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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不是病 ...

  •   [第二十二章]

      接下来的两日,雪停了,路好走了许多。
      庄嬴的脸色却越走越苍白。
      田澄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他关切问她,是否身有不适。
      “没有。”
      她的回答总是这两个字。
      然而,咬紧的唇角,分明是在强忍着某种痛苦。
      田澄不清楚庄嬴在隐瞒什么,那姑娘如此倔强一人,深问是问不出什么的,他只能不动声色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途径枯山村的时候,冬风正盛,屋檐下结着的冰凌,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
      原本说好,不在枯山村停留,要再往前赶半日路,趁天黑之前投宿在大的城邑,顺便补充干粮和衣物,但庄嬴摇摇晃晃,从马上摔下去了。
      田澄惊得不轻,急慌慌跳下了马:“小庄!”
      庄嬴耳中嗡鸣,她不仅脸色苍白,连唇上的血色也失去了,好好的一个人,此刻竟快犹如冬雪般静无生气了。
      田澄见她这般,心不由得悬到了嗓子口,他紧紧搂她在怀里,捧住她冷得像冰块的脸颊,焦急唤道:“小庄?小庄!你……你快醒醒,你怎么了?小庄?”
      庄嬴的眉头慢慢皱起,她睁开眼睛,张嘴想要说话的样子,是显得那么艰难而无力:“不能,再往前,走了……停在这里,找一户人家……扶,扶我起来……”
      枯山村村如其名,背倚一座枯山,窝在萧瑟的山坳里,屋院破落,没有什么人气,尤其这样的寒冷天气,村子里除了老远缩着手脚疾跑着经过的两个村夫,就再见不着别的活物了。
      田澄连忙将庄嬴从地上扶起,庄嬴借着他的搀扶,靠在他怀里缓了口气,然后挣扎着往路边一户木门紧闭的人家靠去。
      田澄心疼她,怕她虚耗体力,急道:“你慢些!”
      一面说着,一面揽住她肩头,先她一步敲响了眼前人家的大门。
      依稀听得门内有人应答,等了一会儿,陈旧的木门打开,里面站着一位年约花甲、面相和善的老妇人。
      “老、老人家,能否……”
      庄嬴捂紧腹部,几乎已气弱游丝,她想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但是她感到自己没有多余的半点力气了。
      怀中人连站都快站不住,田澄着急,忙说道:“老人家,我们能否在此处借宿?”
      老妇人飞快打量庄嬴一眼,见她难以撑持,像是得了急症或受了重伤,老妇是年老的人,历经世事多而生有慈悲心,毫无犹豫将身让开,招呼说:“快快快,进屋来!”

      屋里点着火盆,火盆旁搁着一件在补的冬衣。
      老妇麻利地收拾开东西,给庄嬴腾出躺卧的地方:“这是怎么的?多标致的姑娘家,是哪里伤了碰了,竟折腾成这副模样?”
      田澄小心扶庄嬴躺下,张口正欲答话,衣角被人一把抓紧。
      庄嬴说:“我只是冷极了。我们的马还在外面,快去,托个人,照料好。”
      这都什么时候了,人都没管,还有空管马?
      却架不住她执拗,确定她好些后,田澄只得依言出去了。
      “姑娘?姑娘啊,你这……”老妇看庄嬴脸色惨白得不对劲,心焦如焚,慌忙要往外去,“不行,我得去找个人来给你瞧瞧!”
      赶在老妇跨出步子去之前,庄嬴蓦地拉住她的手腕,细声嗫嚅:“老人家……我只是,只是月信到了。”
      老妇诧异,回首再看她,从庄嬴羞赧的神色里得知她说的是实话,老妇松了口气,继而放下心来:“我活了大半辈子,未见过有哪家姑娘是疼成你这般模样的,还以为是急症。不是病痛伤痛就好了,你躺着,我去给你烧碗热汤。”
      “多谢……”
      庄嬴挣扎起身谢她,被老妇按下了,老妇宽慰两句后,径自转到外间去了。
      一走出里屋的门,正巧迎上匆忙折身跑回来的田澄。
      田澄忙问道:“大娘,她怎样了,可要紧?”
      老妇审量他一遭,拉他到旁侧,低声反问他道:“后生,你是她什么人?”
      “我……我是她的夫君。”
      “你是她夫君?”
      “是,哦不,现在不是,但很快就会是。”
      他的话前后矛盾,但老妇好像听明白了:“你是说,你们定过亲了吧?”
      田澄连连点头。
      老妇就不做防备地笑了:“傻小子,她没大事,月信过去就好了。”
      “月、月信?那……那是什么?”
      面对田澄的疑惑,老妇却不好再给他多说,只是告诉他,里面那个很快会是他“妻子”的姑娘需要多多休息。

      庄嬴闭目侧躺,倦极欲睡,但由小腹升腾起的一阵阵痛楚叫她不得如意,她与那痛楚相抗衡着,额上沁起了一层细薄的汗。
      门“吱”地一声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庄嬴没有力气翻身,她看不见那人是谁,可听着动静,她知道进来的人是田澄。
      田澄站住了,离她不是很远,小心翼翼的声音传进庄嬴的耳中来:“虽然我不知道月信是什么意思,但你好像是病了……”
      “……”
      ——他一个大男人,竟当着她的面提到“月信”这两个字!
      庄嬴羞恼不已,血充上了头,脸变得非常红。好在,他看不到。
      田澄再小心翼翼地问她:“小庄,我能为你做什么?”
      她身体不适本就心情躁动,连日受寒加重了月信来时的痛苦,更是抑郁暴躁,她不愿多话,不愿见人,只愿一个人安静躺着,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
      田澄此刻到她跟前来,再是好心好意轻声柔语,也好教她厌烦!
      庄嬴滚烫着脸,生硬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从我眼前消失。”
      “你要是有哪里难受,可以告诉我。”
      “……”
      “我,我能照顾你。”
      呵,这真是可笑了,他能怎么照顾?
      庄嬴不耐,下意识想吼个“滚”字,可她想到她从不会这样与田澄说话。
      隔了好大一会儿,背身侧卧的人终于开口:“这两天,别靠近我身边,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躺着。”
      田澄再待言,老妇煮好了汤送进来,听见庄嬴这话,见两小年轻人相处甚尴尬,就寻个由头,劝服田澄出去看着火了。
      老妇说:“赶巧了,我儿子和儿媳去城里卖山货了,越大的地方越能买个好价钱,要几日才回,你们不用急着走,安心在我家住下便是。”
      于是,拉起帘子,和庄嬴同睡在砌了火塘的这屋头,简单收拾儿子儿媳住的那屋,给了田澄住。

      冬日离不开炭火,火塘烧得旺,屋子里每时每刻都很暖。
      庄嬴醒醒睡睡,有些模糊了意识,间或醒来,能听见帘外的走动和说话声。
      那善心的老人家在说:“又下雪了。”
      田澄说:“小庄怎样?我想看看她。”
      迎着风雪赶路,受了寒气,此次月信一来,疼得特别厉害,原本不当如此的……真是耽误行程!
      庄嬴的懊恼,变得和身体一样虚弱,很快,她又人事不知地昏睡过去了。
      在睡梦里,仿佛有人给她拉好被子,再轻轻抚过了她的脸。
      庄嬴下意识地动一动,跟着就醒了,她睁开眼,看见田澄坐在她旁边,她心里很突然地惊了一下。
      田澄问她:“你可好些了?”
      “我、我让你别靠近我!”
      “我很担心你。”
      “……”
      庄嬴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副什么模样,总之是不会多好看的,她很介怀让心有好感的男子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因此她扯过被子盖住头,闷声闷气说了句“你出去”。
      她这样,使田澄感到分外无措,他起身出去了。
      两日故意为之的避而不见,庄嬴再见到田澄的面,不禁觉得有几分生疏和难堪,而田澄却全然不觉得这些,他看她穿得齐整,从帘后出来,就对她说:“如果病未痊愈,再歇两日也行。”
      老妇听了他的话,唉了一声“憨小子”,就忍不住笑开去了。
      庄嬴热着脸,谢过老妇,硬塞了些钱给她,与之辞别,再去牵了马,利落地登马离开了枯山村。

      田澄挽住缰绳,骑马跟在她身后,不知是哪句话恼着了她令她不高兴了,反正忐忑着不敢离她太近。
      两个人一前一后,静默地走了好一程路。
      雪轻得像柳絮,细细碎碎地飘,不知不觉也染满了衣袖。
      庄嬴低头看着衣袖上堆积的晶莹碎雪,慢慢地勒住马,停在了荒寂的路上。
      田澄的马跟上来了,他控马缓下,行至与她并肩:“怎么了?”
      “我在信里,没有告诉你要去哪里,走了多日,你不好奇?”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荒野漫漫,远山不明。
      庄嬴想,这诸国下过的雪,加在一起,恐怕也不如那座山上多。
      母亲说,那是人兽罕至的冰山雪界。
      父亲叮嘱她,此行不同以往,最好与田澄同行。
      然而,即便他说出了相伴相随的话语,坚定得仿佛一个承诺,在抵达目的地之前,庄嬴还是想提醒他前路之危险,给他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我们是要去,昆仑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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