋洋洒洒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枝桠照亮了大夫黝黑光滑的头发,恍惚间几乎要让他沉浸下去。
      手上忽然一疼,他下意识松了手,低下头看见猫得意洋洋的向他摇尾巴。
      得意的小样子十足。

      10
      那个少年没有抢救过来,大夫这几天难的低气压,连打理药材都显得闷闷不乐。
      郝睿小心翼翼地抽走大夫手中的药杵,然后推着大夫去一旁坐下。
      “您该休息了。”他强硬地说。
      林卓匪疲惫地揉揉眉头,“子存,我不能。”
      “云公子之死错不在您,大人,您魔怔了。”
      林卓匪抬起头看着他,眼中隐隐汹涌着什么激烈的情绪,“我就看着他死在我面前,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
      郝睿倒不觉得死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不会动不会痛,不会拿起旁边的刀枪继续在世上厮杀,这挺好,他想。
      但他不能这么说。大夫是好心眼的大夫,他不能让他更难受。
      然后他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他本就沉默寡言,不会劝慰。
      林卓匪抹了一把脸,“行了,你去忙你的吧。”
      郝睿听话的转身走去后院,只是频频回头想要确定一下自己的情况。
      林卓匪哑然一笑,又觉得心口酸涩的不成样子。
      他不是没见过死人。
      但他不能接受。
      尤其是那个眉眼弯弯的孩子前几天还送给他一篮子水果,紧接着他就躺在了床上,眼睛凸了出来,喉咙发出“吓吓”的声音。
      然后他就死了。
      林卓匪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走的不是那么辛苦。

      11
      大夫被调戏了。
      起因是一篮子枇杷。
      此时已至夏至,距离死人的事情已经过了一旬。蝉在树叶里喧嚣,姑娘在花丛嬉戏,猫懒洋洋的舔爪子,仿佛一切都没有变样。
      大夫躺在主席上假寐,温煦的阳光将他整个人勾勒了一圈金边。
      郝睿小心翼翼地将秋嫣姑娘送来的枇杷洗净了放到大夫竹席旁的小桌子上,以便林卓匪醒来就可以吃到。接着捂着猫嘴,抱着不断挣扎的猫走去内室。
      大夫样貌风流而不自知,为人一派光明磊落,从不肯同其他人一样欺压女子少爷,久而久之大家便都喜欢送他一些新鲜事物。
      看着大夫面带薄红地收下自己的礼物,好激动怎么破。
      大夫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了。他打了一篮子清水净面,抬头看见放在桌上的枇杷。
      他随手拿了一个把玩。又见日头尚早,便打算出门一趟,置办些物什。
      后院的墙前几天倒塌了,工匠正在收拾,以至于他只能从前门走。
      这一走,便走出了麻烦。
      “雪妈妈不是说这里枇杷告罄了么,怎么我看着这位小公子手上尽是枇杷啊?”
      林卓匪寻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子,眼底青黑,脚步浮夸,看样子长期耽于房事。长此以往,怕是活不过不惑之年。
      郑砲辉看了林卓匪一眼,鼻息不由自主的重了重,他穿着一身大袖翩翩的衫子,底下的异样没被林卓匪发现,却被雪饶觉察到了。
      今日大夫依然是青布衫,头巾裹发,打眼看上去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夫。
      雪饶恼恨地瞪了那公子一眼。那公子浑然不觉,只笑眯眯地说:“妈妈这可不厚道,明珠暗藏,就连枇杷也不允我。”
      “这枇杷乃林大夫之物,林公子也不是奴辈之人,郑公子您这可是冤枉我了。”
      郑砲辉自觉眼前此人是青衫布衣不值一提,就如此拿下他岂不是片刻之事

      12
      郝睿在竹庐收拾之时翻出大夫钱袋,他怔了怔,只怕大夫被人打出来,便攥紧了手上的流云纹小袋,急匆匆地往外走。
      远远瞅见了他熟悉的身影,可眼下发生的一幕让他怒火中烧。
      我自己都要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上的人,怎么能够被你这么玷污!
      他眼见那公子把手伸出来要抚上大夫的脸颊,大夫皱着眉躲了过去。那人却不依不饶,又把那双咸猪手往大夫腰上搂去。
      郝睿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之人。他本乃西北战神,往那儿一站就是一身煞气,如果不是某些小人使得鬼蜮伎俩,他哪得如此狼狈。
      这些日子被大夫养的身子骨好了些,连在体内根深蒂固的软筋散化功散都弱化了效用。
      林卓匪眼角的余光瞅见一黑影像炮弹一样打过来,接着眼前的公子哥儿惨叫着飞了出去,力度之大怕不是要骨折。
      待他定睛一看,黑影显然是郝睿大将军。
      大将军威风凛凛地挡在他面前,黑发无风自动,劲瘦的躯体下藏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林卓匪迷糊着想,看样子我把他养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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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睿把人打了出去才觉不好,自己身若浮萍纵使一死也无甚牵挂,可大夫只怕会被这渣滓糟蹋了。
      他浑身冒冷汗,又不敢回头望大夫一眼。他想把所有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又觉得即使如此那人也不会善罢甘休。他后背上感觉到大夫担忧的视线,内心的愧疚几乎淹没了他。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在他短短的二十年的人生中没有碰见过这种情况。在故国之时他是地位尊崇的皇子,在军中他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军。他从来不会遇上不长眼的在他面前调戏别人的人,当然他往日的地位也不会让他受到丝毫伤害。
      即使是来到这里,他也没有碰见过这种情况。他最在意的人被别人侮辱,而他自己的身份却不允许他轻举妄动。
      可他不仅妄动了,而且还让这件事情上升到了另一个层次。
      他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厌恶自己。

      14
      林卓匪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他自己身份就不怕各种烦扰,只凭这家伙冲撞皇亲就足够他在大牢里喝一壶了。
      他忧心的是郝睿的情况。这家伙挡在他面前,脊背绷紧了挺直了,手却微微颤抖。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怕只怕他余毒未清,妄动内力导致气血翻涌,又在众人面前暗自强撑,落下一身暗伤。
      他有心把那人转过来好好看一看,又怕伤了他的自尊。
      旁边的虔婆四下看看,不知道看到了谁,面上一喜。她扭着手绢跑到了郑砲辉面前,快步蹲下,眼珠子滴溜溜晃了一圈,故意大声喊:“哎呦我的郑公子啊,你怎的摔得这样惨,林大夫都说了地下很滑,您为何不要小心些?”
      得,很好,估计整个楼都知道郑公子因为不遵医嘱吃了一嘴狗啃泥。
      “衣...衣!”郑公子摔掉了两颗大门牙,说话漏风,“老纸高晚柴老衣这破院纸。”他狠狠的看了一眼郝睿,只见他一身玄衣气度不凡,倒是不好判断他的身份。那大夫被他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只留下一截青衫在空中飘扬。
      他扭过头又待雪妈妈发脾气,却不想被一只手压到了肩膀上,“郑小公子可还好?”
      他打了个颤颤,感觉周围的温度都下来了。
      这倒不是说这声音不好听。这声音如同玉石相击又隐如龙鸣,连搭在他肩头的手都像是用上好的瓷器雕刻而成。
      可是这个声音他认识,郑林岳,他的嫡长子大哥。
      他惹不起的人。

      15
      打发走郑砲辉,林卓匪笑着锤了郑林岳一拳。郝睿从来没有看到大夫如此的愉快过。
      大夫一向是温柔的疏离,像是一个冷眼看着凡尘的神邸,可是现在他却自动脱下了自己的伪装,把炽热的心向别人敞开。
      郝睿握紧双拳,觉得自己实在是自作多情,可是偏偏...忍不了忘不能放不下。
      他觉得自己要完。
      如果对北地的雄狮们说郝大将军也有裹足不前的一天,那么那些西北儿郎多半是不信。笑话,战场上的郝睿如同一个堕入人间的修罗,像一把尖刀把敌人冲击的七零八落,炽热的风混杂着血气,他的脊背牢牢钉在干涸皲裂的土地上,像一座永远也攻不破的城。
      现在的他却像一只被豢养的家犬,在主人的抚弄下贪婪的享受难的一见的平淡。他明明知道下一秒他就会掉下悬崖,可这种事,怎么好忍得住呢。
      情不知所起。
      纵使...纵使他的大夫终有一天会娶妻生子,儿女成群,他只愿远远的看着他岁月静好,安乐无忧。

      16
      林卓匪看见好友前来,惊喜地说:“你来了?”
      郑林岳暗自看了郝睿一眼,见那黑衣男子握紧了双拳,面上一片冷峻,不觉心中暗笑,伸手揽住了林卓匪的肩膀,亲密地说:“这不是在府上左等右等不见你来,问老林才知道你在这儿吟风弄月。”
      林卓匪倒没觉得什么不妥,他同郑林岳是拜把子的交情,从小光着屁股捣蛋一同被抓到后来偶尔兴致上来就着如豆灯光抵足而眠,亲密些倒也正常。
      “找我什么事?”
      “婚期将近了,娘让我问问你的想法。”
      郑林岳偏过头看那位黑衣人士,他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宛若雕塑。
      “这事问我干嘛?”林卓匪嘟囔着,“反正我也不懂,让他们自己弄吧。”
      “那行吧,”郑林岳走之前掐了林卓匪脸颊一把,口中花花:“还挺滑的。”
      郝睿已经快要把自己变成一堆没有存在感的草木了。

      17
      药庐
      林卓匪叹了一口气,把黑苦的药给郝睿灌下去。
      打了那一掌后郝睿果然气息不稳,而且内力翻涌比他想象的更严重些。他一时气闷,心中暗恼这根木头不懂得保护自己。想来想去越想越气,他索性扔了碗,抓了一把本打算给郝睿喂下的蜜饯自己吃了起来。
      “....先生。”郝睿犹犹豫豫地开口道。
      “什么?”
      “给先生添麻烦了。”
      郝睿看的很清楚,林卓匪只要在稍作推脱那么一会儿,他的挚友就会踏着莲花步救他于水火,自己横插一杠子根本没必要。
      “你.......算了。”林卓匪抬抬手摩挲郝睿光滑的黑发,郝睿缩了头,任凭大夫的手在自己头上作乱。
      把那头稍稍泛黄的头发弄乱了林卓匪才心满意足的收回手。他撸了一把猫,在一片寂静中突然开口:
      “你当时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郝睿开口,又觉得反正自己是早被判了死刑的,便无所畏惧地说:“我想杀了他。”
      这句话说完郝睿就后悔了。
      他的大夫会不会因此而嫌弃他如此简简单单的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会不会觉得他戾气太重不值得温柔以待,会不会就此......厌弃他。
      他压抑太久了,以往时时警醒自己不得把这股无名火发在大夫身上,可能是今日他受到的冲击太大,他居然对大夫说了这般事情。
      他的脸色一瞬间煞白,想去看林卓匪的表情,又觉得他的大夫一定不想看见他。他的内心已经认定了林卓匪会嫌弃他,他只求留在他身边,乖乖巧巧,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壁花。
      ......
      一片压抑的寂静让郝睿几乎失去却了心跳,他贪婪的听着大夫细微的呼吸声,也许他以后再也不能触碰到他了。郝睿内心的惶恐越来越大,心仿佛被撕裂了一个口子,无数的后悔像蚕丝把他层层包裹。
      作茧自缚。
      他脑海里突然出现这四个字。
      他跪了下去。

      阳光跳跃在跪着的人身上,林卓匪脸上被窗户投影了蝠纹,夕阳西下,夏蝉越发嚣张了起来。
      郝睿听到上面的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扶起了他,细微的呼吸声拍打在自己的脖子上,就像被一根根羽毛轻轻骚扰。
      他听到那个人说:“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我甚至算不得一个好人。但我这一辈子言出必行,所以你不用怕的,我不会丢掉你。”

      18
      这几天郑林岳总是来找大夫,言谈中总是会向大婚靠拢。
      郝睿面无表情地为林卓匪倒了一杯茶,无视郑林岳续杯的请求。
      橘猫懒散的趴在大夫的腿上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蓝色的眼瞳中仿佛倒影世间万物。
      这天晚上,大夫说他要请两天假。
      ......
      郝睿转身为大夫铺好被子,然后替他吹了蜡烛。
      “睡吧,”他轻轻的说,“新婚快乐。”
      声音太轻了,大夫没有听到。

      19
      郝睿没想到大夫会住在这等豪华的地方。
      气派的大门以及上面写着“瑞王府”的牌匾暗示了大夫的身份并不简单,他觉得当初要保护大夫的自己真是.......不自量力。
      他深吸一口气,打晕了一个小厮换上他衣服,趁着守卫松懈的时候溜了进去。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整个府里洋溢着欢快而慌乱的气息,边角上几个丫鬟在窃窃私语,他就像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来人,在圈子外徘徊不定。
      他有意找到林卓匪,却不知道往哪里去。碰巧一个管家看见了他,指挥他把果盘端到小王爷的房间里。
      他跟着管家走,一路上低眉顺耳,只听周围人的讨论。
      一个藕衣侍女抬起了自己的手,一脸陶醉得说: “一想到我捏的糕点会被小王爷吃到,我就死而无憾。”
      “这算什么,”绿衣少女立刻反驳,“我上次还摸到了他的手!”
      “啊,我收藏了一枚他衣服上的珍珠。”
      “我......”
      郝睿实在是忍不住了,他问:“你们这样,不怕主子怪罪下来吗?”
      “怎么会有人这样想,”那个几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郝睿。
      “小王爷是瑞王府的天降,我们所有人都喜欢他。”

      20
      郝睿跟着他们走进了小王爷的房间。林卓匪正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无所事事的嗑瓜子。
      下人们把瓜果什么的摆在桌子上,林卓匪正打算抓一个黄桃,眼角扫过队伍末尾的那个人,突然僵住了。
      然后他觉得他眼睛可能出了毛病。
      他让郝睿留下来,同行的几个侍女向郝睿投过了足以杀人的目光,还有一个侍女暗自将几粒碎银子送入他手中,暗示他取些小王爷的贴身之物。
      战神现在的感觉很是微妙。
      见到意料之外的人,林卓匪很是惊奇,他示意郝睿坐下,一手摩挲着杯壁的花纹一边道:
      “怎么来这儿了?”
      郝睿只是顺从本能跑来见林卓匪,但是真正见了面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郝睿长了张嘴想了想,又把嘴闭上了。
      林卓匪叹了口气,真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
      眼前的这个男人木讷细心,又沉默寡言,他不声不响的跑过来找自己,直把自己讶异的不成样子。
      他抿了一口茶,问:“药庐出了什么事吗,有病人?”
      男人摇摇头。
      “那是怎么了?”
      男人咬咬下嘴唇,说:“我想看看你。”
      “看我干什么?”
      “怕......”郝睿抬起眼飞快的看了林卓匪一眼,又心虚地低下头去,“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林存匪一懵,顺着话茬问:
      “怎么会见不到?”
      “......”男人沉默片刻,闭了眼睛,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我喜欢您。”
      男人复睁开眼睛,目光中透出一丝哀求:“您知道么,您是我生命中的奇迹。我无数次的庆幸,我在无数的岔路中看到了您。”

      21
      嗯?嗯?嗯?嗯?嗯?!!
      林卓匪保持着刚进门的姿势,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内心已然炸裂。
      林卓匪活了两世加起来五十多岁,却是第一次被人表白。
      那个冷傲的男人正用一种他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期待神情望着他。他的身躯微微颤抖,眼睛里却盛满了稀碎的光。
      就像是...就像是...
      林卓匪的心脏狠狠地跳动,噗通,噗通,像是投入湖底的石子。
      要融化了......
      将万千心绪藏于心中,林卓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方从这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
      他原以为郝睿经历了噩梦之后必然会对男性之间的接触有所恐惧,故而他本打算把心中淡淡的悸动压下来。却不料这傻子竟然一头栽到了自己身上。
      这算不算守株待兔?
      嗯......画地为牢?
      牢不可破?
      破军杀将?
      将......将你个姥姥个腿啊快去答应啊白痴!
      由此可见我们大夫其实是一个端着高冷外壳的......小制杖。

      22
      见林卓匪许久不言,郝睿本来忐忑的心越发下沉,他几近贪婪地看着林卓匪的面容,将他的一点一滴深深镌刻在心中。
      若是就此被厌弃也是自找的,但是他不后悔这次坦白。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曾经威名赫赫的将军,他的骄傲不允许自己不战而逃。
      只是,要被赶出去了吧 。

      听到林卓匪叹气的声音,郝睿心里微小的火光逐步熄灭至于无形。澄澈似墨玉的眸子也黯淡了下来。
      早就料到了不是吗,这个结果。
      他便道:“抱歉让您不快了,我马上就离开。”
      他转身,努力维持住面上的表情,心脏蜷缩地像是要裂开。
      他半生戎马,殷红的枪尖被无数的血液和诅咒浸透。他掠夺他人的生命,于是报应便来到了他的身上。
      起初他以为那些折辱便是刀山血海沾惹上的报复,可他碰见了他的光。
      而后他觉得他所经受的一切都有意义。
      他爱林卓匪,如痴如醉,他恨郝睿,腐骨蚀心。
      当你开始爱上一个人,你就开始悲哀。得不到,放不下,你不能将这份爱宣之于口。
      最后你爆发了。
      然后失去了他。

      23
      林卓匪懵逼地看着那个告完白就急流勇退的那个人。
      他还没一鼓作气画地为牢牢不可破破军杀将地答应呢,这人怎么就撩完就跑啦?
      “等一下,”林卓匪拦住郝睿,“你去哪儿?”
      “您厌烦了吧,被我这样的人缠着。”
      “啥?”
      郝睿背过身子去,好不让大夫看到他通红的眼角: “您不必对我的感情感到为难的,毕竟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等等,”林卓匪好笑的打住郝睿的话头,“你怎知道我为难?”
      郝睿握紧了拳头,对将自己的嫉妒赤裸裸的暴露在大夫面前感到有些难以启齿,“我先前隔着人群远远望过去,新娘子很漂亮。”
      林卓匪:???
      总感觉我们好像说的不是一件事情呢。
      郝睿又道: “您真是个温柔的人,可是我不能利用您。我喜爱您,所以我不能呆在你身边。您厌恶也罢,恶心也罢,睿都能......接受的。”
      林卓匪以头抢地尔。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答应啦,好歹尝试一下啊!”

      24

      于是林卓匪答应了郝睿的告白。

      25
      “所以你是怎么认为是我要大婚的?”林卓匪握着郝睿的手,在他掌心微微勾了一下。
      不远处郑林岳骑着高头大马,而林卓匪的小妹满面桃红地坐在喜轿中,随着唢呐的声音上下浮沉。
      “......”郝睿开始装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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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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